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离开后, 屋子里完全沉寂下来。
九方若谷依旧陷在迷睡。
天韵和容雨苍仍然缩在床底下,药壶的气味在这时似乎不再能刺激到她们,明明方才还熏得她二人胸肺作呕, 但此刻她二人谁也没有要从床下爬出去的意思。
“你在想什么?”容雨苍问。
天韵仰面躺在地上, 枕着自己的手, 盯着床板, “我在想师尊说的那个人, 那个唯一能解我天竹草毒的人, 是谁呢……你知道他是谁吗?”
容雨苍跟着翻了个身,躺在天韵身旁, 她眼底神情复杂莫辨, 却只是摇了摇头。
“是紫檀园主吗?”天韵琢磨着,“不对, 若是紫檀园主,她没有理由不救九方。”
“是啊……”容雨苍附和着, 但显然她的心思在别处。
“我出去找雪羚羊问问,”天韵作势要爬出去。
容雨苍将她拉住,“你何必去呢,若连你师尊都没有办法, 那人又怎会帮你?”
天韵在容雨苍手背上拍了拍, 示意她松开自己。
“我必须要去,”天韵回身对她说,“我要师尊是我的, 谁也不可以赶我走, 连师尊自己也不可以。”
容雨苍:“……”
从床下钻出来后, 天韵掀开床帘,视线在九方若谷身上停驻片刻, 便走了。
容雨苍在她之后才出来。
她将天韵没来得及放下的帘子轻轻摆弄好,才低声对九方若谷说了句:“对不起,我不能救你。”
……
天韵在药圃里找了一圈,只找到雪羚十七。
塞了满嘴的红果子,流得一下巴汁水,像啃了人一样。
天韵:“……怎么就你,雪羚一二四五六七呢?”
雪羚十七将嘴里的果子吐出来,呸了声:“连旧雪大人都不会以省略称呼我们,你这毒草,最下等的木灵根,怎敢如此放肆?给你次机会,重新唤一次。”
天韵懒得和它纠缠,眼下药圃只有雪羚十七,有事相求,只好暂时服软:“行,雪羚一,雪羚二,雪羚四,雪羚五,雪羚六,还有雪羚七,它们不是来了药圃吗?去哪儿了?”
雪羚十七见天韵这么配合,不禁自得:“它们啊,旧雪大人吩咐他们去各个世家派雪莲了。”
“雪莲?”天韵诧异,“那般珍贵的东西,派给他们做甚?”
雪羚十七眼珠子倏然睁大,一脸不敢置信:“你是笨猪么?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什么?”天韵好想揍雪羚十七。
雪羚十七声情并茂:“你在商风林毒伤了大半个修真界,若非乌篷家主将你带去薄暮湖关着,你以为你能等到旧雪大人去接你?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么?”
天韵:“不然他们想怎么样?”
雪羚十七:“想怎样?他们想像当年天韵那样!”
天韵愕然:“他们敢!”
雪羚十七哟呵一声:“他们不敢?你以为当年天韵那个混蛋是怎么伏法的?若非各大世家联合施压,旧雪大人不愿雪山蒙羞,天韵能那般轻易被处决?”
天韵强忍住爆发的冲动,胸中戾气却在不断冲撞,“我在问商风林的事,不要扯天韵!”
雪羚十七不以为意:“不扯就不扯。告诉你也无妨,这回你运气好,反正比天韵运气好点吧,旧雪大人连日命羚一长老回寒羚山取了五千八百株雪莲,整个雪山都被挖空了,就是为了你。”
“为我?”
“啊,为你啊。”雪羚一愤慨中带着惋惜,“哎何必呢,其他世家要旧雪大人将你交出去,一棵毒草交就交了呗,做什么答应他们伤者一人奉上一株雪莲以作补偿,多浪费啊。”
天韵:“哪个世家要师尊将我交出去?”
“洛阳宣家,长杀峰狄家,还有凭家,吴家,反正叫得出名字的世家都去了。你不知道哇?”雪羚十七咧大嘴巴,“那日在商风林受伤的修士这几日一直守在寒羚山下,要旧雪大人还他们一个道理,说凭什么给一个罪人天韵洗名要使他们无辜受到牵连,还说你没有修为尚且如此厉害,若是有了修为岂不更是肆意妄为,一致要求旧雪大人废掉你的灵根,保证你这辈子都不能修炼。”
天韵震怒:“凭什么!”
