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话,原主的父亲根本就不喝酒,什么解酒汤自然也是池宁编的!
这锅中的解酒汤说有用有用,但其中加了多少池宁自己琢磨的料就不为人知了。
反正,他相信这碗汤下去,庄珩以后恐怕再也不想喝酒了。
这解酒汤,不治标,治本啊!
一筒捏着鼻子看着色泽诡异的汤碗,讪讪的道:“放心,爷一定会喝光的。”
这材料都是在大厨眼底下看着的,喝出病来是不能,但要是好喝,他一筒以后拿大顶走路!
两人护着一个汤碗朝着正院而去,此刻庄珩正原样不动的躺在床榻上,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一样。
池宁眉头一皱,开口问:“一筒哥,不给爷换衣服吗?这酒气……”
他话说了一半,一筒便苦着脸开口道:“你是不知道,爷喝了就后脾气大的很,从不让人近身的。”
“是吗?”池宁表示怀疑。
一筒拍拍池宁的肩膀:“你是例外,这些年中我也只看到一个你能在爷喝醉后还能近身,你在爷心中还是特别的吧。”
说话间,一筒心底一凉。
顺着那凉意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此刻醉的不省人事的爷正阴测测的盯着他放在池宁面前的手呢。
一筒连忙将自己的欠手拿下来,催促着:“先给爷喝了醒酒汤,然后帮着爷换件衣服吧。”
说完后,他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爷喝这东西……
池宁闻言,乖乖的点头,端着一碗泛着诡异味道的汤朝着庄珩而去:“爷,该喝汤了。”
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一筒无端的就感受到了一分阴森。
待他再定睛看过去的时候,再不见一丝阴森,只能见到池宁轻柔的扶起爷将汤碗抵在了牙关紧咬的爷唇边,柔声熬:“大公子,喝药了。”
大郎,该吃药了。
庄珩此刻胃中翻江倒海,不敢张嘴。
这碗诡异的东西是什么?
难不成小马夫想谋杀亲夫不成?
不由得掀起半边眼皮看着一筒,却只见那蠢货正一脸感动的看着池宁。
没用的东西!
心中暗骂了一声,庄珩心中一狠,张开了嘴。
“呕!”
一瞬间,庄珩体会到了老人说的死亡前走马灯的感觉。
酸甜苦辣咸,人生百味在这一瞬间在他眸前逐个显现,让他以为自己马上就升天了。
这天下,怎么有这么难喝的东西?
从小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开始怀疑人生。
池宁见他这样,带着喜意的声音骤响:“爷吐了,爷吐了!”
庄珩狠狠的抓住池宁的手腕,用尽力气才没有更出丑。
爷吐了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吗?!
池宁又欣然开口:“喝酒最怕在体内排不出来,爷如今吐出来,想必是能清醒些。”
一筒:“呵呵。”
他觉得爷是被恶心吐的。
而池宁却像是受到了这种鼓舞一样,再接再厉的将汤碗抵在了庄珩唇边,轻声诱哄:“爷再喝些,都吐出来就好了。”
轻轻柔柔的声音响在耳畔,庄珩觉得在这种声音下他毒药都能喝得下去!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一等马夫31
但,这汤不行!
毒药有救,这汤再喝下去,他真要魂归九天了!
一双手坚定的按住了池宁的手腕,庄珩含混开口:“不喝,爷不喝!”
他一边缠着池宁,一边狠狠的瞪了一眼楞在原地的一筒。
狗奴才,还不来救我!
一筒此刻终于抿着唇上前,殷勤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他转头看向执着要往庄珩口中灌汤的池宁,连忙拦住他:“这些就够了,爷没喝多少,只是体质不耐受罢了,这汤药力太强,爷受不住的。”
再喝下去,他觉得爷真的会跑院子中跑两圈来证明自己身体好得很,一点没有醉,不需要这东西。
不过,爷出丑倒霉的是他,一筒权衡之下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连哄带骗的将池宁手中的碗给抢了下来。
碗脱离手上的时候,池宁感受到靠在他身上的身体都柔软了许多,唇角不觉得冷笑连连。
这解酒汤,味道怎么样?
“我父亲从前喝这一碗,效果立竿见影,不如让爷全喝了?”池宁诚挚的建议。
一筒:“不了不了,就让爷睡了休息一下吧,反正明日也没什么事情,不急着醒酒。”
“好吧。”池宁有些遗憾的开口。
一筒连忙转移话题:“不如先将爷衣服换了?如今我们不能接近爷,一切都靠你了!”
