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摊开的手心干燥温暖, 明显比常人更加斑驳的掌纹吸引了019的注意力。小系统眯起漂亮的眼睛,在酒精与夜场卡座昏暗的灯光下细细观察傅月迟的手纹。
左手正中劈下了一道沟壑竖纹,直直将最突出的生命线从中间断成刺眼的两半, 剩下两位代指着爱情与事业的秘密线条自然也无处可逃,从虎口处蔓延至最鼎盛时的瞬间,诡异地戛然而止。
019伸出指尖如蜻蜓点水般拂过断纹,傅月迟只觉得有些痒, 他缩了缩手,掌心零碎混杂的细小纹路自发组成了第四条线。
——这是神明恩赐的救赎。
书中炮灰存在的意义无非是作者为了给主角铺路推动剧情的蝴蝶翼,可在茫茫多的世界中,他们并不是仅由一行冰冷方块字带过即可的无情数据,而是无数根能够相交纠缠的血肉进程。
019不免想到了面前男人的最终结局, 少年咬着唇角,心中闷闷地难受。小系统哪有什么表情管理, 任何情绪都明晃晃地摆在脸上。
“怎么不开心了?”
眼前小兔子的情绪一瞬间失落下来, 就连头顶的白耳朵的绒毛也仿佛察觉到主人的情绪从而变得难以支撑,傅月迟低头看着少年软趴趴的发旋, 暗自好笑。
虽然不知道019自行脑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但平白放任大好机会溜走可不是他的作风。
世界上没有人比傅月迟更清楚自己的优势, 他松了松领子, 修长的指尖敲击着少年别在极低领口上写着数字的金属胸牌。
“019, ”沁着红酒的沉醉醇厚震动着019的鼓膜,傅月迟俯身垂至少年耳边,温柔善诱:
“想要什么东西, 说出来才算数。”
他拂开散落在少年额间的微长发丝, 手指故意在光滑娇嫩的肌肤上摩挲流连。
而后毫不留恋地抽离。
怔怔盯着他的少年有一瞬间害怕,系统的心狠狠抽动了一下, 他甚至觉得自己要再次与眼前这个男人分离。
奇怪,为什么是“再次”?
小兔子的眼角已经被欺负地泛红,黑沉的眼珠里蓄起一汪水,傅月迟知道自己逗得有些过,但他必须听见019亲口说出这些话。
“我想...”019喃喃道。
“说出来,”傅月迟的目光落在少年微微张合的唇边:“你想要什么?”
极具耐心的猎人候在亲手编制的竹笼旁,胆小的兔子竖着耳朵探头探脑。过于安逸的环境让它完全放松了警惕,粉嫩的鼻尖微动,男人唯一的猎物正缓缓跳向混着甜蜜素的通红诱饵。
“我想牵你的手。”
少年抬手捉住傅月迟的掌心,他握住了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
温暖、干燥、有力。
手上源源不断传递来的感觉与少年脑中所能想象到的形容词是令人叹息地契合,从男人掌心中传来的热源顺着指尖传到单薄的肩胛骨,又在大脑里转了好几圈。
男人放下笼口的机关,满意地看着怀中蜷缩成一团的毛茸茸。他带着不容商榷的力度调整两人指间相握的姿势,从小孩子抓糖式的握法,变成满是占有欲的十指紧扣。
目的达成。
傅月迟握着少年的手端起一杯酒,由纯水冷冻的冰块已经融化了大半,高透杯壁的外侧挂着一层凉凉的水汽。
019贪凉,少年在尝到指尖凉爽的甜头后便想要更多。不知到底是醉还是羞到浑身酡红的小兔子此刻只想将脸颊贴在酒杯上降降温,傅月迟没想到戴着白色兔耳的少年这般横冲直撞,他仍握住019的手根本来不及收回酒杯,只能尽力将装着这些冰水混合物的杯口倒向自己。
下一秒,叱咤风云的傅老板被混着柠檬片的金汤力洒了个满怀。
一片绿油油的香水柠檬牢牢贴在白衬衫松开的领口,透明湿滑的酒液正顺着男人凸起的锁骨和胸膛向衬衫更深处流去——
这场面实在是狼狈又滑稽。
可此刻没有一个人敢露出笑容,就连沉迷搓碟的兼职DJ也莫名静止了两秒。
今晚“夜色”中的客人几乎全是为了在傅老板与喻承洲面前露脸而来,即使傅月迟将喻少赶回二楼包厢独自坐在一楼最隐蔽的角落,依旧有无数双眼睛借着酒杯的阻挡紧紧盯着此方的一举一动。
“坏了。”目睹少女是如何冲撞了傅老板满身酒的商人脸色一变,只见傅月迟微沉下眉,明明没有其他的动作,周身气势的骤变无端令人害怕。
一直站在围栏边注意着卡座的翠翠连忙下楼,盛着干净毛巾的消毒柜就放在酒桌边。她弯腰拿出托盘后刚要替019道歉,傅月迟即刻抬手示意不必。
