一路上吴哥儿都显得很紧张。
就他和方子晨两个人,方子晨因为五官张扬凌厉,身材挺拔又气场很足的关系,不说话时总是给人一种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吴哥儿也感觉方子晨跟他们这些泥腿子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硬要说的话,那可能就是对方太帅了,一身贵气,比镇上的少爷公子还要像少爷公子。
情商高的人,只要他愿意,他就能让任何一个跟他呆在一起的人都感到舒心,方子晨找了几个话题,聊着聊着,吴哥儿不自觉的倒是放松了些。
来到醉宵楼,看着里头‘富丽堂皇’,吴哥儿难免有些局促。
醉宵楼装修豪华得很,里面的桌子凳子无一不精致,地面扫的干干净净,一大早的,可这会已经有两桌客人在吃早茶了。
他们穿的富贵,来往穿梭的小二也穿的极好,吴哥儿自卑得脑袋似乎要垂到胸口上。
今儿他特意穿了他最新的一套衣裳来,虽洗得干净,可其上还是打了两三处颜色不一样的补丁,与醉宵楼显得格格不入。
“没事儿,不用紧张。”方子晨安慰他,说:“他们也就穿的好一点,但其实跟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会扣鼻屎会放屁,放松点。”
吴哥儿:“······”
……
方子晨跟杨掌柜和胖师傅说了一声,介绍了一下吴哥儿大致的情况。
胖师傅胖,但并不油腻,笑起来尼罗佛一样,还挺和蔼。
就是杨掌柜,面色稍显严肃。
吴哥儿恭谨的向他们二人打了个招呼。
方子晨这个二把手要塞个人,那自然是无不可的。
不过有事例在先,胖师傅还是说了,若吴哥儿是个偷奸耍滑不听讲的,那他可就不卖方子晨面子了。
吴哥儿立即摇头摆手,表示他会认真干活儿。
杨掌柜领着吴哥儿来到大厅,简单说了一下他的工作。
这个方子晨路上已经说了,无非就是洗碗洗菜,听后厨师傅的吩咐,人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虽说是洗菜洗碗,可真忙起来,人手不够时,也要进厨房里帮忙,看个火切个菜什么的。
杨掌柜喝了口茶后,悠悠道:“店里客人多的时候,后厨可能就会比较忙,有时候得从早上不停歇的忙到晚上,你受不受得住啊?”
这活儿枯燥,长久的坐着洗碗洗菜,腰骨也会受不住,这种活儿,多的是能耐得住寂寞的上了年纪的妇人夫郎做。
对于农村人来说,洗碗洗菜算是房里的事,房里的事再苦再累,也没有顶着灼心炎炎的烈日还要使劲用力的地里活累。
吴哥儿赶忙表态,生怕迟一秒人就不要他了:“可以的可以的,我能受得住。”
他急吼吼的,杨掌柜笑了起来:“那行,按照我们店里的规定,第一个先给你九百文,干的好了,我再给你加。”
表现的好,就给你加,好不好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方子晨白了个眼,只觉得杨掌柜像极了专门剥削劳动人民的资本主义
当初他刚来的时候,杨掌柜也是这么说,同一套说辞,也不知道换点新的,就知道画大饼,画大饼。
有意思吗?
吴哥儿闻言却是高兴得不得了。
村里汉子在镇上做苦力,一天也不过二十多三十文,他活儿轻松,风吹不着雨淋不到,一天就能赚三十文。
而且醉宵楼还包吃的,吃的也好,菜油水盐巴都充足,还有肉,没什么工作能比这个好的了。
昨个儿回去,他把这事儿跟家里人说,他婆婆和杜小度都很高兴。
他们家,算是好起来了。
杨掌柜简单交代两句就走了,吴哥儿对着方子晨鞠了一躬。
“谢谢你。”
方子晨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客气了。”
早上他们能一起来上工,晚上就不能一起回去了。
方子晨个收账的,没有客人就能笔一放,账本一合,拍拍屁股就回去,吴哥儿不行,还得垫后打扫卫生。
他一个哥儿自个回去总是令人不放心的,不过杜小度知道酒楼后厨下工晚,昨儿个就说了,每天晚上都来接他。
一天忙忙碌碌的,不忙的时候又看了会书,教杨铭逸一点功课,眨眼间下工的点就到了。
杨掌柜看着他掐点似的从门口冲出去,不禁摇了摇头。
上个算账的,算账速度慢得很,对总账时常要对到半夜才能从醉宵楼回去,哪里像方子晨,一边看书算账,一边跟人唠嗑,总是能一心二用,偏偏的还不出半点差错。
方子晨惦记着晚上回去给赵哥儿秀一手,两条大长腿走的飞快。
原本想着去买个两斤肉,后来一打开荷包,他就愣怔住了。
“·······”
不能再看书了,眼睛都不好使了,打开荷包,竞是都看不到一个铜板了。
哦!不对,不是眼睛不好使,而是昨晚他把银子全给了河西。
自己这会儿已经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了。
是不是帅哥的生活都比较坎坷,如果是这样,
那他真的是输得一塌糊涂。
他叹了一口气。
临到村口,就见乖仔牵着羊在路口等他。
乖仔手上挂着个迷你版的小篮子,那是刘叔专门做给他和溜溜玩的,一人一个。
他挂在短小的手臂上,像个贤良的农家妇人准备下地摘菜。
明明是个儿子,是个小汉子,可不知为何,这会这么一瞧,方子晨总感觉乖仔像个小哥儿一样。
大男人谁会用这样的姿势提篮子?
