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指尖逐字划过道林纸页, 傅月迟翻开这些绝不是梁婉因年终奖而赞助的“教材”们。019蹙起眉头,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看得认真,甚至还动了将其打包录入系统空间的念头。
小说里的模范霸总大笔一挥定下9999朵玫瑰花只为博小娇妻一笑, 现实世界中的019看着密密麻麻的方块字无师自通——
结果便是身形挺拔的男人捧着巨大花束坐在豪车宽敞的后座,饶是傅月迟一米八几的高个子,竟也被浪漫盛大的花海淹没了大半。
学得很好,下次别学了。
恰逢谐音着爱情的好日子, 即便是在日间,市区宽敞的街道上也熙熙攘攘地挤满了贩花的手推车,一对对情侣相伴走过小声交谈,眉眼流转间皆是爱意。
各家后备箱也不甘示弱,繁复堆叠的玫瑰开得盛大, 整座城市充斥着香甜浪漫的气息,即使闭窗驶过, 也觉花香扑鼻。
司机握住方向盘, 覆着厚茧的手指在小牛皮上焦躁连点,他在等待红绿灯的间隙偷偷观色, 显然惊讶于一向沉敛的傅先生竟会选择亲自怀抱玫瑰走进医院。
这让他想起了三十年前的自己, 好不容易结了整日工作的毛头小子紧攥着掌心中汗津津又皱巴巴的纸币飞奔到路边花摊, 他不懂什么值钱的品种花色, 只能仔细从一桶晚花中挑出最明艳的那支。
他将花仔细护在怀里飞跑回破旧的棚户区, 一朵夕阳洒在身上。男人身上的衣服被洗地发白,胸口处被汗水渍透了个破口,扛重物那侧的肩上缝着细密的针脚, 一眼便知下了多少仔细功夫。
男人住的地方离城区很远, 为了省些公交钱每日天不亮就要匆匆扛着包袱上工,等天空变成能隐约窥见星子的昏蓝时, 他终于气喘吁吁地推开木门。
家中只在唯一的桌子前留了一盏昏黄小灯,妻子正坐在桌前凑着这灯光做些缝补的活计,桌上倒扣着两三个粗瓷碗,红泥小炉上温着热旱茶。
整日的难捱与疲惫在见到这一幕时瞬间土崩瓦解,他定了定神,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上前,从怀中掏出这支尽力娇嫩的玫瑰。
那时妻子喜悦的神情仍历历在目,中年男人用余光留意着车窗外熙攘人群聚集的动向,他打算下班收工后再来这儿仔细挑一大束最漂亮的玫瑰花。
她一定很喜欢。
爱情氛围烘托下的稳重司机已然梦回三十年前美滋滋地直乐,唯有单身的梁婉保留了几分人间清醒,她悄悄抬眼,从后视镜中窥到了自家老板已然紧绷的下颌线。
特助小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拢了拢贴身的西装,将自己缩进皮质座椅里看向中控台,再三确认自己浑身发冷的原因是司机为了保持车上花朵的新鲜度而开了冷风,而不是傅月迟浑身散发出的低气压。
不过这花真好看,梁婉没忍住诱惑悄悄回头,俨然开始羡慕能收到这束花的人。
月桂树银河的精致喷色美得像童话,产自厄瓜多尔的玫瑰本就大到嚣张,唯有内敛到极致的海蓝才是专属于019的温柔。
“先生,到医院了。”
司机率先打开车门,却怎么也望不见人。
坐在副驾驶的梁婉连忙拉开安全带为自家老板挽尊,傅月迟冷着一张桀骜俊脸,丝毫看不出脚下正老实跟着特助小姐喊的号子暗暗使劲。
看来每个小世界都有属于自己的显眼包,即使019身为系统,也不可避免成为显眼包的命运——
匆忙间他被梁婉使劲挤出车门,即使系统及时将正常人类的力量阈值考虑在内迅速调整了重心,却因为实在过大过重的花束,终究还是狼狈地踉跄了半步。
傅月迟冷脸握紧收拢住花束的雪莉纸,方才他强行调转过身体本能不曾松手,在仔细检查自己将怀中花朵保护地完好无损,就连一片花瓣都未曾凋落后,这才松了口气。
男人潜意识中要将最好的捧至少年面前,傅月迟无来由地紧张。他紧了紧捧着花束的手,诚挚地思考书中天价总裁是如何单木仓匹马孤身将9999朵玫瑰献小娇妻面前。
难道人类有自己不知道的超能力?
