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高峰时间，徐离骑摩托送张大夫前去赴宴。
整个环线上堵成一锅粥，喇叭鸣笛，半个小时竟然只前进了十米，张雨泽头晕眼花靠在徐离后背上，多亏这货有摩托，能让他免收堵车之苦。
路口，徐离问他：“你就别去了呗，都这样了好好休息。”
张雨泽没力气抬头，低声道：“不行啊，李超已经把我家太后还有两位院长都邀请到了，我要是不去，岂不是不给这几位面子。”
“成年人的无奈啊。”徐离叹口气，“你记得别喝酒，结束给我发短信，我来接你。”
“哦。”张雨泽闭上眼，把外套往身上裹了裹，怕他担心，说道：“也没事，吃顿饭而已，很快就结束了。”
等到了约定好的饭店，张雨泽从摩托车上，晃晃悠悠向包间走去，两只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心里的怨气到达顶峰。
推门进去，包厢里人还没齐，意外的是，太后已经老早就在里面等着他。
“妈。”张雨泽吸吸鼻子。
太后敏锐道：“你感冒了？”
“嗯。”张雨泽在沙发蜷缩坐下，“化验了，不是病毒性的，没事。”
太后放下心来，停了几秒，见周围没人，说道：“你知道今天这顿饭局不简单吧？”
张雨泽笑道：“连你这尊大佛都请来了，能简单吗？”
“我看李超那意思，估计是想留你们医院。”太后压低声音，往他身边凑凑，“今天叫了这么多人来，可能是想借机宣布一下，顺便刷刷好感。”
张雨泽从桌上抽了张纸，边擦鼻子，边奇道：“为什么，他放着顶尖的火箭军不待，干什么来炮兵这边，这不是往低处走吗？”
“你傻啊。”太后瞥他一眼，递上一杯温水，“火箭军医院虽说有他爸撑腰，但卧虎藏龙，拼的都是真本事，李超要想出人头地机会很少，还不如干脆来你们炮兵医院，混个名堂升升职，易如反掌。”
“随便吧。”张雨泽没放心上，“他只要不打扰我工作，对得起患者，无所谓。”
宾客陆续到齐，赵小乐和肖杰跟两只战战兢兢的小鹌鹑似的，老早就到了。
张雨泽奇怪道：“既然是请咱们科室吃饭，为什么不带徐离？”
“不知道，李超貌似挺瞧不上徐助的。”赵小乐在他耳边悄悄回答。
肖杰道：“就算他邀请徐助也未必愿意来吧。”
张雨泽：“要不是我妈在，我也不愿意来。”
赵小乐、肖杰和张雨泽三个从头到尾就不愿意来的人重重叹了口气。
赵小乐：“一会儿上菜以后，他们负责大宴宾客，咱们就负责咣咣吃。”
肖杰：“说的也是，我连午饭都没吃，就等着狂炫这一顿呢。”
张雨泽：......
眼看着到约定时间，李超左右逢源引着火箭军和炮兵医院的两位院长入席，大家纷纷站起身，挂着僵硬的笑容客气一阵。
老院长乐呵呵搓着手，一副与民同乐的样子坐在主位，摆手道：“好了好了，都是小年轻，坐吧，别拘束。”
张雨泽还真就一屁股坐下了。
他的感冒快支撑不住，脑袋剧痛无比，太阳穴都涨得疼。
酒水菜品陆续上来，张雨泽没动筷子，他一点胃口都没有，头顶发光璀璨的水晶吊灯晃得他睁不开眼，额头越来越烫，脖子连撑起脑袋的力气都没有。
两位老院长正对李超殷殷教诲，趁着没人注意，张雨泽垂下头，闭了会眼睛。
炮兵医院老院长拍着李超的肩膀，对他父亲——火箭军医院的院长夸赞道：“哎呀，咱们小李真是后生可畏呀，来我们这借调这段时间勤奋努力，技术高超，我都是看在眼里的，真是虎父无犬子啊，是不是张雨泽？”
......
