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仔年纪小,好哄又好骗。

  起初他不想说,方子晨道:“父亲想知道,乖仔都不能告诉一下父亲吗?”

  乖仔抬头看了赵哥儿一眼,又低下头去:“……能卖银几。”

  赵哥儿愣怔住。

  小孩子都想要玩具,要零花钱,方子晨问:“你是想要银子吗?”

  乖仔至今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可方子晨问,他便老实回答。

  “嗯!想赚银几给父亲,”他说的有些颠三倒四,年纪太小了,逻辑不清晰,表达能力有限,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父亲要读书,要花银几,爹爹干活辛苦,累累滴,乖仔想赚银几,有银几父亲就不用去干活儿了,能陪乖仔和爹爹,父亲也能好好读书,乖仔想做个有用的孩几。”

  “……”方子晨有一瞬间没能说出话来。

  没穿越之前,凭着巴掌大的手机就能知道全世界的,离自己甚是遥远的事儿。

  之前他看过一帖子,上面说农村里的一独居老人,死在家里半个多月都没人发现,直到臭了,才被邻里察觉。

  当时这新闻一经报道,老人的儿子就被人肉了,网上各种辱骂。

  最后一楼主说,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已是这社会农村常态。

  身为子女,难道个个都狼心狗肺不知孝顺父母吗?

  丢下孩子背井离乡,也难道是因为个个心如铁做,不爱孩子吗?

  老人老了,自个呆家里会危险,被留在家里的孩子也会想念父母,同样的,在外漂泊打工的人,也会牵挂家里的父母和孩子。

  谁愿意离开亲人?

  谁愿意背井离乡?

  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钱,为了讨生活。

  他在镇上工作,早出晚归,跟孩子相处的时间确实是没有多少。

  乖仔才三岁,本该是无忧无虑,该像头小猪仔一样,只知道吃喝睡觉就够了,可这会儿,他的孩子懂事得让人心里膨胀发酸。

  在孩子最需要陪伴的年纪里,他没能尽到一位父亲该尽到的责任。

  是他失职。

  十八岁,正是自我意识最强,以自我为中心的年纪,他对待乖仔,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也没当过父亲,‘慈爱’这词他是沾不上边的,可这会儿却是后怕的不行,像被谁一下扼住喉咙,窒息般的绝望。

  只要一想,要是乖仔······不在了,他能发疯,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方子晨缓了口气,沉默半响,眼里的热意退去,才摸着乖仔的小脸蛋儿,问:“乖仔怎么知道这虫子可以卖银子呢?谁告诉你的?”

  乖仔小心翼翼又瞄了赵哥儿一眼,赵哥儿走过来,同方子晨一起蹲在他跟前,语气已经恢复正常:“刚刚是爹爹的错,爹爹不该对你吼。”

  他不哄还好,一哄乖仔眼泪就掉了下来。

  赵哥儿给他抹眼泪,软下声音:“你能告诉父亲和爹爹吗?”

  乖仔自出生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从未离开半步,他怎么懂蜈蚣可以卖钱这事儿呢?

  周哥儿和刘婶他们也不会跟孩子说这种事。

  这其中有蹊跷。

  乖仔抽着小鼻子,声音哽咽:“系马老太婆跟我说滴。”

  他之前喊马大娘奶奶,方子晨不乐意,说让他以后见了马大娘,就喊马大娘做马老太婆。

  乖仔一直记着。

  “她说,卖货郎收虫虫,拿去泡酒,一只可以卖九文钱,九文钱多多滴,乖仔想赚银几,乖仔就去山里找,今天找了好久好久,翻了好多石头和烂木头才找到一只。”乖仔说的委屈:“爹爹不要骂乖仔惹。”

  他常跟赵哥儿上山砍柴,之前不是没见过蜈蚣,只是那会儿不知道这玩意儿能卖银子,而且蜈蚣腿多,密密麻麻的爬的也很快,赵哥儿说它会咬人,让他不要碰,之后再见了,他都乖乖的,没去碰。

  马大娘说这事的时候,他眼睛都亮了,心也跳的飞快。

  他知道哪儿的蜈蚣多,也知道蜈蚣最爱呆在阴暗、潮湿的腐木石隙下和荒芜潮湿湿的茅草地上。

  他一个人进山也不怕。

  虫虫会咬人,他就不拿手去抓,可以用木棍。

  乖仔原本还想着抓几只存起来,等卖货郎来了,卖掉得了银子,给父亲和爹爹一个惊喜。

  结果······确实是惊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