“儿砸······”他喊了一声。
乖仔听见了,立即笑了起来,哒哒哒的冲向他。
“父亲,你终于回来惹,乖仔好想你哟。”
“我也想我的小心肝儿。”
方子晨蹲下抱了他一下,乖仔去蹭他脸,又亲了他一下。
“我儿砸今天在家都干了些什么啊?”
“跟爹爹去卖辣椒酱,回来后乖仔就在家看家,乖乖滴,都没有乱跑。”乖仔老实说。
赵哥儿中午回来,周哥儿就找了过来,说上山的板栗熟了,问他要不要去找点回来吃。
那板栗树是野生的,长得板栗很小一颗,不过拿回来放两天,再煮后却会很甜,粉粉糯糯的,是村里小孩不可多得的零嘴。
可是这板栗不好找,因为是野生的,没人去管,板栗树下皆是割人的野草和带刺的草藤,而且板栗树大,年头长了,书皮上满是青苔,滑溜溜的,轻易爬不上去,摇也摇不动,只能掰着草丛慢慢找。
板栗刺多,去年赵哥儿背着乖仔去,乖仔那时才两岁,看赵哥儿忙着找板栗,他也闲不住,学着赵哥儿去掰草丛,结果手被割了不算,还被草藤绊住,跌了一跤,一屁股坐到个板栗壳上,屁股被扎成个小刺猬,疼得他当场就哭得喘不上气,小嘴儿都黑了。
那晚赵哥儿帮他挑了一晚的刺,乖仔的小屁股被挑得都要烂了。
怕在重蹈覆辙,于是中午那会赵哥儿就让他呆在家里等,他自己拿着个背篓跟着周哥儿去。
乖仔这么说,就是想求表扬,想亲亲了。
方子晨也不吝啬,亲了他眉心一下,乖仔又转过脸去,左脸对着方子晨。
意思是左脸也要亲一个。
亲完左脸又亲右脸,乖仔还把衣服掀起来,露出他白嫩嫩的小肚子,方子晨额头青筋直跳,拍他了屁股一下。
“够了啊!亲脸还不行,还要亲肚皮,等会是不是还要亲你的小屁股啊?”
乖仔高兴的说:“乖仔屁股香香滴,也可以给父亲亲。”
方子晨:“······”
可拉倒吧!
他目光落在乖仔的小篮子里,只见里面装了小半框的黑黑的东西,一颗一颗的,椭圆形,比黄豆大一些,有点像巧克力。
他抓了一颗,触感略硬,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他自认博览群书,见多识广,瞧来瞧去,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闻了闻,略微有点腥臭味。
“这是什么啊?”他问。
乖仔仰着头,糯糯道:“是羊咩咩拉出来滴屎哟!”
方子晨:“······”
“你说什么?”
