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囍征立!
晚吟与陆南意紧接着, 也随着鹿舟一跃进入了寰海秘境。
下落时鹿舟察觉到清凉的水压,五脏六腑的挤压感十分严重,让人以为自己仿佛要葬身深海。睁开眼时, 压力却已经消失,呼吸也一如往常。只是脚下流沙松软, 行走时仍旧能够察觉到水流的阻力。而望向头顶, 却只有顶上的微光,与从上而下飘扬而下的灵气碎屑。
这里确实是海底, 但原本致命的海水成为了让人舒缓的灵气。鹿舟深吸了一口气, 气息从肺腑之间滑过, 只觉心旷神怡。
晚吟与陆南意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比起注意寰海秘境奇特的环境, 陆南意看见师兄师姐还在他身边,显然大松了口气。
在空旷无垠的海底, 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出现在三人面前。就像是从上而下沉积形成的地貌, 由于重力的作用,上面宽敞而最底下十分狭窄。光线昏暗,只从上面看不出最深处有多渺远。
晚吟向前探了探,道:“师兄, 我刚刚试了一下。前面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了我和陆南意,你先进去吧。外面由我来照顾。”
鹿舟道:“好, 我尽快出来。”
甫一挪动脚步, 流沙特有的阻滞力量, 便牵绊住了鹿舟的脚步。每往前一步, 阻力便更加大。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挣扎。
看来这机缘也不是那么好得的。
鹿舟做好了心理准备,青年将灵力运于足底, 而后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入了深渊。
在他们头顶,几只巨大的鲸鱼游过。虽然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 却遮住了本就稀少的阳光。鹿舟一路走得有些磕磕绊绊,只是心态平和,倒也没有太大的阻力。
他真正察觉到寰海秘境对于修者考验的不简单,是在他一瞬不瞬走了两个时辰以后。
没有幻境的气息,便说明,这秘境本就是如此设置,他走的每一步都是真实。
虽然没有提示,但他能感觉得到,如果他此时回头,便会迷失在海底,再也无法见到寰海秘境真实的宝藏。
他于是一步步,缓慢却坚定地朝着前面走去。他仿佛走到了透光层的底,又或是他的头顶完全被巨型的生物笼罩——他看不见一丝光。
没有视野,没有声音,没有气味,没有休止。
鹿舟在这种状态之下,一步步前行,走了整整三日。
若是修士的心性稍微差一些,或是一时忍不住寂寞回了头,便要前功尽弃。
鹿舟倒是没有什么所谓,毕竟寰海秘境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他心中怀着坚定的希望。而前世他临死前,在湿润腐烂的悬崖底挣扎时,却是心灰意冷的绝望不断折磨着他。
这世界上,恐怕除了他,少有人经历过真实的死亡。经历过那一遭,他的心性坚定,远非寻常修士能比。
最终,鹿舟顺利走到了深黑的琼宇之中,而后眼前一亮。
海底亮起了一簇花火。
久经寂寞的心灵,遇到跃动的花火,忍不住跟着激烈跳动起来。
鹿舟身边的景象慢慢亮了起来,照亮了青年身上一身行装。鹿舟这才发现,久经灵气的冲刷,那衣裳已经显得有些发黄。
之前只是抱着探索秘境不用穿得多么漂亮的想法,鹿舟此时倒是庆幸自己换上了最结实耐造的衣装。
他从腰间方便地抽出了本命剑,谨慎地观察着环境的变化。
谨慎是任何一个想要活下来的修士,在野外应当具有的本能。
慢慢的,一本古籍带着肃杀的气息,在鹿舟面前展开。
“……杀戮道。”
鹿舟读出上面的字,心底不由激荡。
他愣在原地,却好像能看到自己接受了这本典籍以后,这世界会发生的景象。
再次睁眼时,他又回到了刚刚重生那时候。
在他面前,是刚刚跪下的杂役——鹿舟如今已经有些忘却他的姓字。
那人跪着,嘴里喃喃着,求大师兄救下他。
“我只能求您了……”杂役跪得虔诚,口中的一字一句,却都在绑架着鹿舟,去为他的过错挡罪。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甚至快要感动自己,却没发现,青年眼底闪过一丝猩红。
鹿舟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手里的剑。
他的本命灵剑,本名画烟雨。
这不是一把适合杀戮的剑,剑身偏细,质地偏软,上面原本没有任何杀气。即便经过任符的改造,仍旧像是江南雨巷,一个带着书生气的翩翩公子。
而这把看上去杀不死任何人的剑,贯穿了杂役的胸口。上面冒出猩红的灵力,夺取他的性命。
杂役的身体软倒在鹿舟面前,神情维持着死前那刻震惊的狰狞。
鹿舟忽然感觉到一股畅快的情绪,从心底升起。
原来这便是顺遂情绪,肆意妄为的感觉。
他抽出剑尖,上面的血滴顺着他的动作溅了一地。
他忽然听见一声尖叫,陆南意推门而入,却被面前血腥的景象吓得魂不守舍:“大师兄,你怎么能枉顾门规,公然在主峰夺人性命!”
