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规守矩上了几天课后,由于临近期末,方遥和楚潮安周五全天没课,所以都睡了个懒觉。

  中途方遥被一阵电话铃吵醒了,他半睁开眼睨了眼来电显示,是他大伯打来的,“唔,怎么了吗?”

  “我在家呢,今天学校没课。”

  “什么?那傻逼不见了?”方遥听电话另一端的人说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消失了好几天,皱了下眉,难得爆了句粗口,“他不见了关我屁事。”

  对面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哎虽然我们都不喜欢他,但是你看你爸的遗嘱立的继承人是他,这不再过几天方子清就十八岁了,这节骨眼出现这事情,我怕其他人对我们方家抱有其他想法,这对你以后顺理成章上位也不好,遥遥你和他一个学校,你帮忙问问吧。”

  方遥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说了句“好”。

  手机被他发泄似的摔到地板上,他仰躺着盯着天花板,浅蓝的星空条纹映在眼底,他很喜欢看星星,而妈妈也总在他父亲和另一个女人欢愉时带他出去看星星。

  他妈妈还在世界上的时候他还很小,像个小团子一个踉踉跄跄跟在母亲身后。

  但那个时候他并不懂父母之间怪异的相处模式,他只知道自己讨厌父亲身上的香水与酒气混杂的难闻味道,反倒是更喜欢母亲身上清新的薄荷味。

  直到上了小学,他开始渐渐接触这个世界,可当他满脸兴奋的拿着小红花回家求母亲夸赞时,家里只传来模糊的喘息声,他顺着声音找到了父亲的房间,矮小的身体站在半掩着的房间门口,清澈又迷惑的瞳孔里映出两具白花花的□□。

  那个时候他不太懂,但在母亲消瘦的容颜下,以及只有他一个人医院里日复一日的陪伴,他好像又懂了——他的爸爸不要他们了。

  方遥已经记不清母亲在医院里待了多久,又被折磨了多久,在无数个数不清的夜晚,消毒水几乎麻痹了他的呼吸道。

  他很喜欢夏天,因为总能看见星星,妈妈也总是用羸弱的手轻轻抱住小团子似的他,一起透过玻璃窗数天空上的星星。但他又不太喜欢夏天,因为经常下雨,还总是打雷。虽然他是不怕打雷的,但他的妈妈害怕。

  于是打雷的时候,他便用自己的小胳膊抱着妈妈,一直到总是假装强大的母亲再也撑不住,于某个长夜,在他怀里安静地离开了。

  那天依旧下着暴雨,雷鸣轰响,天空上只挂着一颗他从来没见过的星星。

  母亲走后,很久没出现的父亲终于出现了,出现在一场婚礼上。

  方遥刚刚从墓地回来,在喜庆的大厅里的冰冷角落里待着,无光的眼里看着一对燕尔新婚,四周好不热闹。

  长大后方遥才知道,妈妈是很爱父亲的,即便和家族断了联系也要跟着一个男人私奔,用自己的钱帮助男人共商,建立一个立足于世的企业,但后来父亲没有那么爱母亲了,在母亲怀着他时就不爱了。

  母亲原本以为生下他后,对方会有所改变,结果那个女人也怀孕了,结果并没有什么改变。

  在医院里,方隐在睡梦中模糊地听母亲自言自语道,“对不起宝宝,没能给你一个家。”他知道母亲也许到死都还在奢求男人回来看她一眼,因为给母亲下葬时,他发现了母亲捏在手心里的一枚戒指。

  继母带着儿子顺理成章搬进家里后,还在小学阶段的方遥成了家里的透明人,但还在他性格好、长得乖,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都喜欢他。

  但他还是选择了在母亲离开后的第一个生日决定死掉,他没去学校领属于自己的儿童节礼物,而是去了一个能看见很多星星的旷野里。

  那天是晚上,天空繁星璀璨,他踩过溪流遥远地望着前面的一个建筑楼,这个地方是他摸查了好几次的,那建筑里现在没有人住了,很适合一个人安静地离开。

  不过,他的宝藏地似乎被人捷足先登了。

  方遥站在溪边,不远处的建筑楼顶立着一个人影,摇摇晃晃的,看轮廓似乎和他一个年纪,那影子不断往天台边缘走,似乎下一秒就会悬空。

  这个人也要跳楼吗?

  方遥好奇地想。

  那要不等他跳完自己再跳?

  但是万一自己看到他的“尸体”被吓到了不敢跳了怎么办?

