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荒到南苍,单程也要一个多月,众人日夜兼程,也没法在除夕前赶回京都。昭德十二年除夕,裴霄和叶清为了让虎啸骑众将士过个好年,绕道进了南苍边境的一个小城镇里。
这座城镇名叫雁回城,叶清当年和镇北军驻扎边境的时候还曾来这里闲逛过。于是自觉当起了向导,轻车熟路地带着众人找到了一家客栈。
“店家,还有几间房,我们人多,你看能否住得下?”叶清指了指门外列队站好的虎啸骑众人。
客栈老板见来人气质不凡,旁边站着的男子更是衣着华丽,跟随的侍卫又各个人高马大,着装统一,心道:看来是来了大人物。
“这位爷,临近年关,蔽店多的是空房。但您这人数确实不少,怕是得挤一挤。”客栈老板小心赔笑。
“爷,不必那么麻烦。我们住通铺就行,您和三爷住上房。”虎啸骑里的一个老兵上前说道。叶清来时交代了众人不要暴露身份,故而他们只是称二人为爷。
“通铺太挤,大过年的,当然要住的宽敞些。店家,我们两人一间,您看着安排。再给每个房间送些饺子和酒菜。”叶清对那老兵摆了摆手。他对将士向来敬重,凡是他力所能及,都要给他们最好的。
这客栈不大,只有一间上房,客栈老板自然是安排给了为首的叶清和裴霄二人。其余人则是被安置在了别的客厢。
“要劳烦三殿下和末将挤挤了。”叶清主动把行礼放在了外面的榻上,把床留给了裴霄。
裴霄能和叶清同处一室,心里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麻烦。“素光不必在意这些。”
“对了,我刚才就想问,为何我们不去官驿住,而是要进城来找客栈?”
“官驿都在郊外,大过年的住在荒郊野岭怪冷清的。”叶清给裴霄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这雁回城每年除夕都会放烟火,那烟火式样与京都不同,很是新鲜。今年没法回家和家人团聚,来看看热闹也是好的。”
裴霄点头,他知道叶清是个心思细腻的,常常能顾及到别人的心情。
没多久,外面的烟火便升了起来,家家户户也都出门放鞭炮。这座客栈处在城镇中心,视野很好,能将这喜庆的景象一收眼底。客栈老板也把备好的酒菜和饺子一一送了上来,虎啸骑众人各自去找相熟的人喝酒聊天。叶清和裴霄怕他们会让虎啸骑的人拘谨,便没有下去参与。
裴霄斟了两杯酒,眉眼一弯,“祝素光新春以后,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
叶清也举杯回敬,“清也愿殿下新春新景开新宴,看取新年乐事绵。”
二人推杯换盏,足足饮了两坛的酒。
裴霄揉着额角,看着脸上红扑扑的叶清,语气温柔:“我记得素光答应过送我两坛自家酿的酒,怎么一直都没给我送来,怕不是忘了?”
叶清酒气上头,笑的憨傻:“哪儿能啊,出发前酒才刚酿上,等咱们回去也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末将亲自给您送过去。”
裴霄不自觉地想要再靠近些,满目桃色,染上□□:“素光……”
叶清抬眼看见五官逐渐放大的裴霄,也有些喉头干渴,气息不稳。二人鼻尖碰触,空气霎时旖旎。
朱唇相接贝齿磕,潋滟银丝舌边合。
青丝散乱簪不见,半解衣衫挂不得。
裴霄和叶清都是第一次与人如此亲昵,一番唇齿相接后竟都有些羞涩。叶清头脑逐渐清明,拉好衣领,钻到榻上,把自己裹成了粽子。
裴霄还呆愣在桌边,轻抚唇瓣,闷笑一声,起身抱起粽子清来到了床上。却没有唐突他,只是这么拥着睡了一宿。
第二日清晨,早早醒来的叶清在裴霄怀里仰头看着床帐纱顶,“酒色误人啊……”
裴霄刚睁眼就听见了这一声叹息,忍住笑意,戏谑道:“将军这是后悔了?”
叶清身体一僵,说话都不流利了:“哪……哪有。”
“那将军昨夜,心里是乐意的?”