罪魁祸首正醉醺醺地抱着剩了一小半碎冰的酒杯不撒手,傅月迟无奈,只能半哄半骗地将冰冰凉的杯子从019手里拿走。
男人将酒杯放在翠翠捧着的托盘上,女领班心领神会,离开前还冲等一旁万分紧张的服务生们做了不要过来打扰的手势。
“想喝酒就要说出来。”
傅月迟拿起毛巾擦拭019脸上的水渍,对自己已经被酒精报废的衬衫视若无睹,他将揉皱的毛巾扔到酒桌上,回身掐住少年精致的下颌。
猎人慷慨地给予自己的所有物惩罚,坏心眼的男人故意凑地极近,薄唇堪堪停在少年挺翘的鼻尖。
能看出019在前几个世界中被精挑细选而来的宿主们养地很好,感受到温热的小系统本能上前亲昵。
傅月迟纵容地托住少年的后颈将他带至自己唇边,却又在双唇即将触碰的瞬间抽离,手指轻轻按在下唇:
“想亲吻也要说出来。”
平白被傅月迟钓了半天的019即使醉了也觉得委屈,被宠坏的小系统直接啊呜一口咬在傅月迟手上,顺带着还磨了磨牙。醉醺醺的少年掌控不好力道,牙齿与肌肤相贴,唇边尖锐的虎牙撞在男人带着戒指的指骨上。
傅月迟还没觉到痛,咬人的醉鬼反而捂着牙齿小声地呜呜叫唤。低头看见戒指上清浅牙印的男人顿时哭笑不得,他顺势将小醉鬼抱在怀里,还要伸出手指探入口中,检查少年珍贵虎牙的松动情况。
“就连想咬人,”傅月迟擦了擦手,语气是带着后悔与说教意味的郑重严肃:
“同样要说出来。”
019缩在傅月迟怀里捂着耳朵不听,皱巴巴地思考到底哪家炮灰能这么霸道。
少年在完整包住着自己的熟悉气味中渐渐放松,傅月迟的怀抱不属于世界上任何一种香水人工调制的味道,而是独属于019的安心。
他曾无数次被这般环抱着入睡,仅仅缺了一味白墙病房中被稀释的消毒水。
每晚隐藏在极致理性下的破格疯狂,梦境中隐藏在白衬衫与条纹病号服下的皮肉,骨缝中绵延的疼痛争先恐后地逃离身体...
019睡着了。
傅月迟护住少年的后背,他记得这件兔女郎的裙子在尾骨的地方缝着蓬松的白球球,男人试探着寻找,在摸到突起时屈起手指握住。
怎么没反应?
他垂眸看去,怀中的019已经安静地窝成小小的一团,傅月迟轻笑了一声,将滑落在少年腿间的西装外套重新盖好,像在摆弄精致的BJD娃娃。
他抱着少年起身,男人长腿一迈,略过卡座匆忙移开的数道视线,穿过舞池中随着电音扭动的男男女女。傅老板闲庭信步,在豪奢的夜色中就像走进自家后花园般熟稔。
夜色三楼最后一间,狭小的杂物房被打理地温馨整洁。傅月迟将019放在床上平躺,被迫离开巢穴进入冰冷被窝的小兔子缠着主人哼哼唧唧地不放。
傅月迟以指做梳,轻轻抚顺着少年微长的发丝。今日天晴无云,窗外的月光霎是好看,透过窗纱照在小床上。
眼角的亮片已经晕地不成样子,男人用指腹轻轻捻过,瞬间恢复妆下莹白洁净的皮肤。
他静静守在床前,看着少年恬静安稳的睡颜不舍得眨眼。
“好久不见。”
男人打了个招呼。
三声敲门打破了此刻的静谧,纤细鞋跟踩在木质的地板上笃笃作响,老板娘走到傅月迟身后,恭敬地鞠躬道:“您来迟了。”
傅月迟没有任何解释的意味,他只漠然地向后瞥了一眼,吝啬地施与她半分眼神:“019的身体怎么样?”
“尝试过辅助睡眠的药物...”老板娘如实汇报道:“在疼痛后有意识地控制安眠药的剂量。”
“019的警惕心很强,不会服用拆开后过手的药物。”老板娘拿出一板药物双手上交,白色的小粒药片撞击在铝箔纸上哗啦啦地响。
傅月迟先拿过老板娘手中的药片,另一只手精准摸到019放在枕头下压着的安眠药,他把两片锡纸板捏在手中,金属相划的声音听得人寒毛竖起。
“做的不错。”他夸奖道,只不过对于少年之外的人,即使是夸赞的话语也不带有任何情绪。
老板娘轻手轻脚地离开,谁知道她如何将十公分高跟鞋走出了静音的效果。傅月迟抬手将箍了半个晚上的兔耳从019发间摘下,少年微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他轻轻俯身,一枚温柔的吻落在眼上。
他低声说:
“小兔子,只要再忍耐一下。”
在天光破晓的瞬间,傅月迟的身影消失在狭小的房间内,只有留在床边的褶皱与温度昭显了有人存在过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