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衍天劫>第十九章 天心旧怨

  拾月对摘星尝试了各种方法,都不能将他解救。

  颍川百草生则倚在一位美貌道姑的冰雕肩头,百无聊赖地看拾月围着摘星瞎忙活。

  “看来你和这位的感情不错,放着主子不管,一门心思救他。”

  拾月想了想,答道:“也不是。我怕伤了孟公子,拿他试验,旁人与我不熟,他是最佳人选。”

  颍川百草生噎了一下:“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感情不错。摘星拾月,你们这名字倒也登对,谁取的?”

  拾月道:“我爹。我在家行十,大哥叫壹月,二姐叫贰月,三姐叫叁月,四哥叫肆月,五姐叫……”

  “好了好了!”颍川百草生指着地上那个道,“那他又为什么叫摘星?”

  “他受伤失忆,被宗主救回养伤,此后便留在宗内。随身携带的剑上刻着摘星二字,所以大家就叫他摘星。我还是因名字与他登对,才有幸被提拔为公子的随侍。”

  “你的功夫也不差,只是相较于摘星,略失狠戾。侍奉这路主子,可惜了。”

  拾月听他对自己的同伴和主子评价不佳,有些不自在,打了个哈哈:“你一介书生,还懂这个?”

  颍川百草生啧啧叹道:“淤泥缸里长出的白莲花,你自出尘不染,人皆冷眼相看。”

  “你!”

  “欸,小生说的是李无疏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世道,就是容不下与众不同的人喃!”

  拾月不与他计较,转而问道:“你又是为何沦为天心宗的阶下囚?”

  “小生来此地取材。原想写一本关于女子和女子之间动人情感的辑录,不慎惹恼了于无声,就被下狱了。”

  拾月道:“辛苦了,写书人。”

  欺山赶海,披荆斩棘,书成积简中,品览立谈间。所有人都欠写书人一句辛苦了。

  不料颍川百草生两眼放光:“不辛苦。小生这回取到真的了!”

  李无疏感觉不妙。

  我的道侣想和我亲近,算不算绿了我?我身中情药与我的道侣共处一地,算不算绿我自己?这……这涉及到天地起源人伦存灭问题,一时半会儿还真厘不清。

  他直觉答案是不可以。他不应该也不可以对不起李无疏。

  他一矮身,阮柒捞他脖子的手便捞了个空。

  “做什么?”阮柒温柔地看他,“你不想去‘对岸’了?”

  被他这么一看,李无疏脸涨得通红,听他提到天心狐遗址,又是一愣,却被阮柒趁机捞到了脖子。

  阮柒抚过他命途多舛的脖子上的绷带,低柔着声音道:“这伤是怎么回事?”

  李无疏动作一滞,被牵丝绕魂香烧糊涂的脑子清醒了大半:“你当时不是在场吗?”

  阮柒眯起双眼,脸色忽然变得陌生:“我是说,怎么还没好。我帮你看看?”他俯下身,吐息刻意地扫过他耳畔。

  “你……”李无疏只觉得一阵酥麻,一次强过一次的药性发作让他感官十分敏锐,他突然察觉到什么,脸色一变,猛地推开阮柒,“小心!”

  只听一声高喝传来:“妖孽,看剑!”

  同一时间,一柄通身玄色的长剑从他们两人中间穿过,钉在冰里。若不是李无疏手快,阮柒只怕要血溅当场。

  李无疏转头一看,果不其然:“李刻霜,你干什么?!”

  李刻霜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拽到身后,拔剑横指阮柒。李无疏却在后面拽着他的胳膊:“别闹。”

  “你被这妖孽迷惑了,你还护着他!我今日定要将这妖孽超度了!”说罢便举剑刺去。

  李无疏心说这孩子怎么总看阮柒不顺眼,提剑上前拦住李刻霜的攻势。

  “住手!他……”李无疏卡住。

  他是李无疏的道侣?这话从他决计说不出口。

  李刻霜这才看到他目光盈盈,满面春色,嘴都要气歪了:“你搞什么名堂?这种程度的也能上钩!”

  这话说得!阮道友如此一表人才,加上他身中天心宗上品情药,心动一下不过分吧?换做旁的人来,是块猪蹄子都煮成熟饭了。

  李无疏却不好解释,只得一剑震飞克己,将李刻霜的手腕别到背后。现下他药性发作,灵力充沛,制服个把李刻霜不在话下。

  李刻霜痛得嗷地一嗓子,怒道:“李无疏!你居然为这玩意儿打我?”