叶清下意识想反驳,却又想起来昨晚的情难自禁,否定之词梗在喉中。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好像真的对裴霄上了心。此前他从未对男人有过什么想法,叶清深深怀疑是不是因为裴霄追的太紧太磨,让自己有些神智不清了。
以往只听过好女怕缠郎,没想到他威武霸气一将军,竟然也着了道。
裴霄见叶清没有否定,终是笑出了声。收紧了手臂,把叶清抱的更紧。
“素光,你不必急着回答我。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你会全心全意接受我的。”裴霄在叶清颈窝处蹭了蹭,贪婪地嗅着叶清身上的味道。
“两位爷,早饭给您送上来了。”店小二敲了敲门,恭敬道。
裴霄翻身下床,接过饭菜,给了赏,回到了房中。
“先吃饭罢,今日是大年初一,外面人不多,咱们出去跑跑马,正好去看望下驻守在边境的镇北军。”裴霄把叶清拉到桌边,从地上捡起昨夜被他顺手拔下的玉簪,想替叶清束好头发。
叶清本就有此意,镇北军驻地是他长大的地方,里面的人都是他的叔叔伯伯,这么久没见,他也很是想念。
只是裴霄这伺候的太过于周到,叶清有些不自在,反手握住裴霄手腕,把他按在椅子上:“殿下先用膳,我自己来。”说罢夺过簪子蹬蹬蹬跑到镜子前,把头发整理好。
叶清动作太快,裴霄还没反应过来,叶清就已经收拾好回到桌边了。叶清在军营里长大,做事最是有效率,动作流畅,身形利索,很是赏心悦目。
二人用了些清粥小菜,又叫了水来洗漱,披上大氅就出了门。
寒冬积雪厚重,尚未扫清,两人的马跑不快,只好边赏景边往镇北军驻地移动。雁回城离镇北军驻地不远,策马过去不过小半个时辰。
叶清重游故地,兴奋难掩,话都变得多了些:“殿下不知,末将小时候最喜欢和军营里的将士玩儿,记得当时有一个身形彪悍的校尉总是把我抛到空中,再用手接住,还有一次把我挂到了树枝上,我爹看到之后不仅不帮我,还站在下面和那些将士们一起笑。我当时还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
裴霄看着眼神明亮的叶清,心中似有暖流划过。
“定国公虽身居高位,却没有架子,对将士们如同兄弟一般。这点,素光和定国公很像。”
叶清颔首:“小时候我爹教我兵法,里面有一句‘视卒如婴儿,故可以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然,‘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我爹虽然对将士们很亲厚,但也很严格,如果违反军令,或者是踩了底线,轻则训斥,重则杖毙。也正是因为这样,将士们虽然私下里能和我爹嬉笑玩闹,但公事上却极守规矩。因着我爹那份情谊和对南苍土地的热爱,也都甘愿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守护一方。”
裴霄没上过战场,但听叶清描述,思绪也被带进了那段铁马铮铮的回忆。
二人到达镇北军驻地时,日头已经挂在正中央了,军营里也升起来炊烟。门口巡逻的士兵看见有人过来,策马奔去。
“来者何人,敢闯镇北军大营!”
“小子,连本将军都不认得了。”叶清扬起马鞭,作势要打。
那巡逻士兵定睛一看,有些不可置信:“少……少将军?”
后面接连赶来的士兵们听到他的喊声,也都愣住了。眼前红衣黑马,挎着银刀的少年,可不就是叶小将军嘛!
叶清笑得开怀:“我来附近办差,顺便来看看大家。”
又指着一旁的裴霄道:“这位是三皇子殿下,和我一同来的。”
“末将拜见三殿下。”众人听到来人竟是皇子,急忙下马叩拜。
裴霄抬手虚扶:“诸位不必多礼,都起来罢。”
镇北军卫国戍边,是国家之脊背,裴霄自然不会慢待。
众人对叶清的到来很是开心,着人先去大营通报,其他人则是围在叶清和裴霄身边,询问叶清回京都这一年来发生的事。
镇北军如今的戍边大将是叶麾的亲信,名叫赵褚。曾经是镇北军的一个校尉,文武双全,智谋过人。后来被叶麾提拔做了副将,叶麾带叶清回京后,就任命了他坐镇镇北军。
裴霄后来才知,他就是之前叶清提到的,曾把叶清抛来抛去,还挂到树上的那位校尉。
回到镇北军就如同回了家的叶清,和将士们一起吃肉喝酒,侃天侃地。在京都和北荒结下的郁气一扫而光。
裴霄坐在叶清身旁,听着他们放声高歌,又举坛牛饮,也十分畅快。
酒足饭饱后,天色已然暗下。
叶清如今在京中任职,裴霄又是皇子。二人的身份都不适合在镇北军待太久,看天色已晚,便双双起身告辞了。
镇北军众人对此心知肚明,也不好挽留,便只能依依不舍地送他们离开。
等裴霄和叶清回到客栈时,已然是深夜了。二人行至房门口,便看见了循迹而来的离州。
(愿新春以后,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出自赵长卿的《探春令笙歌间错华筵启》)
(新春新景开新宴,看取新年乐事绵:出自明代张四维的《馀音》)
(视卒如婴儿……一段出自《孙子兵法》的《地形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