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接回的小崽崽又被送回给康离。

  暂留。

  宋遂远将崽交给康离时, 总觉着两位医者目光都带着质疑,似乎在深思将小猫崽交给自己是否合适。

  他并不在意这点质疑,只是怕阿言得到小猫崽又因此失去而闹小脾气, 于是为小猫崽寻一看顾之人便迫在眉睫。

  宋遂远心底冒出的人选自然是随墨,抱着懒得走路猫回了一趟府衙。

  他今日本就盘算回来看看长姐, 如此顺道将他接走。

  暴雨过后,百姓皆忙于恢复生计,西街生意不温不火。

  “比前些年好多了, 自打知府大人上任,无论发生何事, 总有人第二天来吃酒。”

  “知府大人是好官,知府夫人也是菩萨心肠。”

  “是呐, 降雨第二日,知府夫人便开始亲自施药,我听闻隔壁颂安府知府被……芜州那边官当官的无事, 却也死了好多人。”

  “芜州的水患毕竟厉害些。”

  “啧, 你敢是不知有多少风寒过世的,幸亏咱有知府大人。”

  “也是,话说回来,我瞧回元药铺仍在施药。”

  “哼, 那小子搭上了康神医。”

  “……”

  大抵是生意不好做, 街上这般闲谈的掌柜的与老板不少。

  “宋遂远, 包子。”怀中的小白猫忽地道。

  热气腾腾, 十里飘香, 他馋了。

  宋遂远摸着他背部的毛发, 视线落在他抖擞的小耳朵上,凝住, 灵机一动。

  “阿言自己去买。”他道,取出钱袋子里杂七杂八,只剩下一块碎银,“应当够了。”

  阿言看看钱袋子,抬头,圆瞳不可置信:“喵?”

  不可置信也不得不信。

  “上回不是叼了钱袋子出来用午膳,今日应当也会吧。”宋遂远表情无异样,语气淡淡的。

  猫瞬间噤声,叼着钱袋子轻巧地跳了出去,不想再听宋遂远接下来的话。

  这人狡猾得很。

  宋遂远目送他出去,勾起唇角摇了摇头。

  小家伙何时能懂,何为此地无银三百两。

  等候之时,他掀帘朝外望去,恰好得见领药队伍的末尾。

  荣陆府未有归一镇的药铺,是康离在此坐阵,他挑选合作药铺的缘由又是为何。黄识玉显然对康离有意,依他对康离的了解,对这些人应避之不及才是。

  不多时,小白猫叼着油纸包跑回来,脖子上钱袋子已空。

  宋遂远取下钱袋子,微扬眉:“方才那块碎银包下所有包子都有余,你才带回三两只,被人欺负了?”

  阿言甩甩脑袋:“不就是一块碎银,难不成指望猫猫盯着他数找的铜板?”

  宋遂远盯着败家小猫,静默片刻,幽幽出声道:“阿言你如此行事,那我便要记账了。”

  “记账?”圆瞳疑惑。

  “小猫崽是阿言决定带回来养,它的花销自然记到阿言的头上。”宋遂远解释道,一副精打细算的吝啬模样,“届时我得将账单寄给云休世子讨债。嗯,你浪费的银子也记上,多要一些是一些。”

  云休世子本猫:“?”

  阿言跳起来,怒声指责:“做人怎能如此小气!等小崽长大我要告诉他你不养他!大坏蛋!”

  坏父亲!全天下最小气的父亲!

  “无所谓,银子收回来便好。”

  宋遂远面无波澜,然而心底微微一动,小家伙这般表现,仿佛小猫崽是他之所任似的。

  阿言怒火中烧,从宋遂远膝上跳到了车厢另一端,后爪不小心将碰掉包子,油纸包在地上滚了两转。

  气鼓鼓的小白猫定睛一看,忽地迅速窜了出去。

  宋遂远忙道:“停车。”

  掀开车帘,车夫恭敬:“公子有何吩咐?”

  宋遂远已看到不远处包子铺前的小身影,挥挥手淡声道:“无事,等等罢。”

  “是。”

  这回小白猫带回了所有包子,他自然拿不动,小贩亲自搬着送过来,隔着车窗声音颤颤:“小的全都送来了,还有包好生的馄饨,得罪了得罪了。”

  他以为猫重返是主人授意警告。

  那日他买包子也去了另一处凑热闹,亲耳听到这位盛京来的少爷嚣张放话。没看到人脸,但是对通体雪白的小白猫印象深刻,自是猜到马车上是谁。

  阿言窝在马车角落,语气极冲:“小气鬼宋遂远,猫把包子都带回来了,不许记包子的账。”

  记账就记账。

  全都明算账好了,等小崽长大,爹爹就把小崽带回雁回城玩,爹爹一个人的小崽。

  宋遂远扶额,最终带着半车包子回了府衙。

  管家见此阵势愣了愣。

  “分下去吧。”宋遂远道,不小心逗猫逗狠的后果,眼不见为净。

  这家包子铺能开至西街,味道不赖。

  “你分走了,不是猫浪费的。”阿言提醒一句,叼起自己的油纸包先跑了。

  宋遂远皱了下眉心,随之轻笑步入府中。

  长姐近日劳累尚在歇息,宋遂远听侍女言夫人明日会去康宅,告知自己要在康宅再住几日,便回了院中,交代了侍卫几件事情后,并未多留,只把随墨带走。

  阿言打量着随墨,勉强跟宋遂远好好说话:“他能照顾好小崽么?”

  随墨下意识看向公子,等他翻译。

  宋遂远淡声:“让你好好照顾小猫崽。”

  阿言:“……哼!”

