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方遥在摁掉床头的闹钟准备接着睡时，被早就收拾好了的楚潮安硬生生从床上拖起来，“你八点有课，还不快起来。”
方遥把脑袋闷在枕头里，口齿模糊地吐出几个字眼：“唔再睡会儿嘛，帮我翘了。”
“……”楚潮安低头，看着紧紧扒拉着枕头不肯松手的少年，透窗而入的阳光落在他露在外边纤细的脖颈上，光影交错间，黑发雪肤隐隐透露出极其诱人魅惑感。
楚潮安感到喉咙一阵干涩，但他还是将心头的欲望压制了下来，他伸出手擒住方遥的后颈，像抓猫崽一样轻松地提了起来，温和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度，“遥遥，快起来了，不然——”
方遥半醒着，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一眼就看见俊美青年勾了下唇角，嘴边泛着抹有些深意的笑。
心跳骤然漏跳一拍，方遥从梦里猛地惊醒，额头蒙着一层薄汗，他垮下脸，有些幽怨地看着楚潮安，哼唧一声：“你刚刚是不是又想打我屁屁了？”
楚潮安只笑而不语。
方遥一个咸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结果一不留神踩到自己的恐龙尾巴了，重心不稳地朝楚潮安怀里栽去，脑袋磕在对方的胸口。
“大清早就投怀送抱了？”楚潮安目光温柔，羽毛般轻飘飘锁在怀里的人身上。
方遥的心跳突突直跳，他抓住楚潮安的胳膊，有些恶狠狠地说：“楚潮安，我严重怀疑你不是直男。”
楚潮安轻轻“嗯？”了声，表情无辜得就像是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走了，送你去学校。”楚潮安跳过话题，将目光移向窗边。
熹微的光从遥远的天边洒下，将整个城市的轮廓勾勒得极致柔和，鸟雀在枝头鸣叫，树下的行人匆匆忙忙，将所有心情没在街道上连绵不断的车鸣里。
方遥刚和楚潮安走进校门，就看见蹲在一棵梧桐下的方子清，他表情阴翳，看上去心情不大好，一只手用力地拔着地上的草。
“……”方遥拉了拉楚潮安的衣角，“我们走另一边吧。”
楚潮安显然也看见了方子清，他点了点头，“他欺负你了么？”
方遥不想让楚潮安担心，于是说：“你知道的，我一直不喜欢他。”
楚潮安轻声回应，随后不再追问。
然而，正当两人转身准备朝另一个方向走时，一道清脆有力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哥，哥。”
一阵脚步声过后，方子清追到两人身边，他毫不在意方遥脸上的情绪，一副天真少年的模样抓住了方遥的胳膊，“哥，你昨天说的事情我考虑了一晚上。”
方遥没想到方子清这么快就回学校了，更没想到他会当面来找自己，毕竟这之前他们两个在学校一直是形如陌生人的。
“什么？”方遥皱了皱眉，目光落在对方抓着自己的胳膊上，这人看起来纯洁白莲的样子，抓人的力道可不小。
真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楚潮安注意到方遥的情绪变化，伸手抓住方子清的手腕，将他硬生生从方遥身上拉开，声音比以往冷淡了些，“有事说事。”
方子清看了看楚潮安，突然文不对题的说了句，“哥，你和楚哥关系还是一样好啊。”
？
这关楚潮安什么事情。
方遥看着方子清有些刻意地打量楚潮安的目光，在从魏闻那里得知方子清也是个同性恋以后，他看待自己这个白莲弟弟的态度又发生了转变。
这是……得不到第一个心上人所以转移目标了？
方遥顿时觉得心里一阵反胃，他是越来越猜不透方子清想要干什么了，说是有心机却还是被魏闻用一根手指头就耍得团团转。
要不是他明确知道魏闻看不上方子清这种人时，他真的会以为是这两人合作一起在搞鬼呢。
上辈子方遥和魏闻处对象那会儿，方子清也是没事就在他们两个身边逗留。但方遥只以为是方子清故意想恶心他，然后同样老奸巨猾的魏闻也看得出方子清不像表面那么单纯，叫他最好和方子清断绝了来往。