他将准备好的寝衣递到了池宁手中,逃也似的跑了。
还是让爷自己去对付池宁吧!
他一筒最怕这种老实人了!
待到人走好,池宁喃喃的道:“怎么就不喝光呢?”
他低下头看着犹自皱着眉头的庄珩,小声嘟囔:“我再去厨房给爷盛一碗?”
此刻,躺在床上的庄珩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略显迷茫的看着池宁:“你怎么在这?”
池宁神色惊喜不似作伪:“爷,你醒了?果然有效,我让一筒哥……”
“不用!”庄珩不想从他唇间再听到什么汤之类的话,疲惫的道:“叫水,爷要洗漱。”
歇歇吧,可赶紧!
这一晚,庄珩终究还是自己换的寝衣,自己洗漱。
池宁站在一旁妥帖的将他伺候好了之后,才轻声道:“爷,我先回去了?”
庄珩揉捏着眉心,疲惫的应了一声,然后又道:“明日起,你给爷守夜。”
“是。”
池宁施施然离去,过了许久,庄珩房门被敲响,一筒做贼一样的走了进来。
此刻,屋内只有明珠的朦胧亮光,一筒一抬头便见他家爷正沉着脸看着他。
庄珩手中把玩着明珠,见一筒看过来气不打一处来的将手中明珠扔了过去,恨恨的道:“狗东西,不知道拦着点!”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死了!
一筒连忙接住那价值连城的明珠,叫苦连连:“属下不是不想啊,是不敢啊!”
他无奈的道:“我要是拦了池爷给您亲手煮的汤,您不得撕了我!”
庄珩咂咂嘴,脾气依旧不顺:“那你就让他用那种东西毒害爷?”
一筒心说,你这不是中气十足好好地吗?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一等马夫32
“属下也想啊,但池爷说这是家里传下来的老方子,他父亲喝一碗就见效,不让人改!”
庄珩想着那诡异的味道,不由得道:“见效?我估摸着是他父亲被这药给恶心醒的!”
得喝多少的人才能面不改色的喝掉这东西?
不醒,怎么可能?
“去,给爷好好查查他!”庄珩心气不顺,眯起眼睛道:“尤其是性格和他的父亲。”
他倒要看看,池宁那个喝酒的父亲是真是假。
真的还则罢了,若是假的……
庄珩幽幽的道:“最好不是骗爷。”
不然他就把这蔫坏的马夫绑到床上打屁股!
天知道,喝下那汤的那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见到了奈何桥。
孟婆汤,也不过如此。
他幽幽的看着一筒,是不是这小子露出了破绽让池宁看出来了?
“爷?”一筒被他渗人的目光看的心里发毛。
看他那装出来的怂样,庄珩无语。
算了。
“下去吧。”庄珩一挥手,无趣道。
一筒如获特赦,转身就走。
“等等!”庄珩突然咬牙道:“给爷拿一盒蜜饯来!”
一筒:“……”
哈。
这一晚,池宁不知道庄珩休息的怎么样,反正他休息的好极了。
那马夫们睡得都是大通铺,磨牙打呼噜说梦话的什么都有,如今骤然得了一个安静的睡眠环境,他可是昏天暗地的好好睡了一场。
第二天日上三竿也没有人来叫他,庄珩问了一句之后知道池宁还在睡觉都没有让人来打扰池宁。
这做仆人的待遇,真是没谁了。
“小声点,别扰人休息。”一筒像是个小太监似的嘱咐院内仆人。
“一筒哥!”他话刚说完,池宁的房门就被打开,池宁衣冠整齐的走了出来。
望着天上的太阳,池宁不好意思的抿抿唇:“抱歉,我起晚了。”
一筒连忙道:“昨晚上你照顾爷也辛苦了,晚起些有什么的?”
昨日被国公夫人送来的几个丫鬟来这取衣服,闻言不由得复杂的看了池宁一眼。
都是国公府送来的仆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他们一早就被大公子从江南带来的老仆黑着脸叫起,在冰凉的水中浆洗昨日攒下来的衣衫。
可这位,居然刚睡醒,还有大少爷身旁的大管事安慰!
瞧他眸光清亮,脸色红润,哪里像是辛苦的模样?
这人的机遇,真是琢磨不透!
放在几天前,谁能想到这赶车的马夫能有这种好运气呢?