且不论使用系统能量将这副身体改造成大力士的可行性,此时此刻,019只想原地隐身。清楚自己与花过于扎眼的傅月迟尽力避过行人,可这一路上好奇的视线犹如毛毛细的针,落在男人的花上、手上与身上。
修长手背上青筋暴起,又在听见夹杂在其间的艳羡嘀咕后蓦地消失。几名小姑娘还举起手机拍摄给朋友看小说唯美情节降临现实,陪妻子来医院产检的丈夫悄悄赶上来,向傅月迟询问花店的联系方式。
今日阳光晴好,照在身上暖洋洋,019尽力维持着总裁人设将巨型花束捧进小花园。男人额间已经起了细密的汗,所幸翠绿植被覆了整座花园,徐徐微风鸟叫声不绝,019深吸一口气,抬脚向病房楼走去。
什么是喜欢呢?
喜欢是分分钟都期盼见面,是为了他的欢喜而绞尽脑汁,将一路走来的心意亲手送达。
他满心雀跃,就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病房楼前冲出一群小鬼头,小男孩们打闹着向019跑来,大大方方地冲男人打招呼:
“傅先生好!”
有伶俐的上来便眼巴巴地讨一支花,傅月迟好脾气地蹲下身,任男孩挑一支心仪的玫瑰。男孩小心翼翼地护着掌中盛开到极致的花苞,用不知疯去哪儿挖土的脏脏小手向后上方一指:
“小久哥哥在楼上看着我们呐!”
轰地一声,019从头到脚红了通透。
他忙不迭地站起身换成单手捧着玫瑰,终于得闲的右手赶紧整理被花蹭歪的西装领带。
在男孩们看热闹的起哄声中,男人缓缓抬头,正对上少年含笑的眼睛。
“还不快上来?”
他看见少年冲自己做了口型,傅月迟抬手摸了摸鼻子,尽力忽略心中迟来的不好意思。
无论何时何地,情报网最灵通的便是大妈与小孩。这不出半小时,傅先生的“高调示爱”便传遍整个了院区,就连在外参加医学论坛的研讨队都收到了消息,院长女士神色恍惚地放下手机,眼角欣慰地弯出细细皱纹。
有值班的护士贴着门上小小的磨砂玻璃偷眼往病房里瞧了两眼,少年坐在花海中东摸摸西嗅嗅新奇地紧,傅月迟坐在床边,试图用手焐热输液细管中冰冷的药水。
“昨晚睡得怎么样?”
他见少年眼下透过皮肤的淡青,指尖一动,幽蓝能量便混着药液顺进血管中。凌云久的面色显然好了不少,毫不知情的少年只觉见到傅月迟后,自己整个人便放松下来。
在凌云久面前,男人身上没有丝毫上位者的疏离感,少年毫无抗拒地将他接纳进自己的安全屋。
男人贴在耳边的声音正经又酥麻,凌云久不自觉将脸埋进玫瑰花中。玫瑰香气馥郁,竟然引得肚子开始咕噜噜叫。
有些想吃鲜花饼了。
“我睡得还不错。”
凌云久撒了谎,他从花中露出小半张脸,黑沉瞳仁盯着傅月迟的眼睛试图使自己的说服力更强,可没忍住的哈欠还是暴露了他睡眠不足的事实。
饱受失眠折磨的人感受到久违的困顿,奇怪,刚才还精神奕奕地看热闹,怎么傅月迟一靠近,睡意便汹涌而来。
不行,现在还不能睡。
凌云久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他想问清楚傅月迟,这些玫瑰花是什么意思。
这男人像只锯了嘴的葫芦,主打一个陪伴。
他如影视剧男主角一般抱着花款款而来,只问你睡的好不好,吃得香不香,半天不提重点。
凌云久只觉得自己像池塘里待钓的鱼儿,男人扛着鱼竿来打窝,一勺花料下去,自己便傻乎乎地摇着尾巴凑到岸边吐泡泡。
少年也有了小脾气,连带着看那枚眼下痣都莫名生出几分碍眼。他挪来挪去抱着花转向另一边,背对着傅月迟不说话。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玫瑰花瓣,内瓣上绒绒的触感让凌云久想起多年前——家里的短绒沙发。
为避免过敏的麻烦,医院中衣物与床品的材质几乎被棉与涤纶包了圆,他有多久没摸到这种触感了呢?
