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钰的倦意就连阿尔文都看出来了。

  他拉着顾钰的衣袖,期期艾艾地询问,“医生是昨天没有睡好吗?”

  顾钰侧过头,安抚性地露出一个笑,只是这笑容里多少有些勉强,“没有,我只是有些走神。”骗人,阿尔文在心里轻轻反驳,明明就是一副很疲倦的模样。

  也不是提不起精神,而是带着些厌世感,情绪就像是隔了一层,整个人如同月光下平静的湖面,一丝波澜都没有。

  仿佛不管什么都无法让他的情绪有所起伏,眉眼间些许倦意,垂下眼帘时,细细密密的睫毛落到眼底,倦意就越发明显了,而就是这点倦意使得顾钰看起来距离人群更加远了。

  分明他就走在人群之中,却融入不进去,泾渭分明到一眼就能看出顾钰的不一样,但是又让人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周围的人大约都看过那个视频了,他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顾钰,用自以为隐蔽的目光,带着好奇跟探究看向顾钰。

  顾钰其实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目光的,自从联赛之后,他就经常被人用各种目光注视着,顾钰早就习惯了。

  对于这种略带有冒犯的目光,他脾气好,从不会因为这个生气,甚至有时候抓到偷看的人还会回以一个微笑。

  久而久之,大家对于顾钰的关注跟好奇也就没有那么多了,只是偶尔会有几个爱慕者继续向顾钰投去注视的目光。

  但是,今天不一样,顾钰想,仿佛全世界都注视着他一样。

  几乎是每个人都向他投来了目光,隐蔽的,好奇的,带着期望的。

  这些目光轻飘飘的,却又带着重量,交织在一起,就像是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朝着顾钰整个落下来。

  铺天盖地的,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周围人不断地看向顾钰,间或窃窃私语。

  似乎有什么在悄然发生改变。

  顾钰领着阿尔文取了早餐,两人在一张圆形的餐桌上坐下,顾钰一点胃口都没有,他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面包。

  餐厅里的大屏幕正在播报着一个访谈节目。

  以前曾经批判过顾钰的,那个头发五彩斑斓的主持人正在侃侃而谈,他正在说的话题正是在网上引起巨大讨论的那个视频。

  节目先是播放了那个视频。

  顾钰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视频,配合视频的音乐有一种奇异的节奏,仿佛有一种魔力,吸引着他继续听下去,鼓点激烈的时候顾钰只觉得心脏也随着这节奏一起跳动了。

  精神力海里有什么被启动了,就如同一个遍布齿轮的机械,每个齿轮的齿都精确地咬合,运转。

  餐厅里熙熙攘攘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仿佛有一层水流将那些声音都封闭在了外面,连带着那些目光。

  顾钰极其专注地看着那个视频。

  那个视频播放的时候,主持人就在一边解说,他评判着,指出来一点,“这个视频的制作者显然没有意识到,他对顾钰投注了太大的希望,包括现在网上正在热切讨论的,关于改变S级制度的声音,这完全不是顾钰能够考虑的问题。”

  ”顾钰的治愈能力的特性也注定了,他压根就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指望顾钰改变一切的想法是过于理想跟可笑的。他就应该好好当一个医生,而不是将时间浪费在这种注定失败的事情上。”

  ”或许这个制度是应该改变,但不会是顾钰来改变,也不应该是现在改变,大家对于他最好不要抱有任何不切实的希望。”

  这个主持人一向对顾钰就秉持着批评的态度,发表这样的言论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节目结束之后,电视台的直播间内。

  一头彩虹毛的主持人立刻松了口气,他看向导演,“军区给出的命令没有出错吧?确定是要我们这么说吗?这么做对他们也没有有什么好处吧……”

  他挠挠头,一副不解的模样,“我觉得那个视频做的挺不错的,我本来不太喜欢顾钰,现在觉得他或许有能力可以改变这腐朽的一切。”

  导演:“反正上头怎么命令我们就怎么做就行了,别想些有的没的。”

  顾景云看着节目结束,沉默不语,半晌后,才开口向副官问,“顾钰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副官微微弯下腰,“跟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今天出门的时候晚了十分钟。”