他本想拉着张雨泽一起拍马屁，却没想到完全没人搭话。
张雨泽坐着睡着了。
睡着了！
气氛尴尬地不能说凝固，几乎像真空一样，赵小乐和肖杰险些窒息。
太后伸手推了推儿子。
张雨泽迷茫抬眼。
太后笑道：“院长问你，小李是不是工作不错呀。”
张雨泽烧得迷糊，敷衍地点点头。
心里想：不错个屁。
“啊哈哈。”
几位领导相视一笑。
李超父亲举杯道：“接下来，我儿子要继续在咱们炮兵医院工作，以后和各位合作的机会还多，他有什么做不得不好的，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他笑眼盈盈瞧着张雨泽，柔声道：“尤其是咱们张大夫，以后李超做你的手术助手，还希望你多多提点，互帮互助才能进步嘛。”
因为高烧缘故，张雨泽觉得自己耳朵边朦朦胧胧的，听人说话不太真切。
他下意识道：“我已经有手术助手了，徐离挺好的，不用换。”
屋内欢快的气氛又再一瞬被按下暂停。
张雨泽其实很想给李超留面子，但听他那意思以后要长久赖上他，这实在是不能忍受，干脆还是有话直说。
李超和他父亲脸色尴尬。
“啊哈哈。”老院长只觉得自己没剩几根毛的头发更秃了，他赶紧救场，笑道：“那个小张啊，正好有个好消息我还没告诉你呢，我打算给徐离升职了，以后他调到住院部去做办公室主任，跟你平级，多好？”
赵小乐和肖杰对视一眼，不敢说话。
太后微微皱眉。
张雨泽发着烧，但他不傻，一转念就想明白事，他抬起头，刚要开口，手却被一旁的太后按住。
太后轻轻摇头。
张雨泽装没看见，这件事关系着徐离能不能站上手术台，他一点都不能让，“院长，手术上徐离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把他调去住院部当个虚职，每天写些文件报告，这不是糟蹋他一身本事吗，就为了给李超让位，你就把徐离调走？”
赵小乐和肖杰同时放下筷子，悄悄给徐离发微信。
赵小乐：救命，你男朋友为了你已经勇到怒怼两位院长了。
肖杰：操，徐助，你又错过了一个名场面！
“这是升职啊，好事啊，好事。”院长摸摸鼻子。
“没什么好事。”张雨泽强打精神，咳嗽半天才道：“你们可以去问问徐离他想不想要这个好事，手术台上我还没见过比徐离更有本事的，他不在前线技术岗深耕都是屈才，没道理为了李超牺牲他的前途。”
这话怼完，饭桌上一片死寂。
李超咬牙切齿看着他，连带着前几天的怨气，此时眼底的火气已经彻底藏不住。
原本这些升职调派的小门道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你不言我不语，自动默认也就过去了，现在张雨泽一点面子都不给，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话撕开了说，这以后的事情才是难办。
张雨泽却不在乎，他就是个小大夫而已，活得简单最好，才看不惯这些虚伪的东西，医疗行业永远技术第一，没有优秀的人给有背景的人让位的道理。
也不光是为徐离撑腰。
为谁都是这样。
太后已经放弃了，不过她一直知道儿子的脾气，自己也看不惯这种做派，因此即使老院长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来，她依然装没看见。
“抱歉各位，我发着烧，实在坚持不了，先走了。”张雨泽站起身，浑身发冷，他吸吸鼻子，目光在主位几个人身上淡淡一扫，又道，“如果你们真决定换下徐离，那抱歉，我辞职。”
他转身就走，谁的面子也没给。
张雨泽嘛，不狂一点，不傲一点，怎么还能叫张雨泽。
赵小乐和肖杰对视一眼，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无名冲动。
豪情万丈地站起来，说道：“那什么...院长，我真觉得我们徐助特别好，一身本事不能去后勤那边荒废掉，您再考虑考虑。”
说完，拎着包追出去了。
肖杰腼腆，涨红了脸，小声道：“我...我也这么觉得。”
他追着赵小乐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面面相渠的几个人，连个尴尬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太后这时才叹气道：“再考虑一下吧，无论是为了谁的前途着想，本质上还是为了患者负责，徐离的本事我知道，把他放到住院部，那是耽误人家。”
其余人不说话了，太后拎起自己的提包，款步离席。
张雨泽缩在饭店门口，给徐离打个电话。
“喂，傻逼，来接我。”
今天外面没下雪，但是下雨，还是冷得要命，燕京的冬季就是这样，下完雪下雨，下完雨还得下几场冰雹，才能拖拖拉拉入春。
张雨泽自我感觉不太好，他以前没病得这么严重过，现在已经开始咳嗽。
“快到了，躲屋里等我一下。”徐离笑了笑，“刚才赵小乐给我发微信，说你为了我怒怼领导，我就知道你应该坐不了多久，早早就出门了。”
张雨泽哑着嗓子，没好气道：“还说呢，为了你个傻逼，我现在都快没工作了。”
他仰起脸，看着窗外飘飘洒洒的细小雨线，还真生出点萧条和惆怅来，虽然刚才豪气冲云天的喊了句辞职，但真要是没了工作，这接下来的日子可得怎么过？
徐离那边似乎是在等红灯。
他的声音透过头盔又穿过听筒，并不是很清楚。
张雨泽听他轻柔地笑了声，在摩托车引擎的轰鸣中，郑重其事地说了句。
“谢谢，男朋友。”
张雨泽缩在围巾里，看不见的地方，他弯起唇，刚才的担忧一扫而空。
“不客气，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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