“看什么!”一筒看到有侍女用幽怨的目光看向池宁,不由得冷哼一声:“带他们下去,以后让老人来这边取衣服,不得公子允许,这群人不能到这院子中!”
这般羞辱,终于让那个侍女落下泪来。
她可是争取了许久才能得到这来前院的机会,没想到连公子的面还没见到就被赶回去,这让她怎么办!
一筒却是没有照顾国公夫人手底下人的想法,笑眯眯的开口:“爷刚醒,今日早起没什么不适,说不定就是拖了你解酒汤的福,这会儿正想见你呢。”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一等马夫33
“是么?”池宁纯良的眯了眯眼睛:“下次爷醉了我还给爷熬汤。”
一筒:“……”
这倒也不必这么贤惠,他尴尬的笑笑:“方子交给厨房让他们来做就好,别累着你。”
主要是别毒着爷。
“不累不累,我应该做的。”池宁连连摆手,好一个勤劳诚恳。
一筒边擦着额头上的汗边将他推进了庄珩的房门,连声道:“你和爷去商量吧!”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可不想大半夜去找人拿蜜饯了!
池宁进了庄珩的房间,唇角的笑略微收敛了些,又恢复了羞涩腼腆的模样。
这让见到他转变的庄珩颇为不爽,怎么能和一筒说笑,对着他就是一张死人脸了?
“过来。”庄珩眼下有不明显的青黑。
无他,是在是昨晚一晚没有休息的原因。
池宁那汤实在是太销·魂了,庄珩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让人灵魂出窍的味道,一晚上不知道醒了多少次,不知不觉就到了早上。
休息不佳导致着他声音也带了几分烦躁,池宁在他略显暴躁的声音瑟缩一下,迈着小步朝着他走去。
“我很可怕?”庄珩忍了又忍,开口问。
池宁一惊,连忙摆手道:“没有,爷是我见过最为慈爱的主子,怎么会可怕呢?”
为了证明自己话中的真实性,小马夫的眼睛真诚的瞪大了些。
庄珩被他的真诚给冲了个倒仰。
慈爱?
这词是能用在他身上的吗?
难道这词不是用在五六十岁老头老太太身上的吗?
“你……”庄珩舌尖触过锋利的犬齿,被池宁气笑了。
“过来,给爷按头!”这马夫,还是闭嘴吧!
庄珩觉得自己都快被他气死了!
池宁眼中闪过了一丝担心:“爷头痛?”
庄珩枕在他的腿上,淡淡的嗯了一声。
“那,那我再去给爷熬个解酒汤?”
按在他额头上的手被猛然抓住,池宁听到庄珩咬牙切齿从齿缝里挤出了两个字:“不用!”
“爷不要逞强,万一……”池宁神色更加担忧,不由得咬着唇轻声劝阻。
庄珩躺在池宁的腿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池宁咬着唇的模样。
丰润的唇被牙齿轻轻咬住压出微白的痕迹,透着隐隐的水色。
他喉结滚动,不由得闭了闭眼睛,哑声道:“不用,老实按着,不许动!”
他想说,给我亲一下,亲一下我就不疼了。
但想想这句话说出后被池宁当成变态的可能性,他还是忍住了。
怎么就对他一见钟情了呢?
庄珩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好·色?
可……
他什么美人没有见过?
想来想去,只能用一句缘分来形容了。
要不是缘分,他也不会回到这国公府,也不会遇到这家伙。
“当真是黏在一起进来的?”国公府后院,国公夫人听着守门小厮的汇报,眼中溢彩连连。
庄逸看着母亲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讨厌这个前二十年未见过的大哥,从他回来,这个家就不像是家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一等马夫34
昔日慈爱的母亲居然也要算计这些,一切的改变都让他心中升起了不适。
一心为儿子谋划的国公夫人自然不知道庄逸心中想着什么,她揉捏着手中的帕子,轻声道:“送到他那的人,真都让他扔到后院去洗衣服了?”
那些侍女可是用了不少心思才调·教出来的,现如今成了洗衣妇,不由得让国公夫人有些不甘。
“回夫人,是的。”长贵听着国公夫人的话连忙上前一步,语气沉稳:“许是大公子不喜欢。”
“不喜欢?”国公夫人冷笑一声:“回来第一日就往红袖楼跑的人,有什么不喜欢的?”