方子晨当场就石化了,仿佛就要裂开一般,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手控制不住的一抖,羊屎瞬间掉到了地上。
乖仔又给捡了起来,放到篮子里。
村长爷爷说了,牛粑粑可以肥地,拿来种菜,菜就能长得很好,大大滴。
羊咩咩的粑粑也是好东西。
不能浪费了,傍晚溜羊那会,他一直盯着羊屁股看,捡羊屎都捡得很累。
方子晨盯着自己刚刚抓过羊粪的手,这会像得了帕金森综合征一样,抖个不停,他只觉得这手,有点要不得了。
他定了定神,然后做贼似的往四周看了看,这会大家都在家里忙着煮饭,汉子忙着上山砍柴,附近没有一个人人,不然让人看见他闻羊屎,他这一世英名怕是都要毁于一旦了。
方子晨缓了好几下,这才牵着乖仔往家走。
赵哥儿正在院子里剥板栗。
板栗成熟了,有的会裂开,但也有的没有。
山上陡,不好剥,赵哥儿便捡了一些还没裂的板栗回来。
见方子晨回来,他便要起身去煮饭,方子晨喊住他。
“你坐着,今晚的晚饭我来煮就行。”
赵哥儿当真坐了下来,他看方子晨为了煮个饭,还特意拿皂荚仔仔细细的洗手,搞得挺隆重正经,不由得想笑。
饭已经提前煮好了。
方子晨在厨房逛了一圈,家里这会还有点瘦肉,是赵哥儿中午特意买回来的,已经切好腌上了。
旁边的盘里泡了点酸笋,想来赵哥儿是想拿这瘦肉跟着酸笋炒的。
不过酸笋少,院子里的小白菜也可以吃了,方子晨摘了一颗,打算拿回厨房洗。
乖仔在后院喂好了鸡才出来,然后拿着羊屎,给地里的菜‘施肥’。
羊屎少,他数着颗来,一颗菜只能放三颗,多了就不够了。
菜地里有小草儿,他也顺手拔了。
赵哥儿天天都要给菜地浇次水,当初种菜的时候,地也是来回翻过的,还去周哥儿家背了一箩筐的草木灰回来,撒了之后,土壤很肥沃。
草很轻松的就爬了起来,翻开的地里还有蚯蚓在翻卷。
乖仔眼疾手快,一把揪住。
“爹爹,”他举给赵哥儿看:“乖仔又抓到蚯蚓鸟。”
“嗯!”赵哥儿笑了笑,回:“那你等会儿就拿去喂鸡。”
方子晨余光正好看到这一幕,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后背都僵硬了。
眼不见为净,他逃也似的进了厨房。
菜洗好,锅洗好,切点辣椒,再拍几个蒜头,开始生火。
赵哥儿怕他应付不过来,偷偷在小窗户瞄,却见他做的挺像那么一回事。
跟方子晨一起久了,他算是看得清,这人有本事,但吹牛的本事更大。
当初看他挖红薯,看了两下,就大言不惭的说会了,结果······他都不想说。
看他有条不絮,似乎都很稳的样子,赵哥儿稍稍安心了。
厨房里的柴火不剩多少,得去后院抱些进去。
察觉到赵哥儿火辣辣的视线已经离开,方子晨哼了一口气。
这赵哥儿实在是小看他。
还不放心的偷瞄他,切·····
给他露一手,他就知道哥的厉害了。
毕竟没点实力的人,牛都不敢吹。
他昨儿敢说今晚要下厨,那自然是有这个实力的。
锅热,他放了一勺猪油下去,嘶嘶嘶作响,锅里开始飘起了香。
六十七时年代的时候,大家都是吃的猪油,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专家称猪油不健康。
可这会他都成穷光蛋了,还在乎健康?
能吃饱就不错了。
再说了,村里六七十岁的人一大把,也没见谁年纪轻轻就挂了的。
猪油化了,油温八成热,放入蒜头辣椒爆香,然后倒入切好的白菜,一点难度都没有,简直是馊衣喜。
赵哥儿再也不用担心他会饿死了。
方子晨炒着菜,只感觉自己已经要上天了,这年头,像他这种上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高冷美男子,已经不多见了。
他再一次感叹,赵哥儿真他妈的命好。
白菜容易熟,要放盐巴时,他才发现盐罐子里的小小勺子竟然不见了,在厨房里喊了一声,赵哥儿在后院回,说是拿去装辣酱,放在辣酱罐里。
而辣酱罐在堂屋里。
方子晨懒得去拿了,直接把盐罐倾斜,想这么放算了。
赵哥儿抱着一捆柴火正要从外头进来,就见他手一抖,然后······
白花花的,几码三两的盐直接撒在了锅里,而方子晨似乎也没料想到,整个人都有点呆,一个力度没控制好,抖得过分了点,竟然倒了这么多出来。
这下可如何是好。
芭比Q了。
赵哥儿在他没回神的时候,又默默退了出去。
等了几个呼吸,才假装刚从后院出来。
“夫君。”他放了柴火,笑了笑,道:“忘了跟你说了,周哥儿今天喊我去他家吃饭。”
方子晨:“······”
又来驴他。
赵哥儿刚八成是看见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古人诚不欺我。
盐巴贵得很,方子晨现在已经继承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把节约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锅菜,其实······加入几瓢水,还是可以吃的。
酸笋不抄了,瘦肉倒进去,直接煮白菜汤喝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