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郁宫后方寝殿的隔壁有一处人迹罕至的阁楼,虽然平时没有什么人驻留,但离厌却下令死守,原因不为别的。
因为这里正是他与江淮的‘游戏场所’。
唯一的房间束之高阁楼顶,屋内狭窄,门窗封锁。仅仅点着两三根红蜡,烛光昏沉,摇摇曳曳地打在江淮苍白枯瘦的脸上。
白若凝脂的脸颊上血痕交错,皮肉外翻;早已折断的四肢被粗重的铁链禁锢,一动便发出凌乱的沉响。
离厌半蹲在江淮面前,那枚通体碧脆的玉佩被他握在手中,细细搓揉着。
“这块玉佩曾是凤鸣山庄的信物,见此玉者,如见庄主。只是凤鸣山庄早已灭门,你当初求我,说只为是想留个念想,却不想……”
离厌的垂着细长的眼睫,神色落寞地轻叹着,下一刻,一声脆响,玉佩断为两截。
“淮儿,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总是要惹我生气……为什么总是企图逃离我,伤我的心呢?”
昏暗的烛光明明灭灭地打在江淮的头顶,因失血过多,他早已没有抬头的力气,无力地垂着头,将血迹斑驳的脸埋进了阴影里。
“那个人……怎么样了……”他吃力地嚼着口中的腥血,任由其顺着嘴角频频流淌下去。
离厌眉峰微拢,神色好不伤心,语气却淡淡道:“他脸红了。”
“他只有十二岁……”
“觊觎你的人都该死。”
江淮胸口闷怒,拖着残躯艰难地将头抬起,眼神又冷又恨地看着他。
“别这样,淮儿……”离厌伸出手,微凉的指尖温柔地摩挲着他精致且残破的脸,“世人只要见过你就会对你生出非分之想,杀之不尽。就像现在,算你的脸被划烂了,也会因灵骨而痊愈。”
他的眼神倏然变得阴狠,手指重重地按在那片暴露在空气中的烂肉上,嗓音森冷,“但是你只要被我注视着就够了,你只要对我笑就够了!”
“呃呃呃……”江淮痛苦地闷喊,脸上的血痕即刻又多了一道,正淅淅沥沥地往下渗着血。
江淮的痛呼就像是一种讨饶,使离厌满意地抽回了手,手指上就着血,细细地舔舐着,“接下来,我们的游戏才刚开始。”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旁边摆放了一排的道(刑)具的桌子边,精心地挑出一把弯刀,并端起了个烛台。
“上一次你在湖心一直盯着一个打捞的下人看,还记得我是怎么惩罚你的吗?”
江淮单薄的肩头闻声颤了颤。
“那只眼睛长了两周才长回来呢,希望这一次它能长得慢一点,你眼中只有我的日子也能稍微久一点。”
离厌温柔到令人骨寒的声音幽幽地传进江淮的耳朵里,江淮受不了了。
【0920,惊梦还剩多少……】
0920略感惊讶。
【还剩下最后一枚,你确定要使用吗?离花朝节还剩接近一个月的时间,我建议你要好好考虑。】
江淮上次没有经验,他没想到离厌对于自己的执念竟然极端到这种地步,所以才会把惊梦草率地用到没有必要的地方。
可对方一步步走近,刀尖上寒厉的刃光生生地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来不及犹豫了。
【给我!】
【我需要提醒你,惊梦只会使吸入者进入幻梦,并不能抹出现实记忆,如果他在幻梦中对你做的事情,醒来后却没有发生在你的身上,你将再次面对的恐怕不仅仅是眼下的困境。】
江淮一怔,看来他确实打渔打得太久了,竟然连这种最基础的判断都忽视掉了,不管是身体和意志的承受能力,还是身为监察官的专业能力,都已然退化到这个地步。
他一咬牙。
【那就把我的疼痛体感调节到最低!】
【已经调节到最低了呢。】
江淮痛得都快骂街了。
【疼痛体感最低百分之二十,你当我傻吗!这至少有百分之四十了!你告诉我这是最低!?】
0920语气温顺得像故意的一样。
【亲爱的监察官大人,为了让执行员们能够沉浸式体验角色,疼痛体感的最低调节标准已经改为百分之四十了呢,去年就已经发布过调整公告了呢。】
【……】
他可算是知道周宁为什么宁愿违规也要造反了。
离厌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拿着刀,当着他的面把刀刃放在火苗上反复烧了烧,蜡烛刺鼻的气味熏得江淮眼睛疼,眼泪流了出来,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离厌见状怜爱地替他拂去眼泪,带着偏执又病娇的笑容轻轻地抬起江淮的脸,轻声安抚道:“很快就过去了,不痛的,毕竟只有这样淮儿才能明白我到底有多爱你。”
我爱你三舅舅的五姥爷!
