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衍天劫>第三十六章 混沌之仪

  玄武坛。

  时景还在痛骂。代表玄天宗的石碑上, 火焰标识闪个不停,足见时宗主的怒火是要将玄武坛烧个干净。

  李无疏劝解道:“时宗主莫急,您仔细想想,令徒是否得罪过什么人?或是身怀遭人惦记的物什?”

  时景好容易冷静下来, 思忖道:“吾徒虽然嘴碎了点, 喜爱扯别人家的长短, 但不是个好得罪人的性子。”

  李无疏心道,这还不得罪人吗?

  “若说遭人惦记……”时景顿了顿,“也就只能是遭你李无疏惦记了!”

  “时宗主莫要说笑了。我并不好段兄那款的。我喜欢话少些的, 讲话慢吞吞的,看上去十分冷酷,萧然世外, 实则纯善可欺, 最好是实力高强,我打不过的。”

  “你在说什么?”时景道,“我是说,你佩剑折断,我思来想去, 只有你有动机劫持我徒弟。五年前你因参阳折断来找过我。当时我在无相……咳,当时我偶然得到一块无色冰魄, 据称天上地下只此一块。我用无色冰魄为你修补参阳,恰能蕴纳其中渗出的太阴极寒之气, 如此一来, 自绝情岩溢出的阴性灵力也可为你所用。”

  李无疏沉思道:“这便是裂冰的来历吗?”

  据应惜时说, 李无疏所配, 乃是一柄短剑, 长一尺九寸, 剑身银白,布满冰蓝寒芒,剑名裂冰。

  “听闻你佩剑再次折断。吾徒得我真传,也只有在你手中才有利用价值。”

  李无疏道:“时宗主所言不虚。不过正因如此,段兄还能为另一种人所利用。”

  “哦?”

  “意图构陷于我之人。”

  *

  会客厅。

  空气陡然变得凝滞。

  参与过八宗围杀的宗主们脸色皆是不善。

  来自四面八方的威压,令李刻霜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却止不住冷汗从肩胛不断渗出。

  在场唯一一个不为所动的人,便是陆辞。他放下茶杯,拨弄了下盘中点心,似乎剑宗准备的小食不甚对他胃口,便悻悻作罢。一举一动十分闲适自得,仿佛不会看人脸色似的——不过他蒙着双眼,也确实什么都看不见。

  终于,上官枢开口道:“江宗主设此鸿门宴,原来竟是要为李无疏鸣不平?怪不得剑宗不曾参与围杀,想是要择适当时机,向李无疏投诚。只是如今李无疏仍然孤家寡人,身单力薄,剑宗倒戈的时机未免太急躁了些。”

  江卿白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显然是懒得解释,但场面话仍要说:“剑宗心中自有公道,断不能凭一些虚虚实实似是而非的证据,而妄定一人死罪。”

  莫璇玑道:“李无疏谋夺宗主信物,意图颠覆道门,此事还能有假?旁的暂且不论,单柳宗主之事,李无疏便难脱其咎。”

  柳宗主便是九仪宗前宗主柳无双,九仪宗现宗主上官枢的师兄。

  “荒谬!”听闻莫璇玑提及柳无双,李刻霜按捺不住,拍案而起。

  众人早知他会作如此反应。江卿白横了他一眼,低喝道:“坐下!”

  李刻霜咬牙切齿,气哼哼坐了回去。随即想到,这江卿白与他非亲非故,凭什么要听他命令,遂后悔不已。

  李无疏在后堂竖起耳朵。只听江卿白道:“恕我直言,柳宗主一事……”

  不等他听到下文,会客厅内突然一片寂静。窗外蝉鸣不止,鸟吟风动,一切如常,独独这间会客厅似被无形的屏障隔绝,任李无疏如何探听,都听不到半点声息。

  他收敛心神,原地打坐,释出灵识略一试探,便发觉会客厅被人设下结界,一层带有波纹的屏障笼罩四周,灵识一旦靠近便被弹开。

  玄武坛上。时宗主呼唤道:“李无疏?李无疏?你怎么也没声儿了?”

  李无疏眉头直皱,没空理他。

  想要防他窃听的人,只能是会客厅内那十来个人。如果那几位宗主有办法,恐怕早就如此行事。若是江卿白所为,也不可能,江卿白如要防他,一开始便不会任他旁听。如此一来,弹指之间便悄无声息布下如此密不透风的结界的,便只能是——

  阮柒!

  除非他直接闯进会客厅,不然别想听到半点消息。

  李无疏此时此刻的感觉,就像读《沧海明月歌》读到关键时刻,一翻页写着“本卷完”。

  玄武坛。

  时宗主道:“李无疏!当初为你修铸‘裂冰’也是看在我徒儿面子上的,如今我徒儿为你涉险,你可不能坐视不管!”

  李无疏一边焦躁地在内堂来回踱步,一边道:“时宗主放心,我一定会救段兄。”

  “若他有半点闪失,我都要唯你是问!”

  “是是是!”

  李无疏一叠声应下,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阮柒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时宗主也都知道啊!

  “时宗主。”李无疏在玄武坛幽幽问道,“柳宗主一事,你怎么看?”