方遥拉回思绪，继续看着方子清，“我要上课了。”
方子清“哦”了声，“我早上没课诶，楚哥呢？”
方遥见方子清把目光转移到楚潮安身上，他也跟着转移。
于是两人就一起盯着楚潮安。
“……”楚潮安只看着方遥，表情似乎在说：你俩这是搞什么呢？
方遥眨了下眼，一副“你猜我不猜”的表情。
楚潮安眉间突突跳了两下，朝方遥笑了下，“我去旁听吧。”
“下节可是高数课啊。”方遥抿了抿唇说。
楚潮安轻笑：“没事，你听课，我看你。”
方遥：“……”
接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边走边聊天，完全无视了落在身后的方子清。
方子清脸上的笑意消失，表情忽然有些狰狞起来，直到身后的同班同学路过叫了他一声，他才继续恢复一副无害的模样，单纯得就像是个小白兔。
另一边，方遥以为楚潮安是开玩笑的，结果没想到他果然来旁听了。
因为听不懂，方遥一直坐在最后一排，楚潮安坐在窗边，侧头看着身边的人，“一学期都要结束了，我看你书怎么还是新的。”
方遥撅起嘴，冷冷地“哼”了一声。
上课铃响了，一直以来都会提前五分钟到的苏易辰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学会掐点了。
苏易辰背着黑色书包从前门走进，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方遥，目光却在方遥身边的人身上停顿了下，似乎在疑惑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过苏易辰看着窗边两人亲密无间的相处，很快打消了心里这个没什么必要存在的念头，和往常一样坐在了教室第一排。
一节课一个半小时，方遥在正课十五分钟后就有些昏昏欲睡了，脑袋歪得差点栽到了楚潮安身上。
楚潮安看着日常犯迷糊的小猫咪，忽然起了心思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对方白净的脸蛋，瞌睡中的小猫咪毫无察觉，设置还有些亲昵地蹭了蹭伸过来的手指，就像是真的小猫咪抱着棉被不安分地磨蹭身体似的。
还好坐在前面的同学都在认真听课，坐在后排的同学在认真睡觉，几乎没有人察觉到窗边两人的一举一动。
除了刚刚在黑板上解答完题目的苏易辰在回座位期间留神到了窗边的动静。
教室第一排，老师在教堂上依旧沉醉于自我的讲解，目光始终只在前面几排认真听课的学生身上扫过。然而，有些意外的是班里最优秀的学生苏易辰此刻竟也开始走神了起来。
苏易辰握在手里的笔在题目上有些凌乱地划着，与前面几页整洁的笔记形成鲜明对比。他不知道怎么了，从刚刚看到了窗边那幅画面之后，一股烦躁顿时涌上了心头。
他已经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一直以来在所有人眼里，他给人都是一种冷淡、沉稳、很难接近也很难在脸上捕捉到很大起伏表情的人，用通常的话语来说就是高岭之花，可此刻他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狼狈。
苏易辰缓慢呼吸了几口气，试图调节自己的心情，结果发现还是失败了，努力被克制的画面一直在脑海里犹如脱缰之马的浮现。
前几次这么不受控制，还是和方遥单独相处的时候。
苏易辰放弃了，微微闭了闭眼睛，任由自己的意识四处乱走。
忽然间，他好像误闯了时间的河流，思绪被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最终他在十八岁那年的河堤上靠了岸。
-
“诶，苏易辰那家伙又考了第一。”
“这人是什么魔鬼啊，又拉第二名五十分，这成绩等明年高三可以保送了吧。”
“啧，考再高也不见有人给他开家长会。”
“……”
白昼的光芒有些刺眼，苏易辰短暂小睡了一会儿，随后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睁开了眼。
