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闻清想得正出神呢, 就听见大老远的,陆回扬着声道:“闻哥儿,青雨县又有人来订酒精了!”
不知是不是跑着过来的, 他喘着气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灌下肚说:“舒服。”这才转头继续道,“不过这次来的人有些特殊。”
宋闻清来了精神, 问:“怎么说?”
陆回斟酌了会儿道:“来人是青雨县养生堂的, 一口气订了十两的酒精。”
养生堂?
宋闻清手上的动作一顿, 这个医馆名声在青雨县也算响, 和济世堂算得上敌对。奇怪的是他们的医馆同济世堂有往来应当不少医馆都是知晓的, 现如今养生堂找来也就罢了,还要那么多酒精, 很难让人心中不怀疑。
“来的人你可认识?”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茶杯的边缘问。
陆回:“我听跟在他身旁的小童唤他王医师。”
闻言,宋闻清轻笑出声:“还是个大人物, 人在村长家吗?我上门看看。”
“在。”
他点头,垂眼思考了好一会儿,将手中的茶杯放回去。
医馆里前几个月招的小童现如今也学了不少, 小病也能看个一二, 宋闻清心中踏实, 没什么不放心的。朝他们嘱咐道:“若是有伤者你们无法医治就去村长家寻我,要么就去寻李郎中。”
小童拿着药材正打算去院中晾晒,听他这样讲忙不迭点头。
见宋闻清起身, 陆回赶忙跟上,好奇地问:“这王医师是什么大人物吗?”
宋闻清说:“在青雨县, 除了济世堂的唐医师外, 那些大户人家生病都找他。”
陆回一听,深吸一口气:“这样一讲此人身份当真不简单, 竟然为了酒精来咱们村!”
宋闻清笑了笑,意味不明道:“恐怕不止是为了酒精。”
村长家离医馆并不远,不多时,两人便到了。门外还有马车,坐在马车上叼着狗尾巴草的小童见两人,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不屑地撇了撇嘴。
陆回是个脾气暴躁的,若不是宋闻清朝他摇头,恐怕高低都要上前吓一吓这瞧不起人的小童了。
村长见宋闻清进门,连忙笑着说:“闻哥儿,你可算来了。”
坐在一角喝茶的王秋寒动作一顿,抬眸看了眼宋闻清,勾唇道:“我以为宋医师年纪和我相仿,没曾想如此年轻,可真是年轻有为啊!”
宋闻清规规矩矩地作揖,语气恭敬:“王医师。”
坐下后,村长夫人又端了两杯茶水进屋。
“听村长说这医用酒精是你做的,我养生堂愿意用五百两买下制作方法。宋医师意下如何?”王秋寒脸上带着笑,却是达不到眼底。
旁边几人没见过那么多银子,都被王秋寒的话吓得一怔。陆回甚至喝水还给呛到了,不停地咳嗽着。
王秋寒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不急不慢地晃了晃茶杯,似乎笃定了宋闻清会答应他的要求。
宋闻清也没说话,空气一时之间凝滞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笑着站起身,微微鞠躬,抱拳道:“恐怕要让王医师失望了。”
王秋寒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算不上好看。若真要说还带着些许怒气:“后生当真狂妄!”
他站起身,佯装要走。
宋闻清轻轻笑了笑,退了一步,说:“不过云寒村愿意同养生堂做长久生意。”他挺直身子,继续说,“其中自然还包括治病的药方子。”
他此前同济世堂并未说药方子只卖给他们,他也不愿管两个药堂之间的敌对关系。对于宋闻清来说,最重要的便是能救死扶伤。
从他听陆回说养生堂的人买了十两酒精他便觉着不对劲,再怎么说养生堂也是用中药治病的,即使要给伤口消毒也当真用不完。仔细想想,只可能是打听到济世堂从他这儿拿了不少药方子,见去他们医馆的人越来越多,心里着急了罢。
果然,王秋寒听他这样一说,顿时笑了,和和气气道:“那便麻烦宋医师了。”
宋闻清眉眼弯弯:“王医师应当也知晓我不做亏本生意。”
“有何需要开口便是。”
闻言,他也没客气,要了不少名贵药材。
直到将王秋寒送走,陆回几人才回过神来。陆回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我刚才见他模样真以为他生气了,变脸变得那叫一个快。”
宋闻清说:“只是互相试探罢了。”
他转身朝村长道:“村长,剩下的你来安排就好。”
村长连忙点头,唤了好几个今日不去田里做活的人一道蒸馏酒精去了。
有事忙时间过得也快,医用酒精的新鲜劲过去后,来的人也不像前几个月一样多了。山上的杨梅红得正好,宋闻清带着好些人去摘。见过酒精的酿造后,杨梅白兰地如何酿造他们心里也都有了底。
再说这蒸馏可是他们村里吃饭要用的,也不会同其他村里的人多说什么,自家都捂得严严实实的。
还是某一日,邻村的人突然发现云寒村的人近来也不爱去田里做活了,穿在身上的衣衫也比之前好了不少,才犯了嘀咕,想他们村最近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好事,好在他们并没有深究。
其实被发现了也不会有什么,左右他们也不懂其中的原理,做不出来也是白搭。这样想着,村里人嘴上虽不说,心里都愈加感激宋闻清。
快七月的时候,宋闻清还在想裴瑾容都回京城将近一个月了,为何还没有信差送信来,这样念着,还真被他等着了。
前前后后读了好几遍,确定没发生什么大事他才松了口气。
—
“少爷,信送到了。”裴泽腰上配着剑,对着坐在椅子上的裴瑾容道。
少年闭着眼,轻轻按着眉心应声。他突然问:“你可曾见到少夫人?”