江淮卯足了劲正想吐他一脸血痰,这时候房间的门板外,传来几声叩门声。
虽然声音很轻,但是足以让房中的两人听得清楚。
离厌站起身,脸色骤然沉到了底。
“什么事?”
“咳…那个,家主……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你和江少爷是打算回去吃还是在这儿用啊?”
虽然隔着门板,但江淮还是听出了那人的声音。
语气虽然谨小慎微,但永远都有着一种敢看不懂脸色和分不清场合的无赖感。
离厌一振臂,一阵掌风拍碎了门板。
站在门外一脸憨笑,混身不自在的人,正是千飞那个傻子。
江淮现在不仅身体痛,脸痛,连脑袋都气得嗡嗡作痛。
这傻子又要干什么啊!
离厌蹙眉看着门外的‘陆洲’,眼神深不可测,犹如剖析般打量着他。
“陆洲,我看你是活够了,这已经是你第二次以下犯上了。”
千飞神色一俱,表情慌乱了几分,但很快被他隐藏了下来,他憨厚地笑了笑,身形挺立。
“我只是担心家主,绝对没有忤逆的意思。”
离厌看他的眼神更深了几分,半响后幽幽开口:“你……声音怎么变了?”
千飞从来没有正面跟陆洲交流过,即便是这张脸有百分之百的相像,但除了平时的习惯以外,举止,声音,他也只能从江淮那里了解个大概。
千飞闻言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神色飘忽地扫了江淮一眼,然后下意识地夹紧了嗓子。
“家主说笑了,可能是这几日在外染了些风寒,咳咳咳,过几天就好了…….”
江淮绝望地翻了白眼,心想完了。
回到荻花洲后,离厌一门心思都在江淮身上,虽然当时察觉有异,也并没有深究,毕竟像陆洲这样的人,掐死他就跟掐死一只蚂蚱一样简单。
可眼下这个男人,举止怪异,眼神飘忽,就连声音都是刻意伪装的,所以很明显。
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陆洲。
离厌危险地眯了眯眼,抬手一收,千飞整个身体就像个风筝一样被吸了过来。
“陆洲从来不会这样说话。”
他一手掐着千飞的脖子,就这样把他提了起来。
离厌容貌妖冶倾城,但他的武功确是鼎立在江湖中,是极具压迫的存在。就连如今的剑宗和霸刀山庄都要忌惮几分。
千飞只是个飞贼,仅仅是有点出色的轻功在身上,遇到这种压倒性的威胁,他被掐得脸色发青,喉咙里连个气泡都冒不出来。
“你到底是谁?”离厌的眼神已经泛起了杀意,手上的力度逐渐加重。
千飞剧烈地挣扎,胡乱地抠扒着那只掐住自己命喉的手,因缺氧而布满水汽的双眼落到了不远处江淮的脸上。
那张脸,消瘦,苍白,布满血淋淋的伤痕。
四肢无力地垂落着,想必已经断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眼角泛着些许泪光,如此焦急,关心地看着自己。
他怎么……伤得比白天还要重啊…
不知道是什么情绪驱使着,千飞挣扎的动作猛地一顿,再抬头,眉骨下那双英气卓然的明眸终于散发出它应有的铮气。
“老子是陆洲,朗县人士,荻花洲主离厌身侧之近卫,自幼丧失双亲,冥青派门下弟子,擅用剑法,精于八卦天地气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