庄珩昨晚的动作俨然让国公夫人将他当成了色中饿鬼:“对那红袖楼,他恐怕比对这国公府还要熟悉!”
今日一早,她便早早的起来等在正堂等着庄珩的请安。
可日上三竿,她也没有等到,反倒是连累自己儿子也陪着自己在这浪费时间!
想到这,国公夫人心中气不顺,这继子当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肯给他。
“夫人,”长贵一犹豫,轻声道:“若是大公子不喜欢您送去的人,不如去红袖楼问问,将他昨日的相好给赎回来?”
“母亲!”庄逸倏然站起,声音有些僵硬的道:“老师找我有事,我先出去了。”
国公夫人脸上神色一柔,殷切道:“去吧,带我向先生问好。”
待庄逸走出正堂的时候,国公夫人脸上表情一沉,冷冷的看了长贵一眼:“以后莫要在我儿面前说这些!”
长贵哪能没有察觉到公子的厌恶,闻言连忙点头:“夫人放心,以后属下绝对不说!”
国公夫人这才神色一缓,“这件事先放放,太明显国公也不会喜欢。”
她太了解这男人,再怎么不喜庄珩那也是他的儿子,若是儿子刚回来她一个做继母的人就将外面的妓子赎身回来,那男人会怎么想他?
“倒是他身边那马夫,有空带来让我见见。”
对于那位大公子将魔爪伸向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马夫,国公夫人还是有些好奇的。
末了,她提醒:“不要惊动了他。”
庄逸出了母亲的院落,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那里让他感觉太过压抑,他不喜欢母亲那般算计,可又知道母亲的所有算计都是为了他。
扪心自问,让他轻易放弃国公位置他是不甘的。
甚至,前二十年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个大哥来和他争。
若是庄珩不回来就好了……
父亲突然让庄珩回来,究竟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将位置传给庄珩?
越是想这些,他心中越是暴躁,他转头看着跟着自己的清秀小厮,眸子闪了闪:“去老师那!”
那小厮怯怯的看了公子一眼,轻声应是。
“走吧,去方老头那看看!”遇刺同时,庄珩做出了同庄逸同样的决定。
两辆马车前后间隔不到一个时辰来到了方大儒家门口。
此刻,庄逸颇有些奇怪的看着有些坐立不安的老师,疑惑道:“老师,您这是?”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一等马夫35
虽说老师极力做出镇定的模样,但还是不难看出他神色中的焦急和……期待?
期待什么?
庄逸心中起疑,不由得上下打量着老师。
只见以往素白的道袍在今日变成了庄重的儒生袍,连颇有些凌乱的发丝都郑重的束起来,还有那胡须,是不是也修剪起来了?
若不是老师和师母举案齐眉,这些年再无其他人,庄逸都要以为老师是要用这等情态来迎接老情人了。
方大儒看了一眼墙角的水漏,不由得皱了皱眉,口中喃喃道:“怎么还不来?”
似是也察觉到自己这般太过于失态,他清咳一声对着弟子咬牙道:“为师有个仇人今日要到了,我非得将他辩倒不可!”
说到这,他俨然已经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但声音中的笑意和期待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庄逸心神一震,仇人?
老师这语气,哪里像是对仇人的?
不如说是冤家朋友要来了!
庄逸声音恭谨也透着几分轻松:“既然如此,老师让仆人将这仇人赶出去就好了,为何还要这般郑重的迎接他啊……”
说话间,略有些调侃的看了一眼方大儒身上簇新的衣服。
方大儒对学生历来不算严厉,他这等入室弟子更时能同他开上几次玩笑。
方大儒略有些窘迫的瞪了一眼庄逸,轻哼道:“不战而降岂是我辈风范?我非得将他辩倒不可!”
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让庄逸忍不住会心一笑,对那位素未谋面的“仇人”更加好奇了些。
他老师名满天下,学识自然是不用多说的,怎么会有辩不倒的人?
若是能见一见这等有趣的人,也是一桩有趣的事情。
想到这,早上在家中积攒的一枪郁气竟是有些消散了。
两人便在正堂中略有些焦急的等着,待到小院外响起凌乱的马蹄声时,方大儒神色一振:“来了!”
庄逸略有些奇怪的动了动耳朵:“老师,这马车声音,人似是不少。”
老师一声清贫,朋友难道是个奢豪之辈?
方大儒闻言不满的哼了一声:“那小子,历来就是个骄奢淫逸的!在江南时更是猖狂!”