门规?
鹿舟轻笑。
“你们从我身上讨得好处,利用完了便害我性命时,仿佛并不在乎有无门规。”
寒光闪过,地上的尸首又多了一具。
杀戮带来的快意,让人飘然欲仙。鹿舟推开门,在不远处找到了偷听的林初霁。
林初霁被他的气势吓得想跑,却跌倒在地,慌乱地开口想要求饶。鹿舟却不屑于听林初霁任何辩解,细剑抬起,落下时,却带下了一颗圆滚滚的头颅。
鹿舟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他居住的破旧小屋,而后提着剑走向主峰的殿宇。
清暄真人与青玄剑尊正在里面议事,见鹿舟不管不顾地前来,只觉失了面子,眉头一皱:“鹿舟,你为何不做通报便私自进入!浑身血污,你这是什么样子!”
他以为鹿舟会像从前一样,向他服软认错。但迎接清暄真人的,是胸口的一个血洞。
鹿舟的眼中带着些迷茫,好像已经认不出他们是谁。
他只是忠实于本能,夺取一个又一个朝他扑上来的人的性命。不在乎年纪、修为,甚至不在乎是谁,与他有没有关系。
先是乘风宗,而后是东洲舒家,再然后是他认识的一切人。
那柄名为画烟雨的本命灵剑,在它往常最是温和包容的主人手中,以最残酷、最骇人听闻的方式,画人皮、画人骨、画人心。
血洗后的银剑,散发着肃杀的气息。
以杀证道,以杀止虐。
于是,这世上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能够让他陷于痛苦无法自拔之人。
鹿舟最终走入一片无声的黑暗,再度睁开眼睛时,那本肃杀的秘籍,仍旧在他面前闪着微微的红光。
“这是……适合我的道?”
鹿舟怔然。
多少修士汲汲营营,却没法悟道属于自己的道义。而一份完整的道则,却明明白白地摆在了鹿舟面前。只要他伸手探去,便有大好前程。不用说将方才的幻象全部变成真实,只是小菜一碟;若是没有过分的灾厄,便是飞升也不在话下。
灵气环绕着青年的衣角,牵引着他接受那份本该属于他的成就。
这份传承杀气太重,鹿舟却不得不承认,前世今生被欺辱至此,他心底并非全无戾气。
方才即便知道是幻象,过分血腥的景象是由想象渲染,但挥出每一剑时,鹿舟心底都决然至极,绝无悔意。
暴戾出自他本心。
鹿舟轻轻阖上眼眸,激荡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停下。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终于一字一句道:“杀戮是我心底意气,却非我愿意穷尽一生的追求——退!”
随着他的断喝,面前的秘籍四散崩裂,发出痛苦的呼号。
鹿舟略松了一口气。
若是他方才没能抵御住诱惑,选择了与自己本心不符的道则,恐怕此时已经被杀戮支配了本心,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被永远困在秘境当中。
如此险恶的考验……鹿舟越来越期待,寰海秘境最终能够给予他多么丰厚的惊喜了。
·
在鹿舟一步步朝着寰海秘境之中行进时,乘风宗迎来了东洲舒家的贵客。
听闻舒长洲亲自前来,清暄真人亲自带人迎接。
迎回的,却是舒长洲与林初霁携手归来。
林初霁一见到清暄真人,便亲热地扑了上去:“师尊!我和长洲哥哥回来看你了。”
清暄真人有些错愕,心底隐隐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太肯接受,假笑着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长洲是你大师兄的未婚夫,你莫要乱了分寸。”
这一世,因为鹿舟的搅局,舒家没有来得及做足表面功夫,便急着定下舒长洲与林初霁的婚约。清暄真人嗅到了其中的危机,自然不肯让林初霁进火坑。
舒长洲看出清暄真人的敌意,却拉着林初霁,当众笃定地跪下:“在下与初霁师弟心意相通,想要缔结亲约。此事已经征得鹿道友同意,还请师尊成全。”
“这……”到底是疼爱了许久的小徒弟,清暄真人一时有些不忍。
可众目睽睽之下,能否拒绝早已不由他做主。若是他拒绝了,舒家与乘风宗的面子都往哪搁?
林初霁见清暄真人犹豫,还有些不满。
他仰起头,神气满满地问:“师尊,你为什么不想成全我和长洲哥哥,难道在你心里,我比不上大师兄,配不上长洲哥哥吗?”
清暄真人一听,便知道林初霁是彻底陷进去了。
罢了……徒弟自有徒弟命,他是再也没有心力,去管教这个最爱阳奉阴违的林初霁了。
甚至林初霁离开乘风宗,有舒家养着他,对宗门来说,是件好事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