  李无疏踹了他一脚:“怎么说话的?什么叫这玩意儿?”你小师叔要是活着,非得揍扁你!哦,你的小师叔就是我自己!

  “好好,你喜欢就留着叭!教这雪魅吸干了魂魄,肉身留给它当傀儡好了。我只当你死在赤墟,总归比这种死法好听点!”

  “什么雪魅?你是说是天心狐亡灵化成的邪祟?专行害人之事的那个雪魅?”

  “不然呢?!”

  饶是浑身燥热,李无疏也感到一阵恶寒从后脖子涌出——他方才被这玩意儿摸到脖子了!

  这时“阮柒”朝他走了一步,柔声道:“无疏。”

  何必叫这么亲切?

  李无疏连忙后退到李刻霜身后。

  细想之下,自出现在冰原上,这个“阮柒”说话时那股慢吞吞的调调和一问一答的风格虽然类同,但话中显然有引导之意,欲使李无疏进入狐族遗址,更是数次说出对于阮柒而言过于惊人的字数。此外,它对天心狐族十分了解,看来正是天心狐本狐。给他披衣想是故意勾引,是他浮想联翩,误解阮柒和李无疏的关系了。

  李无疏连忙脱下外衣,这外衣是术法所化,轻若无物,正如“阮柒”轻忽的力道,丢下便消失了。

  “阮柒”对此不以为意,关切道:“你还好吗?你的脸很红。”

  “你你你你你不要过来啊!”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阮柒”。李刻霜却在这个时候冷眼旁观。

  就在李无疏绝望之刻,突来一道剑光袭向雪魅,阮柒的身影随后而至。

  如果说摘星运剑干净利落,李无疏运剑身法灵动,阮柒的剑法则属奇巧诡谲。但见覆水凌空刺出三剑,便如三道光棱,虚虚实实,交错而行。雪魅严阵以待,谁知这三剑却不过是虚招,待它堪堪避过,阮柒身形已掠至它背后,它惊惶回头,正看见阮柒逆持覆水,剑尖不偏不倚横于它颈边。

  只一招,便制服了雪魅。随即用裹剑布将它缚住。

  “你可真能跑啊!”李刻霜冷冷看着遭擒的雪魅。

  雪魅一声哼笑:“你恢复得倒快。是否梦中人不够美妙,不及身边人姿容绝色?”

  “妖言惑众!”李刻霜下意识回头,竟不见李无疏人影,低头却见李无疏正跪在自己脚边,形状痛苦。“嗳,你干嘛呢?”他发觉不对,连忙俯身查看,见他满面红云便探手摸他脑门,竟被他一把捉住。

  “霜,你身上好凉快。”

  “干什么?!松手!松手!”

  阮柒一直一言不发,目不斜视,这时却突然朝李无疏走了过去。

  李无疏对他有极大心理阴影,忙退到李刻霜身后:“你不要过来啊!”

  场面一度十分滑稽。李无疏奋力避开阮柒,却搂着李刻霜的腰不放,李刻霜则极力想要摆脱他。

  阮柒并没有过多纠缠,忽地闪现在他身后,不由分说敲晕了他:“他中毒了。”言简意赅。

  李无疏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阮柒的外套,衣服已经干透了,不知是因为有人替他催干,还是因为他正躺在火堆边——这么大冰原哪里来的柴禾?

  他一肚子疑惑,连忙把外套丢开,一抬眼恰与阮柒对视,只好生硬地收回动作,不尴不尬地递还给阮柒:“多谢。”

  “不必。”阮柒想了想,补充道,“你我同行,即是同伴。同伴之间,理应互相照应。”

  李无疏听了,狐疑地看向李刻霜。李刻霜捂着脸,把头别过去了。

  雪魅被捆在一边,不肯开口,愣是要等李无疏醒来,与他亲自谈判。

  李无疏正襟危坐,憋了半晌,才道:“你一定要以这个样貌交谈吗?”面对这个“阮柒”,他简直羞愧得想要在冰面上挖个洞,钻进水底,顺着暗河连夜游进东海,从此身埋鱼腹。

  雪魅一直保持着阮柒的样子,听他这么一说,忽地变成李无疏的样子,和他对面而坐便如照镜子一般。

  “这样如何?”