  方遥有点生气,一致认为楼上那个人会坏自己的事情,于是连忙跑到楼梯,伸开手臂仰着脑袋望着楼上的人,他们目光相撞,在一轮明月下。

  “不准跳!”方遥听到自己软糯的声音响起。

  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道清脆的疑惑声,“为什么?”

  因为你抢了我的地方。

  方遥生气地想,直到他不小心看清了月亮后那张漂亮的面孔,像极了母亲常给他讲的故事里仙子一样,他的话到了喉咙末梢又拐了个弯,于是,他听到自己说:

  “因为,因为会很丑。”

  会吓到他的。

  “喂,你叫什么名字?”

  小溪边,流水湍湍,隐匿在田野里的蝉鸣悠长动听,方遥和楚潮安排排坐在石头上,月光下的仙子突然问了声。

  “方遥,遥是遥远的遥。”

  仙子“嗯”了声,然后说:“我叫楚潮安,潮水的潮,平安的安。”

  “好有寓意的名字。”方遥感慨,“那你怎么还跳楼,岂不是辜负了你爸妈。”

  楚潮安落寞地垂下眼:“我妈妈不在了。”

  “对,对不起。”方遥有些意外,居然和他一样,“那……你父亲呢?”

  楚潮安没啃声,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方遥却在他身上闻到了一种属于同类的气息,乌黑的眼眸犹如小鹿似的微微睁大着,他扯着甜软又清亮的嗓音,“那我可以叫你安安吗?我们可以当朋友吗?”

  与那张仙子似的脸不同的是,他有些冷漠,看起来并不太好相处,于是随口丢了句,“随便。”

  兴许是好久没有那么开心过了,方遥朝楚潮安扑过去,愉悦而纯粹地抱着对方,像极了一只找到小房子的猫咪。而后者在像是被什么东西攫住了心,瞬间那块空洞了很久的空间被填满了。

  楚潮安面无表情地想将人推开,奈何对方跟着粘人的猫儿似的扒在身上下不来了,于是他只好放弃这个念头,“为什么?”

  为什么和他当朋友。

  明明才相处不久,还是以那么不太美丽的方式认识。

  方遥向后拉了一小段距离,十分大胆地伸手捧住对方的两颊,真诚又无邪地说道:“因为你很漂亮呀,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所以你刚刚跳下去的话会有人难过的。”

  “没有人会难过。”楚潮安实诚地说,长睫搭在眼睑投落下一片阴影。

  方遥朝他摇了摇脑袋,“不,我会难过的。”

  “所以你现在认识了我,以后就不可以再偷偷消失了。”方遥盯着对方,用最软糯的话说出最认真的、最重要的话。

  似乎下起了小雨,哗啦啦地落在四周,朦胧的雾有些遮了眼,楚潮安一时愣在了原地,连雨什么时候下大了、对方什么时候抓住了他的手、什么时候把他拉走躲雨了都不知道,他只是一昧地、又付出了自己全部的信任跟随着。

  其实楚潮安想说的是,比起自己,明明眼前这个人更像是天仙下凡,将他的命硬生生地从阎王那里拉回来。

  之后在小房子里躲雨的时候,方遥和楚潮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并惊讶地发现他俩原来是在同一所小学读书,于是方遥又多了个“缘分”的话题。

  那个时候楚潮安不太喜欢说话,以至于方遥总调侃他是个矜贵冷公子。

  “安安,你得多笑笑呀。”明媚的阳光下,耳边溪流声响,方遥坐在柔软的草地上,□□着一双纤细的小脚,脚踝漫过冰凉的溪水。

  这是他们相遇的第七天,但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很多只有彼此知道的小秘密。

  楚潮安微抬着头,有些失神地望着蔚蓝的天,许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好。”

  后来,他们成了同病相怜的朋友、一起长大的竹马、以及……无话不说的不被定义的某某。

  “方遥。”

  “遥遥。”

  回忆中的方遥被一道声音扯回思绪,方遥回过神后,才发现楚潮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房间,此刻正站在他床边。

  “喊了你半天都没声,我还以为你在梦游。”楚潮安桃花眼一抬,半开玩笑道。

  方遥抿了下唇,抱过自己的鲨鱼抱枕,他没把电话里的事情告诉对方,而是可怜巴巴地望着楚潮安说:“我饿了。”

  楚潮安看了眼柜上的闹钟,已经十一点了,他轻笑一声,“是该饿了。”

  “吃早饭还是午饭?”楚潮安走到门边时,忽然留了句没有意义的问题。

  方遥悠闲地站在衣柜前选衣服,随口答了句:“吃你做的饭。”

  门口又传来一道笑声,方遥施施然地穿好衣服,然后突然想起什么来了,拿过被楚潮安捡起来放桌上的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两个人的相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