一年、三年?
还是大火后痛苦的十年。
这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一件物品,一种味道,一个触感能瞬间将你拉回小时候,最幸福快乐的小时候,最有安全感的小时候。
凌云久闭上眼睛,他捏过一片玫瑰花瓣,在未扯断的限度下将那绒面最大限度地覆在指骨。他不停反复地摩挲,在快要控制不住力气将花瓣碾碎揉栏时终于抵挡不住困困之神,少年眼皮越来越沉,最终沉寂于舒缓绵长的呼吸。
原来是傅月迟多加了些能量,他坐在床边静等了片刻,待凌云久真正睡熟后,这才轻柔地环着少年让人躺好。
凌云久的手指仍捏着皱皱巴巴的花瓣,傅月迟轻轻将那支玫瑰抽出来放在少年手边。捆着花束的洁白丝带绕在他细瘦的腕上,显得皮肤几近透明。
傅月迟缓缓伸手,掌下少年轻若无骨,仿佛一折就断。他看着凌云久出了神,甚至未曾发觉不知何时出现在病房门前的梁婉。
“先生...”
特助小姐敲了敲门,送来陈睢加急上传的文件。
傅月迟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噤声,梁婉顿时会意。她放轻脚步,高跟鞋踩在病房洁白的瓷砖上,竟未发出半点声音。
她只待了一会儿便得到允许离开,留下傅月迟独自坐在小沙发上翻看文件。梁婉这才敢瞧一眼在病床上安静恬睡的人儿,好奇心害死猫,在看清“小娇妻”的真实性别后,特助小姐心下一惊。
她猛地转身,余光瞥见窝在小沙发上、身姿颇有些委屈的男人。
梁婉想要微笑,她尽力忍住上扬的嘴角,悄悄为二人掩上门。
窗外掠过叽喳鸟鸣,还带着清风拂过柳叶的莎莎声。凌云久的听力最先苏醒,床尾有翻动书页的声音,钢笔金尖划在纸上,少年甚至能听出顿挫笔锋。
这人的字一定很好看。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令世界昏沉的眼皮却有千斤重,他努力了半晌,最终妥协于黑甜梦乡。
等到再醒来时,窗外已然浓黑,磨砂玻璃透出医院走廊上常亮的灯光,却氤氤氲氲地根本不足以让人看清东西。
凌云久撑着身体坐起来,接连输了这么长时间的液,手背比之前浮肿许多,人也没力气。他错将全身的重量压在右手上没支撑住,整个人直直摔下床沿!
反着微光的地面越来越近,凌云久下意识闭上眼,双腿牢牢陷在被子里面,他能做的只有迎接疼痛。预期的疼痛并没有来临,一双手牢牢箍在少年腰间,将他捞入后方怀中。
“没事了,”额上气息一闪而过:“睁眼。”
少年听话地睁开眼睛,他蜷着双手缩在男人怀里,傅月迟觉得他比坐在枕头旁的玩偶更像兔子一点。
“你...怎么还在这儿。”
睡前还有小脾气,睡醒却被男人看到狼狈的凌云久耳尖通红,他坐直身体,令自己背部尽量不触碰到男人健硕的胸肌,可少年整个人都可可怜怜地单薄,长臂一捞便被禁锢在男人怀里动弹不得。
傅月迟俨然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料的类型,平日单用眼睛看着便知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此时后背大片肌肤相贴,仅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凌云久身体僵直,寂静中听见自己颤抖的心跳。
他想挣扎,不料男人恰好低下头。
双唇轻轻擦过,凌云久清晰地感受到唇上的触感。
他讲不清自己心中的感觉,只知道已经紧张到忘记呼吸,少年狠狠咬住口腔黏膜,疼痛将他从这种过热的状态下扯回现实
真是...
太超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