  随墨:“是!”

  回到康宅,随墨第一回 见小猫崽的反应比宋遂远要大,眼里发光,却生怕呼吸能惊着小家伙似的:“公子,它长得与阿言好像,它比阿言还可爱。”

  “喵喵。”阿言围在崽身边翘尾巴,赞赏地看向随墨。

  没错,你可以照顾小猫崽!

  宋遂远将阿言毫无芥蒂的反应收入眼底,怀疑的视线落在翻肚皮睡觉的小野猫身上。

  小家伙似乎不喜欢趴着睡,总是翻着肚皮,现下不仅翻肚皮,小脑袋歪着像要贴小身子,四只小爪子随意垂下来。

  小小身子,睡姿千奇百怪。

  却十分软和人心。

  “的确可爱。”

  宋遂远道,拧眉重新思索起阿言这份无来由的、全心全意的喜爱能是为何。

  总不可能真是因为小猫崽与阿言长相相似。

  而且,薄雾同样好生奇怪,随手捡一只猫,便与阿言如此相像,见阿言喜爱猫崽直接拱手相让。

  真的是早起捡的么。

  依寻常新生猫的脆弱,没有母猫在身边护着,当真能活么。

  阿言给了宋遂远一个傲娇的眼神。

  “小猫叫什么名字?”随墨问道。

  宋遂远一顿,与阿言对视一眼,两人都未起此事。前者多少因为未上心,后者更是纯粹想不到还有这回事。

  随墨见状,有眼色地闭了嘴。

  阿言嗷嗷:“你来起。”

  虽然在生气,但猫仍保有理智,宋遂远念书多。

  宋遂远沉吟片刻,问他:“你对它有何期许?”

  阿言转头瞧了瞧小小只的崽,抬眼看宋遂远头顶道:“毛毛全部变成白色!”

  不要小气父亲的这点黑啦,等我们崽变成人有全黑的头发。

  小叔叔说这层黑色有可能褪掉,宿山雾生下的两只小猫,一只就完全褪成了白色。

  “那便叫尺玉,如何?”宋遂远道。

  阿言转转眼珠,装作思考一会儿,矜持同意:“尚可。”

  内心狂喜:尺玉崽崽有姓名了!一定会变白!

  尺玉出生第六日,宋遂远带着两只猫回府衙,太子回信前一日已被送至书房桌上。

  太子言幼时偶然见过一本宿山猫族的前朝旧书,似乎与长生不老丹药有关,回去再亲自帮他找找。

  剩下的便是云休的踪迹。

  云休乃镇国公世子,细致的行踪,即使是宋遂远,太子也不可能倾尽告知,只有廖廖几句只要用心查便能查得的。

  这对宋遂远也够了。

  云世子顽劣,被镇国公教训,关在了家中读书,他终于安分下来,已许久不曾出过门。

  宋遂远视线扫到末尾一字,合上了信纸,露出一个头疼又无奈的笑。

  禁足时跑出门玩算不得机密,镇国公也未拦着此类消息离开西北,未写于纸上意味着什么。

  太子殿下大抵忘了,几年前自西北回来,端方威武的太子殿下能无所顾忌扮女装上青楼,便是那位时常被禁足的世子教的。

  云休世子,自小到大从未如此乖过。

  小白猫在这时跑了进来,少年音洪亮潇洒:“宋遂远,小尺玉饿了!”

  尺玉在随墨手中总是不安分不配合,羊奶喂不进嘴里,最终喂奶这回事还是落在了宋遂远手中。

  阿言也有任务,负责晚上陪尺玉睡觉,白天在他醒来哄一哄他。

  宋遂远闻声起身的同时,出声与阿言道:“上回给我云休世子写信还是一月前,今日再写一回如何?”

  阿言抬起头,圆瞳警惕:“你记账了!”

  “不是。”宋遂远垂眸浅笑,“只是我忽然想到,你离开西北两月有余,为何不想念云休世子。”

  阿言顿住:“……”

  宋遂远脚步不停,若有所思道:“云休世子对你这般好,你都未念着他,届时你回去西北,是不是也会将我忘在脑后。”

  阿言跟在他身后龇牙咧嘴片刻:“……写,今日就写信。”

  宋遂远已行至寝屋门口,暂且放过阿言。他喂过尺玉,将小小只的圆团子放回床上。

  尺玉今日醒来的时刻稍长了些,吃完饭未立即睡觉,被宋遂远放下后张开小嘴巴叫。

  似乎不满被放下,探头探脑想要寻找方才温暖的大手。

  阿言上床舔了下他的脑袋,对他的叫声点评道:“崽,你真的好凶。”

  小尺玉奶呼呼“啊”了一声,原地不动装乖。

  床边的宋遂远见状升起几分好奇,问阿言:“尺玉能听懂你的话?”

  “能呀,尺玉很聪明。”阿言骄傲道,前爪摸了摸崽崽的小脑袋。

  两只模样相似的猫卧在一起,从上往下看,像极了猫妈妈在带崽崽。

  宋遂远将这危险的想法赶出脑海,一手摸一只猫:“不错,你教教尺玉,让他学会听我说话。”

  尺玉本来就会。

  阿言正想炫耀时,忽地发现:“宋遂远,你看他睁开眼睛了!”

  小白猫低下头凑近小猫崽去瞧,宋遂远也俯身看过去。

  这么大的小猫崽的确该逐渐睁开眼睛了,但尺玉不同,他没有逐渐的过程,直接睁开了又圆又亮的双眸。

  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偷偷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