  “这段日子仔细盯着联邦跟其他几个军区的动向,黑市跟混乱地带也不要放松警惕。”

  既然不知道敌人到底是哪一方,也不知对方的来意如何,就只能全方位地戒备起来了。

  “以后多注意一些网上关于顾钰的舆论动向,我不希望再有其他的东西就像这个视频一样将顾钰推上众矢之的了。”

  顾景云沉吟半晌,忽然道,“不如我们也做一个视频好了……不,专门做一个访谈专题,内容就是关于第二军区的S级待遇,以及该不该减轻第二军区对S级的压迫,毕竟我们已经拥有顾钰了。”

  “既然网上舆论都在说着要更改制度,那就尝试着从压迫最重的地方改起好了。”

  第二军区。

  第二军校的校长坐在首脑办公室的沙发上,而他面前的投影屏幕上,顾钰的视频播放到了一半,还没等全部播放完,首脑就伸出手按下了暂停。

  那是一只满布着裂缝般纹路的手,让人无端地联想起干枯的树。

  首脑咳了咳,用沙砾在地上摩擦一般的刺耳声音开口,“不过是个天真到无知的孩子而已,说的话也令人发笑。”

  第二军校的校长是个戴着眼镜的瘦弱青年,他闻言推了推眼镜,神色局促紧张,“可是这个视频已经在军校内引起了很大的反响,那些S级也……”

  首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切断那些S级们所有与外界沟通的渠道,全面封锁这些消息。这点小事还要我来教你吗?你好歹也是第二军校的校长,也不至于事事都要我教你。”

  虽然是这样抱怨着,但是他显然并不因为校长事事请示自己而生气,正相反,他享受这样的细无巨细的掌控。

  “让军校内的S级平日的训练强度增加一倍,任务也翻倍,省得他们闲下来,想一些有的没的。

  校长没有立刻给出回应,而是注视着首脑,他已经很老了,老到双眼都已经混浊,老到,老到不肯接受任何变化,老到昏了头,只知道紧紧攥紧手上的权力跟力量。

  他的生命已然所剩无几,却越发贪婪跟急迫,对手上的权力盯得越来越紧,脾气也越来越古怪,敏感易怒,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点燃他的怒火。

  几乎没有人能逃过首脑阴晴不定的脾气,第二军区内人人如履薄冰,目前也只有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校长能在他面前全身而退。

  可现在,他对于面前迟迟不给出回应的校长也升起一些不明不白的怒火与自己都没查到的忌惮。

  就在他要发火的前一秒,校长笑了起来,这是带着妥协的笑,搭配着他那张草食系的脸看起来格外人畜无害。

  校长叫丹尼尔,跟这个平平无奇的名字一样,他出身也普通,毫无背景,也没有任何派系,身形瘦弱,因为面部线条过于柔和,神态甚至还带着些许怯弱,整个人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军队出身。

  而首脑会选择让他坐上校长的位置也是因为他看起来最没有威胁性,最无害,对自己没有丝毫威胁性。

  丹尼尔校长又露出那副如往常一般的,懦弱恭顺的表情,他深深弯下腰,“这就按照您的命令去做,最近我身体不大好,刚刚出了会神,还望您不要介意。”

  只要首脑还没有昏庸到发动内战,将军区的军队泯灭消折在无谓的怒火与掌控欲之中,这些无理的要求他都可以容忍。

  丹尼尔的态度过于诚恳,首脑即使有些不满现在也不好发作了,随意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刚刚转身就被出声叫住,首脑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他的笑容带了些不怀好意。“最新一级的那些S级是不是快要到成年礼了?”

  丹尼尔:“确实快到了,但是……”

  首脑无视他的话,径直命令道,”到时候邀请那个孩子也一起来观礼吧。”

  语气强硬且不容置疑。

  丹尼尔知道这个问题已经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了,于是只得沉默地行了一礼,而后走了出去。

  就在丹尼尔走出房间,门平滑合上的一瞬间,一道机械音在办公室内响起。

  这稍稍引起了丹尼尔的注意,他似乎记得,首脑一直是个古板教条的人,对于所谓的人工智能一向持排斥的态度,办公室内从未启用过类似的东西,一直沿用最基础的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