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哥儿眉心很轻的蹙了一下,道了谢转身就想走,张怀文却叫住他,颇为失礼的询问他的名字。

  赵哥儿此时终于抬眸看向他,张怀文一身青色绸缎衣裳,头发高高束起,腰间挂着琉璃坠,右手还捏着一把绘有山河图的小扇子,五官端正俊郎,一身文人书生气。

  他眼里的防备、警惕之色过于明显,张怀文也反应过来了,赶忙为自己的失礼道歉。

  男女大防,没有一上来,一见面,就突兀的询问对方姓名的,眼前这个小哥儿,没嫁过人还好,要是嫁过人,自己此举就是骚扰有夫之夫了。

  不过,他又偷偷扫了赵哥儿一眼,这个哥儿看着还小小的,穿着没有多好,应该是村里的哥儿,虽然说村里的姑娘哥儿嫁人快,十七/八有的娃都生了,可也有的父母会把孩子压家里多干几年活,张怀文衷心的希望,眼前这个他好不容易看上的小哥儿,还没有嫁~

  “爹爹······”

  乖仔拖着背篓从一旁跑过来,抱住了赵哥儿的小腿。

  张怀文:“······”

  张怀文似乎是不可置信受惊过度般,连连后腿几步,看看赵哥儿,又看看乖仔,视线一直在他们俩身上来回扫射,直到看到他们一模一样的小嘴儿时,整个人都裂开了。

  赵哥儿不理他,拉着乖仔就走。

  回到家他就开始坐床上数铜板,方子晨教过他乘法口诀,一百文一瓶二十瓶抠抠脚趾都算得出来了,但赵哥儿就是想再数一下。

  铜板要堆成个小山丘,乖仔小嘴张着,趴在床上,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样,一副小财迷的样。

  “爹爹,好多滴银几,我们发大财咯!”

  赵哥儿也这么觉得,数了三遍,二千零九十三文,两千文是卖辣酱的收入,九十三文是血肠的收入。

  一瓶辣酱顶过他一背篓的血肠。

  一两银子是一千文,这么半天他就挣了二两多银子,赵哥儿激动得不行,心跳剧烈,面颊发烫,整个人都有点膨胀,觉得自己可有本事了,终于能让他的小相公吃的他软饭了。

  另一边。

  杜小度去外村卖了四天货,终于回来了。

  刚一到院门口,就听见自家屋子里传来弱弱的孩子的啼哭声,幼猫叫似的,他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杜大娘端着一碗粥从厨房出来,看见他,催道:“终于回来了,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看看吴哥儿和你儿子。”

  “吴哥儿生了?”

  “是啊!生了好几天了。”

  杜小度扔了扁担就朝屋里冲,吴哥儿正依在床头,抱着儿子小声哄。

  “吴哥儿。”

  “你回来了?”吴哥儿见了他就高兴,等人坐到床边,又止不住埋怨起来:“你怎么才回来。”

  杜小度看他眼睛红红的,似乎要哭了,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生这么快,我,我以为还要几天。”

  货卖不完他也不好意思回来,家里紧巴巴的,他就想着多卖点货多赚点银子,不然吴哥儿生了孩子,都不知道吃什么。

  他个大男人,见吴哥儿哭了,只以为是他生孩子的时候自己没在身边,让他害怕了。

  想想也是,谁家媳妇儿生孩子,屋外不都是一大帮人在等,就他家夫郎可怜,生娃的时候,夫君都不在身边。

  杜小度安慰完人,才小心翼翼的抱过孩子,左瞧瞧又看看,笑得一脸憨。

  “儿子长得好像你啊!”

  “是吗?可是我觉得像你。”吴哥儿笑着说。

  杜大娘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几声,插话道:“接生婆说我这小孙孙长得像方小子。”

  “……哈?”

  杜小度是认识方子晨的,见过几次面,对他那张脸可谓是映像颇深。

  “这不能吧!”他又盯着儿子看,小孩长了几天,这会儿白嫩嫩的,没一开始那么丑了,但要说像方子晨,那真的是扯蛋。

  吴哥儿对杜小度说:“赵哥儿和方子晨是我和孩子的救命恩人。”

  杜小度微愣:“怎么回事啊?”

  吴哥儿便把当日的事情说了,杜小度听得胆战心惊。

  南山那边离村里不算得太远,可这段时间农忙,村里的农田主要集中在北山脚那边,没人往南山那边走,若是赵哥儿没去南山砍柴,那吴哥儿······

  杜小度都不敢再深想。

  杜大娘摸了摸碗,感觉没那么烫了,把粥递给吴哥儿,道:“那天方小子抱着你回来,你身上的血流了他一身,不知道洗不洗得掉,后来接生婆说你没力气,见我们家里没吃的,赵哥儿又让他跑回家拿了红糖来,现在这粥,也是赵哥儿前儿个送来的。”

  她扭头看着杜小度,认真说:“我们欠了人家大恩情了,做人不能忘恩,你们要记一辈子。”

  “娘,”杜小度点头道:“我知道的。”

  这一躺赚了点银子,杜小度跑镇上买了粮食,又买了两斤肉,半斤怡糖,晚上方子晨回来,他跟吴哥儿抱着孩子上门去了。

  方子晨见到吴哥儿还有点惊讶,没想到才几天,竟然就下床了,这哥儿都不用坐月子的吗?