  *

  会客厅。

  “恕我直言,”江卿白看向上官枢道,“柳宗主一事,当属咎由自取。”

  “你——”

  莫璇玑抢在上官枢前面道:“即便柳宗主有错在先,却值得以命相抵吗?李无疏谋害一宗之主,杀人夺物,只此一项罪名,便是死罪。更何况,他还身系太微宗上下二百九十多条人命。”

  玄武坛。

  李无疏难以置信地问道:“是……是我……我杀死了柳无双?”

  阮柒用心良苦对他隐瞒的事情,便如此轻易败露了。

  时景似对他的心情一无所觉,兀自道:“李刻霜也在现场,此事是他亲眼所见,也是他亲口为证。”

  “霜……我……”李无疏一时混乱不堪。

  会客厅。

  李刻霜终于按捺不住,急声道:“我早就说过,当日事发突然,李无疏是为救我,才出手伤人。”

  莫璇玑道:“然而他亲手杀害柳宗主却是事实。”

  “柳无双图谋我宗信物,想要害我,难道我便要束手就擒任人鱼肉不成?”

  上官枢道:“斯人已逝,你还要诬蔑于他?世间图谋宗主信物之人,分明就只有李无疏一人。”

  李刻霜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会客厅内静了片刻。

  江卿白坐在上首,抖了抖衣袖,好整以暇道:“如此看来,这也是桩可轻可重的罪名。”

  这话轻飘飘的,听在各宗主耳中,唯剩一个“也”字的分量,却不知他还要再翻哪桩旧案。

  江卿白看向莫璇玑:“莫宗主,太清宗是最早失窃的信物,李无疏死后,他夺走的信物皆物归原处。为何独独太清宗信物仍下落不明?”

  莫璇玑一时无言。

  江卿白又道:“当年我等在太清宗修行,外来弟子有十个,宗主为何偏偏怀疑李无疏一人?”

  莫璇玑道:“此事虽已过十年,我尚且记忆犹新。信物失窃前的当天,我师弟抚忧子在讲堂上讲到道祖易太初设止战之印,创设道门十一宗的事迹。李无疏堂上不断打听宗主信物之事,抚忧子不堪其扰,令其放堂后来找我。我还将宗主信物借他观视。谁知当晚,信物便不见踪影。”

  江卿白道:“如此便断定信物为李无疏所窃?”

  “当然不止如此。”莫璇玑道,“当晚李无疏无视宵禁,在宗内鬼鬼祟祟游荡,被我当场撞见。不是行窃,还能是何事?”

  “看来这项罪名也有我一份。”江卿白哂然一笑,“莫宗主,时隔十年,晚辈想要坦白还来得及吗?”

  莫璇玑皱了皱眉头,心道这人在弄什么玄机。

  “不只是我,还有药宗名士,生死针应惜时。”江卿白道,“信物失窃当晚,我与应惜时也曾无视太清宗宵禁,在宗内鬼鬼祟祟游荡。没想出门吹个风便是犯了盗窃一罪,莫宗主如要问责,便在此时清算罢!”

  应惜时轻轻瞧了江卿白一眼,想要说点什么,却被一阵剧烈咳嗽堵了回去。

  莫璇玑拳头紧握,瞪视江卿白。一旁云敛道:“但这李无疏明显早已对宗主信物有浓厚兴趣,后来还夺走数枚信物。此事他决计脱不了干系。”

  李刻霜道:“做过的事他定会承认。若他说没做过,那便是没有做过!”

  上官枢道:“李宗主,你真的认为,除你之外,还有人会相信李无疏的一面之词?”

  “阮柒!”李刻霜看向阮柒,恼火道,“不是说你无所不知?难道连你也不能还原此事的真相?”

  话音一落,在座之人纷纷坐直了身体,明里暗里觑向阮柒。

  阮柒的能力并没有多少人见识过,如果能通过此事一窥阮柒的实力,实为一桩不小的收获。

  阮柒原本静坐下首,旁观一切,见问题抛到了自己身上,方才有所响应:“我确实知晓李无疏当晚的去向。”

  江卿白仿佛就在等着这一刻:“代行者但说无妨。”

  “慢着!”泽兰君道,“我等如何得知,步虚判官所言是虚是实?”

  阮柒漠然看向他,没有半点恼怒的意思,只是看他作何打算。

  这时,孟辰初道:“可巧陆先生也在场,不如让陆先生卜上一卦,以试真假。陆先生以为如何?”

  陆辞慷慨一拂袖:“并无不可。”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枚琉璃沙漏,放置在桌上。沙漏有轴,可翻转,一簇白色细沙从上方的沙槽缓缓流下。细沙轻缓流畅的声音便如陆辞其人,令人心安神宁。

  “它叫做混沌仪。”陆辞顺势介绍起了它的来历。

  神机宗与剑宗交界之地有一隐修小门派,专研占验一道。他们在修行中得到一个规律,凡有违天道之人事物,皆会在一定范围内形成气场,气场之内或有可能引起有违自然的异象。例如李无疏死而复生之后,凡御剑接近天穹,便会引来雷电。

  混沌仪便是据此设计,它能够敏锐感知到这类气场。

  孟辰初瞬间想到可以用它来探知李无疏的存在,便问道:“有多敏锐?”

  陆辞道:“即便所说之事与所知事实相违,它也能感知,从而自行倒置,飞沙倒流。所以混沌仪主要作测谎之用。”

  江卿白遂道:“代行者现在可以透露李无疏当晚去向了吧?”

  阮柒不看江卿白,不看莫璇玑,也不看看混沌仪,而是盯着陆辞道:“当晚李无疏潜出太清宗,与我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