下节是体育课，苏易辰收拾完课本后准备离开教室，午后的阳光灿烂，落满整个走廊。他一个人稍微迟了些去操场，老师见了没说什么话，只是温声提醒说下次早点来。
按理说这个点操场上体育课的只有他们一个班级，但苏易辰看见不远处还有另外一个班，似乎是一个年级的，里面有些人他在同楼层见过。
简单的拉伸活动之后，老师叫了几个男生去体育室拿器材自由活动，苏易辰也跟着去了。
但苏易辰正准备出来时，发现器材室的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他垂了眼，脸色并没有太大变化，似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了。
苏易辰从校服兜里摸出单词本，准备找个空一点的地方坐下。
器材室不大，能透光的地方只有最顶上一间狭窄的窗户，天花板上本来是有两盏灯的，烂了一个，另外一个只投着昏黄的光团。
操场上的欢笑隔墙传来，器材室却格外安静。
苏易辰挨着墙坐下，沉醉式地开始背单词。
忽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头顶某个位置传来动静，说得也奇怪，刚刚他背单词时也听到了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
蓦然，一道清脆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嗨，同学你也是来逃课的啊？”
方遥爬上了货架顶层，像是才从睡梦里醒来，一双眼有些朦胧，他隐约听到了一阵翻书声，然后低头看到了货架下一抹身影，他没看清楚是谁，只以为也是来逃课的小同学。
直到底下的人抬头，和他目光相撞。
诶，这人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
方遥“哦——”了声，单手支着下颌看着下面的人，“这不是大学神吗，原来学神也逃课啊。”他把眼珠子在苏易辰手上的小本子上搁了一眼，没看清内容，便自我发挥地猜测，“咿呀，大学神躲在这里偷偷看什么呢？有好东西怎么不分享一下。”
一看方遥就是想到什么不好的内容了，一双眼笑得如狐狸般狡黠。
苏易辰对上面的人有点印象，在学校里挺受欢迎的，长得就属于很惹人注意的模样，在人群里活像个小太阳，永远是最耀眼的存在。
好像是叫——
方遥，遥遥星河的遥。
但这次是他和方遥第一次正面遇见，先前更多的是从其他人的讨论中听说的，如今一见，却比听说的还要耀眼。
苏易辰对上那双明晃晃的眼，在昏黄的光里像是个不染纤尘的璨星，在他心口忽然划上了一刀。
“小心点。”别摔下来了。
不善言辞的苏易辰这么说。
他始终没把话说完，但方遥还是知道了他想说什么，于是露出小虎牙笑了下，“他们都说大学神是个很冷漠的人，这不挺温柔的嘛。”
温柔。
苏易辰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有些恍了神。
事实证明，苏易辰的担心是没有错误的，方遥在架子上正准备翻身时，架台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他一个不注意，没扒拉好架子径直砸向地面。
虽然高度并没有多少，但一下子砸下来还是会很疼的，尤其对于方遥这种一看就禁不起折腾的人来说。
于是，苏易辰不受控制地伸了手臂，那抹人影砸在了自己怀里。
比想象中的还要轻。
方遥趴在苏易辰肩膀上，他嗅到一股香味，应该是某种洗发水的味道吧，还挺好闻的。
“唔。”方遥毫无意识地蹭了下，“吓死我了。”
“没砸坏你吧。”他直起身体，跨坐在苏易辰身上，以一种自己浑然不觉的暧昧姿态，微微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在昏暗的光里微微颤动，眼里似有光在流动，“你人真好。”
苏易辰莫名有些心跳加速，脸忽地染上了红，他克制地平缓呼吸，“你没事了就从……从我身上下去。”
“哦。”方遥乖乖地应了声。