裴泽顿了顿:“见着了。”
还没等裴瑾容继续问,裴泽便先开口:“少夫人过得很好。”
闻言,裴瑾容点头:“我去夫人那儿一趟,不必跟了。”
“是。”
裴府很大,他刚回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同他和宋闻清待的那儿完全不同,裴府里的每一件东西看起来都相当奢华,却莫名让他觉着空落落的。
“少爷。”门外的柳红见他,微微作揖。
裴瑾容还是不大适应,朝她点头,过了半晌问:“夫人可在里面?”
“是。”柳红低着眼道,“少爷,夫人有一日没进食了。”
裴瑾容见她眼眶红了一圈,笑着安抚道:“无碍,你去膳房准备点夫人爱吃的。”
听他这样说,柳红立马笑开来,往膳房方向去。
裴瑾容打开门,见顾楠趴在床边睡着了,悄声将身上的外衫脱下盖在她的身上。
但顾楠睡眠浅,转醒后见裴瑾容,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我怕娘今日又吃不下饭。”
顾楠眼中传来热意,仰头缓了会儿才起身坐在裴瑾容身旁。眼神慈爱地摸他的头:“阿瑾娶了夫郎后都学会疼人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好一会儿,顾楠才继续说:“直到今日娘看你能站起来了,心里还是又惊又喜。”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惜你爹被奸人所害,现如今躺在床上,也不知何时才能醒。若他见你能站起身,肯定也开心得很。”
她的话让裴瑾容想到了一个月前,他刚回家时裴府乱成一锅粥的模样。家里好些铺子也都关门了,细细一问才晓得是同皇帝一道去京城城郊外祭祀时被刺杀伤到了身子。
皇帝圣明,虽然传了御医,也开了药方子,可就是迟迟不醒。
裴家是京城首富,不少人都眼红得很,想趁着裴煜昏迷这段时间扳倒他。虽说他裴煜还有个儿子,但京城谁不知晓裴瑾容的双腿残废,意志消沉,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哪知裴瑾容一回来双腿竟然都好了不说,织染的手艺仍然不减当初。裴家名下的铺子找到了主心骨,也重新走上正轨。
“娘,您好好陪着爹,不用担心。”
顾楠心里难受得紧:“御医说你爹身子骨没大事,但就是不见醒。”
“爹身子应当没事,若实在不行,我们便去寻阿闻,我的腿便是他治疗的。”裴瑾容说。
顾楠连忙道:“再等等看,闻清已经治好了你的腿,若再麻烦他那可如何是好。再说他最近医馆刚开张,想必也是忙得不行。”
听到后半句,他也歇了话,现在医馆离不得人。
“夫人,少爷。”门外传来柳红的声音。
“进来吧。”
将膳食放下,柳红又退了出去。
见她的神色,顾楠笑道:“多亏闻清,要是放在前两年,柳红怕是瞧都不敢瞧你。你回来这个月,我听家里下人都说你性子变温和了。”
说到宋闻清,裴瑾容眉间多了几分少年气,眼底含笑,说:“娘见到他一定会很喜欢他的。”
顾楠心中堆积的难受也跟着一扫而空,柔声道:“好。”
—
八月热得不行,宋闻清觉着近来身子不大舒服。加上天气太热,也没胃口吃饭。
他虽然不说,村里人也都知道他心中是想裴瑾容的,尽量不再他面前提到少年。
“闻哥儿。”李郎中慌忙进门,今日本该是宋闻清休息的日子,但这次来的人身份不简单,他不敢耽搁,唤小童来他也不放心,便自己来了。
“怎么了?”宋闻清起身,皱着眉问。
李郎中缓了会儿,小声道:“白县令腿受伤了,现在在中西医馆。”
“边走边说。”宋闻清将药匣子拿好,两人赶忙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