听着江南这两个字,庄逸心中一紧。
那位从江南而来的大哥让他对这个地方多了些不喜,可不过片刻他就将心中的异样给压了下去。
老师的朋友是何等高洁之士,怎么会和他那个回家第一天就去青楼的大哥有任何干系呢?
“你先坐着,我去接他!”方大儒听到马车声,脚下就站不住了,边走边连声说道。
“老师,我同……”
“不用,他那个驴性子,不喜欢和外人说话!”
庄逸望着老师匆匆离去的身影,不由得失笑。
这位未见面的朋友着实有趣,竟能让温文尔雅的老师说了脏话。
方大儒迫不及待的走到了院门口,略微定了定气,才淡定的将大门打开。
果然,门口停着他熟悉的奢华车队。
这奢侈的小子到了京城也没有一点委屈自己的意思。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一等马夫36
“呦,方大儒?”一筒正要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他略有些惊诧的看着衣冠严肃的方大儒,一愣。
方大儒严肃的脸上略露出些笑容来,淡淡的道:“来了?”
一筒也是小声道:“我可将少爷带来了,您说过的……”
方大儒轻哼一声:“记着呢,你小子先找个夫人,不然孩子生出来老夫也驾鹤西去了。”
一筒脸上笑容一僵,“多年不见,您说话还是这么直白。”
比米糠都噎人。
“过奖。”
一筒:“……”
行,你就当我在夸你吧!
“怎么?到了老夫这还摆谱?要老夫扶你下来吗?”方大儒眯着眼定神看着那辆马车,淡淡的开口。
下一刻,车帘微动,华贵的布料露出一角来。
方大儒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清咳一声:“如今一请就下来了,多日不见,庄公子懂了些……”
他讽刺的话说到了一半便噎了回去,无他,那华贵布料主人的脸露出来了。
青年唇红齿白,气质沉静温柔,万万不是庄珩那个惫懒货。
“呦,方老头,你就是这么对救命恩人的?”庄珩懒洋洋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来。
下一刻,一把折扇挑开车帘,庄珩从中钻了出来。
方大儒的胡须无风自动,忍了忍,又哼了一声:“庄公子,来了!”
这小子,就会用救命恩人来威胁他!
庄珩眯起眼睛,折扇轻摇:“好说好说。”
秋日间,众人已然换上了有些厚重的衣服。
这个场景下,庄珩摇扇子的模样就有些装……那啥了。
池宁眼睛随着他的折扇来回动弹,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察觉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庄珩神色略微一喜。
“没什么。”池宁后退一步,伸出手扶着庄珩从马车上下来。
庄珩笑眯眯的道:“有话就说,说错了也没关系,这方大儒最喜欢教学生了,说错了就让他教你。”
这下,方大儒也将目光投向了池宁。
他是知道庄珩的脾气的,知道这小子看似圆滑一团,却是个极为不好接近的人。
如今他对着这看不懂身份的人语气比对着他还温和些,只凭这个,就足够让方大儒对池宁重视些了。
“奴才……”
“说。”庄珩不耐烦听池宁奴才来奴才去的。
“您……您这时候扇扇子不冷吗?”池宁犹豫了半晌,轻声开口。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池宁敏锐的察觉到庄珩摇动折扇的手僵住了,风·骚在这一刻化为尴尬。
“哈哈哈哈!!!”下一刻,一阵朗笑打破了这番寂静,方大儒伸手指着神色尴尬的庄珩,大仇得报的道:“庄珩,你也有今天!”
他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但这小子脸皮有城墙那么厚,我行我素,他说过也无果。
但如今,被这青年一说,他居然呈现出几分尴尬?
尴尬啊?!
他与庄珩相识近十年,从他是个少年的时候就较劲,这么多年也才见过一次他这么尴尬的模样。
若是这个时代有相机,方大儒是不介意给庄珩来个特写的。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一等马夫37
庄珩咬牙阴测测的看着池宁,他想说你懂什么,这是士子风流,还想说扇扇子不是为了凉快,是为了风度。
但在看到池宁那双淳朴的眼睛时,一切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颓然的将扇子啪的一声合上:“冷!”