  赵哥儿很喜欢小孩子,吴哥儿便把孩子递给他,让他抱,赵哥儿哄了哄,小孩子嘴里吐着泡,脸胖嘟嘟的像大白包子,黑溜溜的眼睛显得很清澈,挥舞着小拳头,很兴奋的样子。

  “夫君,你看,好可爱啊!”

  方子晨不看,想到那天的‘惊鸿一瞥’,现在心都在颤动。

  乖仔围着赵哥儿,弟弟弟弟叫个不停。

  吴哥儿和杜小度跟他们聊了会,最后竟是要跪下,赵哥儿急忙躲开了。

  杜小度说不知如何感谢他们,赵哥儿想了想,问他能不能帮忙烧些小罐子。

  装辣酱的罐子小,平时装油装盐用的是广口罐子,之前买的这二十个,是赵哥儿跑遍了整个扶安镇才买到的,那天正巧身上没带多少钱,血肠油,赵哥儿怕弄到了洗不掉,卖血肠的时候穿的都是旧衣裳,因此那天跑最后一家杂货铺时,他把整个荷包掏空了,还缺两文钱,便问老板能不能便宜一点。

  正巧店里有几个小罐子一直没卖掉,都积了灰,寻常百姓家很少用得上这种小罐子,怕错过机会就再也卖不出去了,老板就耐着性子给他降了两文,却也因此觉得赵哥儿是个穷酸鬼,第二次见到他,就没了好脸色。

  赵哥儿让杜小度帮他烧,也不是不给钱,杜小度没想到上门道个谢,还因此谈成了一笔生意。

  赵哥儿跟他说的很清楚,他也明白,赵哥儿辣酱生意若是做得好,他这单生意就是长长久久的,现在让他一天先提供三十个,一个两文钱,那一天就是六十文,杜小度暗自算了一笔,心都要飞了,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开炉烧火。

  ……

  进入十月,赵哥儿又做了几次辣酱,拿到镇上卖都卖得很好,每次客人们几乎都是抢着要。

  辣酱赚得多,赵哥儿血肠就做得少了,也正好让方子晨多休息休息,周哥儿家的辣酱供应不上,他又去河大愣家问,柳阿叔家的辣椒和蒜头种的特别多,正愁卖不出去呢!知道他想买辣椒,便直接把带他到田里。

  “你想要多少?”柳阿叔问。

  赵哥儿看了看,柳阿叔家的辣椒长得都很不错,红彤彤的很是喜人,道:“辣椒要一天三十斤,蒜头要十五斤。”

  做了几次辣酱,赵哥儿摸索出了规律,辣椒和蒜头二比一的量加入,做出来的辣酱会比较好吃,蒜头若是过多,味会比较冲,口感也会发腻,太少,味道又不够香。

  二比一是最好的。

  “啥?”柳阿叔都蒙了,好奇问:“你要这么多,是自己吃的还是······”

  自家吃的,一天就三十斤,怕不是想喷火。

  赵哥儿回:“我自己做了点小生意。”回到家,柳阿叔儿媳就蹭了过来:“阿爹,赵哥儿来找你干啥了?”

  柳阿叔瞥了她一眼,说:“想跟我们家买点辣椒。”

  原本还以为是啥好事儿,比如也让他们家给醉宵楼送个菜什么的,就这~儿媳有些失落的‘哦’了一声,抬脚正要往后院去喂鸡,柳阿叔补了一句:“每天给他送三十斤辣椒,十五斤蒜头。”

  “啥?”儿媳声都高了两个调:“阿爹,你没驴我?”

  “我吃饱了撑得?”柳阿叔说。

  儿媳笑笑,转头好奇赵哥儿要这么多辣椒蒜头干什么,柳阿叔瞪他:“他就是用来做点小生意,不该问的别问。”

  儿媳道:“我晓得的。”

  农家人,会的手艺不多,但凡有点手艺能赚银子的,都是藏着掖着,谁也不会傻到上门去问。

  “对了,”儿媳说:“阿爹,上次我回娘家带回来的那截腊肉放哪了?我给赵哥儿家送去,我娘做的腊肉,可香了。”

  她难得这么大方,柳阿叔都愣了,忍不住问了一句:“你那腊肉没毒吧?”

  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