苏易辰身上的重量消失了，他便很轻松地站了起来，但心脏还是狂跳不止。
“学神，你的脸怎么有点红。”方遥眨了下眼，“室内空气不好？还是——，不会是我砸的吧？”
“空气不好。”苏易辰就着方遥给的选择题回答。
“哦——”方遥拉长语调，“对啦，我叫方遥，是遥远的遥哦。”
“嗯。”
苏易辰刚说完一个字，方遥就又开了口，“我知道你哦，苏易辰，不易和星辰。”
“……嗯。”
“原来你知道我。”苏易辰忽然呢喃了句。
器材室本就安静，所以方遥还是很清楚地听见了，“那当然，我们老师上课天天念叨你的名字，而且你之前在国旗下讲话的样子超酷的好吧。”
“你是来逃课的？”苏易辰忽然说了句。
“呃……”方遥摸了下脑袋，眼珠子又往苏易辰手上瞟，这才发现对方拿的是单词本。
糟糕，误会大啦。
“这个，那个……”方遥打谜语，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哎呀对了，我应该回去上课了，不然那家伙又要担心了。”方遥说着准备往门口走，结果一拧门把手拧不开。
“门坏了？”
有些惊讶的声音传进耳里，苏易辰继续在刚才的地方坐下，缓缓开了口：“有人从外面锁上了。”
“啊？”方遥张大嘴巴，“谁这么缺德啊，里面不是还有人吗？”
他觉得自己说这话不太对劲，于是看了眼苏易辰，张口骂道：“大学神不是在里面吗，看不到我也能看见你啊，真是的。”
说完，方遥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他小心翼翼瞅了下坐在阴影里的苏易辰，“他们——”
话没说完，苏易辰只是点了点头。
方遥有些蒙了，大为震惊，这学神要是他们班上的，就班里同学那尿性，指不定争着宠啊。
于是，方遥也不再多说什么，跟着苏易辰坐在他身边。
有点无聊，方遥开始啃手指，他本来想找点话题的，但直接告诉他自己那点芝麻小事对方肯定不关心。
印象里学神之间的聊天应该不会像他一样庸俗的。
顷刻，倒是苏易辰先开了口：“你有想过考什么大学吗？”
方遥听后，淡抿了下唇，“这个当然了，不过我说了你可不能笑话我。”
说罢，他盯了眼苏易辰，看着那张万年不变的脸，淡漠的眼像琉璃般漂亮但总带着一种疏离感，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多余了，他无论如何应该都不会笑的吧。
方遥想了下，还是开口，“我想考A大。”顿了顿，又补充道，“金融系。”
这也是他的妈妈以前走过的路。
“不过学神应该会保送的吧，全国最好的大学和专业是A大计算机和C大金融，你想上哪个？”方遥侧了下头，光影落在他的脸上，长睫在眼睑下落下一个暗影。
苏易辰看着望过来的沉在朦胧光晕里那张柔和的脸，放轻了语气：“我也不知道，都是他们给我选的。”
他们？
大概是指父母了吧。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方遥盯着他，眼里的光明晃晃的。
苏易辰微低了头，“我也想学金融。”
“哎呀，那不就C大了吗？”方遥扬起抹笑，“这两个学校还是挺近的，就隔了一个城市而已。”他短暂笑了一下，“我是说如果我能考上的话。”
苏易辰把对方眼里明晃晃的笑刻在了心底，许久轻声说了句，“会考上的。”
“好呀，那就祝我们各自都有美好的未来。”
方遥说完这句话，器材室的门也随之被人打开了。
开门的人不是老师，也不是锁了苏易辰后悔过弥补的同学，但门口那张脸他也见过——
是一直跟在方遥身边的那个男生。
“楚潮安，你这次可晚到了很久哦。”
苏易辰看着身边的少年笑着朝门口的人跑去，最后只留给了他一个背影……
“铃铃铃——”
思绪被下课铃扯回，苏易辰转眼又回到了大学课堂，他看着书本上有些潦草的笔记，轻叹了一口气。
自从遇见方遥以后，就开始学会走神了。
真有些头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
苏易辰的初始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