恨恨的说完这句话,他倏然抓起池宁的手,在他惊讶的眼神下将折扇放到了池宁手上,然后一根一根的合上他的手指,将那柄折扇攥到了他手中:“好好存着,来年夏天给我。”
池宁:“哦……”
见庄珩恼羞成怒的模样,池宁憋下了还要再说出来的话。
他想问,要是热为啥不用蒲扇扇风。
但想想,这话说出来就过于直白了。
问前面的话能用憨解释过去,后面的话就不说了,容易露馅。
方大儒见庄珩这忍辱负重的模样,更是笑的不行,转头朝着池宁拱手:“敢问这位小友名号?”
池宁也慌乱的从着他的礼回了过去:“我叫池宁,是我家爷的马夫。”
庄珩:“……”
行吧,你说马夫就马夫。
方大儒:“……”
好一个马夫。
真正的马夫:“……”
我要失业了吗?
这一句话险些又引得一阵尴尬,好在方大儒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呵呵一笑:“庄公子千里之行皆由小哥掌握,对你实在是信任非凡啊!”
池宁:“……”
读书人果然会说话。
庄珩也是这么觉得的,连对着方大儒的嫌弃都略微少了些。
方大儒看着他这模样,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又不是为了你说的。
“你就这么双手空空的上门了?”他轻哼一声,有些不满。
门内,庄逸也悄然来到了门内,因着老师的遮挡他没有看清来客的容貌,只觉得那客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如今听老师的话,他就更加惊奇。
若不是实在亲近,老师是绝不可能对人这般放肆的。
庄珩轻叹一声:“年景不好,手上实在没有余粮,请方大儒见谅啊。”
方大儒险些气死,今年风调雨顺,哪来的年景不好?
再说年景不好也不会不好到这家伙身上啊!
他要是没有余粮了,这天下有几个人能果腹?
方大儒不由得伸出手气急:“你不拿礼物就算了,还来挖苦老夫!欠老夫的两壶酒,你莫不是忘了?”
“咳!”庄珩倏然清咳一声,一本正经:“什么酒?庄某不擅酒力,从不与人喝酒,怎么会欠方大儒酒?”
方大儒:“?”
他表情忽然间有一会儿空白,不擅酒力,前些年与他拼酒的是哪一个?
再看庄珩身后那挤眉弄眼的一筒,他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似的看了一眼池宁。
是为了在这小哥面前掩饰?
方大儒唇角的笑有些意味深长起来:“是老夫忘了,不是酒,是其他东西。”
“那块鸡血石印章?”他威胁的看着庄珩。
“是。”庄珩手一紧。
“是那块端砚?”
“是。”庄珩开始咬牙切齿。
“是那张广寒图?”
“是。”庄珩眸中闪现咄咄杀气。
“方大儒,咱们进去说!”在方大儒要说出更放肆的话前,庄珩拦住了他。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一等马夫38
方大儒被他打断了话也不恼,能从庄珩手中拿出这些东西都是意外之喜了。
这么多年,还是他第一次在庄珩这厮身上占到便宜呢。
一时间,名满天下的大儒居然升起了沾沾自喜的骄傲。
他转头看着池宁,神色可以称得上是慈眉善目:“小友,快请进!”
这小朋友,他太喜欢了!
“咳!”庄珩清咳一声,伸手拉住了池宁的手腕,咬牙道:“劳烦大儒带路!”
方大儒略有深意的看了庄珩一眼,笑呵呵的带着两人进门。
绕过影壁,便看到了脸色苍白,神色略有些惊异的学生。
“子敬,在这站着干什么?”他略有些诧异的看着失态的庄逸,向他介绍庄逸:“这是为师在江南认识的朋友,你叫上一声师叔便好。”
庄逸神色呆滞的由着方大儒的视线看向庄珩,露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乍然听庄珩的声音他自然是没听出来的,但毕竟昨天他是见过庄珩的。
两人谈话时间渐长,他自然听出了庄珩的声音。
在老师带着庄珩进来的一瞬间,更是将他心中最后的侥幸打碎。
可……
可怎么会是他呢?
这么一个不堪的人怎么会是老师的朋友呢?
因老师郑重而产生的尊敬和紧张在这一刻统统都化为了荒诞。
怎么可能是这个人呢?
他何德何能?
“子敬?”方大儒声音略重,神色也有些奇怪。
他这朋友,以往激灵的很,今天怎么就突然间傻了起来呢?