  李无疏:“……”

  雪魅又问李刻霜:“小道长以为如何?”

  李刻霜吼道:“随便你!”

  李无疏道:“你自可变回原本的样貌与声音。”

  “我原本的样貌,声音,名字……我已记不清了。”雪魅道,“我族灭绝近一甲子,在枯冢之地混沌度过上万个晨昏,有哪一位同族还能记得这些?”

  “你族因何灭绝?”

  “那个书生不是说了吗?皆是因女子的一己私情。”

  “当真是于无声所为?!”

  “不然呢?”雪魅心下凄然,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样貌,却还能记得灭族之仇,刻骨铭心,永世不忘。“书生只说对了一半。我族为于无声所害不假,但并非因为占有欲或是妒忌。”

  “哦?那是何故?”李无疏没想到这其中还能有隐情。

  雪魅娓娓而道:“天心宗门素有与狐族通婚的传统。道祖易太初创设十一宗伊始,天心宗辖地内,狐族势力庞大,不服宗门统属,争端频发,后来族长与宗门达成协议,后世宗主之位皆由天心狐族与宗门传人之嗣继任,纷乱方止。传到今世,正是于斯年继任宗主之位,她是前任族长幼子与天心宗门传人之后。天心宗重女轻男积弊已久,在狐族内部同样如此。族长幼子为族长所不喜,自幼性情羸弱,不问外事。宗门传人又连续三代皆是女子。如此一来,狐族权力一再削弱。至下一代,族长欲使长女同宗门联姻,以图加强狐族权力。”

  “于无声便是因此而不满?”李无疏道,“由男子换成了女子,才引起报复?男子在贵地便不算是人吗?”

  “确实如此。便如外乡之重男轻女。”雪魅道。

  李刻霜疑道:“因为切玉真人要同旁的女子成亲而报复,还不是因为妒忌?”

  雪魅却皱眉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成亲的是于斯年?天心宗这代传人又非于斯年。”

  “啊,难不成是……”

  “不错。要与狐族联姻的人,是于无声。”

  李无疏一时无言,他受颍川百草生的说辞影响,先入为主地以为身负传宗接代任务的人是天心宗主切玉真人于斯年。李刻霜也理所当然地以为于无声是为妒忌而灭天心狐全族。

  “天心宗主历来无后,也非宗门传人。于无声心有所属,对这场联姻本不以为意。族长要换人选,凭她骄矜个性哪肯被人随意安排,便要强行退婚,并主张从此不与狐族通婚。于斯年身为宗主理应劝止,但碍于自己在这场纷争中的尴尬处境,又不便强逼于她。可即便没了于斯年的阻碍,又如何堵住悠悠众口,况且即便退婚,尚有上千人选可补,倒不如杀了干净,诸位说,是也不是?”

  雪魅幽幽看着李无疏,明明是同样的面容,却透出无比森冷的气息。阮柒和李刻霜见了,皆是一阵默然。

  李无疏将信将疑,关于这件事他已经被颍川百草生的说辞骗过一次了。狐族悲剧确实值得惋惜,上千性命何其惨烈,但凭于无声一人能为,真的能犯下如此骇人听闻的弥天血案吗?那她怕不是该与大魔王李无疏齐名了吧?又或许妖族如今已属隐族,不再引起轰动?

  雪魅看出他在想什么,只道:“我族早已失势,被宗门夷平是迟早的事。我只恨这于无声手段狠辣,不但灭我全族,还使用禁术诅咒我族亡灵,令我等不得离开属地。曾经葱茏遥渺的‘对岸’如今成为一片枯冢,百鬼哀鸣。”言及此,它微笑看向李无疏,“你答应过我,待问题解决之后,与我一同离开天心宗,对吗?”

  李无疏怔了一怔,他确实被雪魅诱骗着作出过这种承诺,正欲作答,却听阮柒轻缓道:“小心有诈。”

  雪魅怨毒的目光射向阮柒,恨他三番五次坏自己好事。

  阮柒浑不在意,眼望李无疏提示道:“诅咒。”

  如它所说,既然狐族受到诅咒被困于此,哪有那么容易离开?

  李无疏深知自己入了套,一抬眼,李刻霜和阮柒都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看。

  作者有话说:

  要改文名,望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