雪羚十七吓得嘴里的果子掉了出来:“诶你小点声,别吓坏了小十七。”
天韵:“……”
雪羚十七将掉下去的果子捡起来,重新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就是嘛,凭什么,这一点我也得为你抱不平,你都已经是木灵根了,他们还要废掉你的灵根,说实话,就你这灵根,废不废掉有什么太大影响。哎,他们真不是人。”
它这话说得像那么回事,但仔细一听,又感觉不怎么像人话。
天韵:“所以师尊她……”
雪羚十七:“所以旧雪大人让羚一长老回山取了五千八百株雪莲,正是在商风林被你毒伤的人数,幸好你当时没有修为,毒雾覆盖虽广,杀伤力却没那么大,一株雪莲便能恢复如初,还能使他们功力倍增,否则要是被毒成蘑菇那样,就怕杀掉一百个容雨苍放血都不够。”
天韵顿悟。
难怪她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果然是太安静了。
师尊将她带离薄暮湖之后的一切都安静得不寻常。
当年她可是经历过一次当众矢之的的境况,修真界那些人的嘴脸有多难看她永远都不会忘。
原来是师尊在背后帮她。
“谷梁家也去寒羚山了吗?”天韵问。
雪羚十七:“谷梁家?谷梁家为何要去?商风林决战之时谷梁家并未派人观战,没有人受你天竹草毒之伤,去寒羚山做什么?”
谷梁家是修真界最庞大的世家,是五十年前最终导致天韵悲剧的源头,但这次师尊挑战商风林之战,惊动了几乎整个修真界,却唯独没有一个谷梁家的人在场。
这太奇怪了不是么?
天韵想不明白,连从来不管闲事的乌篷家都来了,为何谷梁家不出现?
她低头思考。
不知怎的,她仿佛觉得自己还漏了什么。
不是关于谷梁家,而是在方才雪羚十七说的话里,她似乎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过了片刻,她猝然抬头:“你刚说要是被毒成蘑菇那样,就算杀掉一百个容雨苍也不够!关容雨苍什么事 ?!”
雪羚十七本来都已经踩着树枝去摘新的果子,天韵这一嗓子,直接把它从树上摔了下来,砸在草堆里,那一片的植物叽叽呀呀地叫着:“走开走开,又肥又圆。”
雪羚十七四脚朝天,往旁边咕噜一滚,翻起身来,“天竹,我是不是告诉你了,不要吓我。”
天韵:“我问你,关容雨苍什么事?”
雪羚十七:“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没有!”天韵比雪羚十七吼得嗓门还大,吓得雪羚十七都蒙了。
“没有就没有呗,”雪羚十七努嘴,“你老这么大声做什么!真是的,幸好是在药圃,知不知道雪山上这么吼很容易雪崩的。真是,一株毒草,怎的总这么臭屁哩。”
天韵没耐心地盯着它,快要动手了。
雪羚十七上次和天韵打完架,被雪羚族前辈教训过,这次它自诩宽宏大量,并不打算和毒草计较,于是道:“你不知道吗?容雨苍是人参,其血能解百毒,你的天竹草毒——”
它话没说完,天韵就从它面前消失了。
原来是她!
原来是容雨苍!
师尊说的唯一能解天竹草的人,原来就是容雨苍!
她早应该想到的,那天容雨苍用人参藤将自己放倒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的。
普通人如果碰了她的血液,从来都是难逃一死,但容雨苍却没事。不仅没事,反而还将她弄昏了。
之后方路迷突发将死之状,师尊从容雨苍手上割了一点血给方路迷吊命,也成功了。
原来是这样。
容雨苍就是解药。
也是天竹草毒的克星!
天韵不禁猜想,难道这就是方路迷逃过一死的原因?
当时剩余的七个方家人,每个人体内都被钉入一颗蚀骨钉。按理说一颗蚀骨钉绝不致命,就算真有人会死,也肯定是受伤最重的方路迷,但最后却只有方路迷一个人活了下来。
难道是因为方路迷喝过人参血?
但天韵现在顾不得想这个。
她在药圃小径里狂奔,踏过的草地碎屑纷飞,被她衣衫掀过的植物逼尖了嗓子叫着。
要立刻找到容雨苍!
方才她问容雨苍谁能解天竹草毒时,容雨苍便已经很奇怪了,但她一点疑心都没起。
她有种预感,容雨苍肯定已经不在药圃了。
如果被容雨苍跑掉,自己还来不来得及在两日之内将她找回来!
天韵一脚踢开容雨苍的房门,竹门吱吱晃了晃,屋子里没有人影。
不在。
她又跑去九方若谷的房间,蘑菇还在沉睡,药味扑鼻而来,却还是没看见容雨苍的身影。
去哪儿了!
她为何不肯救九方!
为何方才自己问她的时候,她不告诉自己她就是解药?
就在这时,天韵感觉身后有脚步声。
是容雨苍吗!
她一回头,却看见了师尊。
师尊身旁,站着紫檀园主。
容雨苍没跟她们一起来。
天韵刚要开口,却听见师尊先一步对自己说:“你跟为师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