“呵呵。”庄珩突然笑了,他玩味的看向庄逸,笑眯眯的道:“不用不用,我们兄弟二人不见外的,说见过什么的就生分了。”
“是吗?二弟。”
庄逸身体一僵,拱手朝着庄珩见礼:“见过大哥。”
方大儒也看出来这兄弟二人之间的不对了。
“兄弟?”他还真没有想到庄珩和庄逸之间居然是兄弟关系。
一个是江南皇商,一个是京城贵胄,这怎么会有关系呢?
“堂兄弟?”
“亲的。”庄珩两个字,让方大儒更加疑惑。
他是十几年前来到京城的,那时庄珩的母亲早就去世了,在京中众人的讳莫如深下,他自然不会知道曾经的秘辛。
但这并不妨碍他猜测其中的事情。
他略略一笑,将这一段划过去,“你们二人认识就好,也免得我浪费口舌了。”
他不是喜欢问别人阴私的性子,转而笑着道:“听说你要回京,我可在京城中等了你两个月了,来来来陪我下一盘棋!”
庄逸听着方大儒这话,脸色更加苍白,带着难堪。
老师一声不羁,无家眷也无牵绊,酷爱游历,一年中都不会有两个月在京城。
他和其他的弟子虽说有弟子知名,但一般都是由大师兄教导的。
如今老师在京城留下这么久,他和其他师兄猜测着老师可能是为了来年他们春闱的事情,还曾为此感到感动。
如今真相大白,庄逸只觉得自己的自作多情可笑的过分。
老师哪里是为了他们这些俗人就停留的人呢?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一等马夫39
庄珩只是略略斜睨了一眼庄逸便转而对着方大儒不耐道:“输了这么多次,还不服气?”
声音懒洋洋带着些许的不耐。
庄逸从未这样和老师说过话,在他心中,老师学识渊博,令人尊敬,不可亵渎。
可现在呢?
他一向瞧不起的大哥居然这般对老师讲话,老师虽说面上嫌弃,但周身愉悦的气息却是少不了的。
庄逸从未有一刻感觉到如此难堪过。
“老师。”他从喉中挤出一点声音,匆匆道:“我家中还有事,先离开了。”
说罢,他不等方大儒回答便匆匆离开。
“这孩子……”方大儒只是皱了皱眉,便没有再说其他。
他看出这兄弟二人之间的官司,若是让他们强制待在一起反倒是不美。
“来来来,下棋!”
另一边,庄逸刚失魂落魄的回了府就被国公夫人发现并将他的书童叫了过去。
“少爷怎么了?”国公夫人往常温和的脸上染上了一丝阴翳,冷冰冰的看着书童。
“回……回夫人,奴才也不知道啊!”书童也是一脸无辜,他也不知为什么少爷会不开心啊。
“不知道?”国公夫人轻拍桌子,冷声道:“作为少爷的书童,你一问三不知,我还留你干什么?”
书童闻言一惊,连忙道:“少爷去方大儒那是不让奴才跟的,奴才只知道少爷从方大儒那出来之后,心情就成了这模样。”
方大儒为人简朴,家中除了一个跟了他数十年的老仆人以外再无他人,故而他的学生也从不在他面前铺张,小厮佣人是从来没有带进去过的。
国公夫人拧眉,出来就这样了?
难不成是挨了老师的训斥?
可她儿子向来优秀,连方大儒也多有夸奖,怎么可能会突然训斥他?
“那有没有什么人进方大儒那边?”事情原因一定是在别人身上。
那小厮往常送庄逸进去后就去一旁的茶馆听书,哪里去观察方大儒那?
他费力的回想着什么,终于想起那时街上路过的一队车队。
“好像,好像是有一队车队去了!”他连忙开口,急的清秀的脸上多了几分红:“就停在方大儒家门前!”
庄夫人细细的打量着他的神色,半晌后才淡淡道:“知道了,这件事情不许和少爷说,不然扒了你的皮!”
那书童见躲过一劫,才呼了口气,连声应是。
刚回到庄逸院落,那书童便见少爷身边的另一位小厮在找他。
“你去哪了?少爷找不见你,正发火呢!”那人说话间连忙抓住书童的手,将他朝着庄逸的房间拽去。
书童低头看了看手腕的那只手,脸上闪过几不可查的阴翳。
庄逸平日中最为勤勉,这个时候一般都是在书房中的,小厮拉着书童的手急匆匆的到了书房的大门前。
“少爷,他来了。”
书房大门被打开,庄逸眼神沉沉的看了那书童一眼,沉声道:“进来!”
书童身体一僵,抿着唇向书房而去,回手轻掩房门。
“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