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一厢情愿>第三十四章

  三人并未行走多久,便来到了展安筠的府上。

  疾步而近的层台累榭,远远望去,如同空中楼阁。这展府依山傍水而建,加之整府金碧辉映,想来亦是当地的大户人家,若非现下乌云盖日,寻常人若是来做客,定然未到此处,便已被起金光闪闪的财大气粗所震撼。

  府门上空高悬展府二字,她行至门前,拉起鎏金圆环轻扣两声。左右两边挂着白灯笼,一盏接一盏直连而下,最高那盏悬浮灰尘,想来家中丧事已持续有段时日。

  “小姐,你回来了。”两名身着丧服、竖着双丫髻的丫头出来,正要吃力地拉开两个大金门。

  一直在后头沉默的帝君几步上前,轻轻助力,门便由外推进。

  展安筠不好意思,明明是贵客,却连开门都要他人相助,低头道:“多谢风清道长、云淡道长。”

  一芯方才在路上已十分临时地、隆重地给自己起了响当当的名号,名唤风清道长,给帝君起的名号更是别致,便是云淡道长。

  随即展安筠面向那两名丫头,问道:“今日娘亲如何?”

  展春回道:“今日夫人还是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展安筠无可奈何叹气,侧身对一芯和帝君微微颔首,温柔道:“辛苦二位道长一路随我前来。”

  展安筠继续道:“方才收妖已很是疲累,不若先让展春和展夏先带你们去梳洗一番,今夜天色已晚,还请两位多些歇息,明日再请二位助我展府。”

  虽然对父亲与哥哥们的事情十分着急,但毕竟有求于人,又怎好叫人马不停蹄?

  见小姐对这两位灰头土脸的道士如此毕恭毕敬,名唤展春、展夏的两名丫头非常有眼色地引导两位贵客进用以招待贵宾的展府第三层,一芯一路摸进房间,对这展府很是艳羡,走到哪里都是金碧辉煌,连这洗脸用的巾帕都镶了金边。

  比终悠殿气派了不止一星半点。

  与一般的房屋不同,里头厢房东、西两边各有一门,西门方便连接展府内活动,而东边门外栏杆护围,屋檐外延而出,无惧日晒雨淋。护围与厢房夹有小间,靠墙边放一奇珍异宝玲珑满目的金柜,前有一桌二椅,桌上尚有未下完的棋盘,很是惬意。从栏杆外远眺而去,正好能瞧见已清澈见底畅虹河。

  畅虹涧依山而起,高耸入云,伴溪而生,涓涓细流,潺潺流水。

  可以想象,往日展府的这处地界,确实适合欣赏美景。

  现下,却不是欣赏美景的好时刻。

  用过晚膳后,“叩叩”随着两声敲门,展安筠欲推门而入,一芯恰到好处地堵住房门,展安筠滞了一瞬,言语略带沮丧,在外头轻声问道:“风清道长,此处厢房如何,如若不舒适,安筠再为道长安排他处歇息。”

  一芯倒不是想着姑娘清誉,只是白天与她博同情,现下不想与她周旋,只抵门而应,语气倒还是好的:“该多谢姑娘为我和师傅安排如此别致的厢房才是。”

  展安筠缓了一瞬,叮嘱道:“那风清道长夜间好好歇息。”

  “哎!”一芯应了一声,心中却道,夜晚正是妖魔鬼怪出现的大好时机,歇息?开玩笑。想来亦是展安筠往日被那些骗吃骗喝的道士给骗了。

  帝君梳洗完毕穿戴一新后,穿墙而入,见到的便是一芯躬着屁股,趴在在床间找寻一物。

  “你在做什么?”

  一芯被吓了一跳,两手一抖,所擒之物掉在床间缝隙,手忙脚乱地再次擒住,欣喜道:“抓到了!”

  一只肥硕的大老鼠张牙舞爪地出现在帝君眼前,一芯骄傲地往前一摆。

  “抓老鼠呢。”

  示意完便将它困在一个小角落,看着它上蹿下跳的。

  待他完成一系列动作后,帝君才上前探他灵脉:“可有大碍?”

  从进展府的那一刻起,一层怨怒之气扑面而来,整个展府笼罩一股愤懑之息,一芯念经念了一路,加之随身携带的天地晶露,才稍稍平复下来胸中的共鸣。看来这小小的地方,不仅有妖气作崇,还可能有另一不祥之物,找上了这展家。

  一芯只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到那桌案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正要喝下,想了想,给帝君也倒了一杯,帝君顺势坐到案桌椅旁。

  指骨分明的手轻敲桌案,一芯若有所思,开口道:“这展府有些怪。”

  帝君捧杯挑眉,一副要听故事的样子。

  一芯见状心想,这在帝君面前,是不是班门弄斧了?但一芯脸皮厚,没关系,继续道:“方才那晚膳你吃了吗?怎一个难吃了得,连肉都是没熟的。”

  “哦,这可真是个重大的发现。”帝君不轻不淡,轻抿细品一芯倒的这杯茶,饮后齿颊留香。

  “于是我到那厨房一看,个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婢轮番上场,砍柴砍得十分吃力,想来是柴火不够,肉才煮不熟的。我怎么忍心呢,不过上前帮一帮她们,她们便感动得痛哭流涕。啧啧,真让人怜惜。”一芯不过在厨房不过走了一圈,便得了许多称赞,试问,谁不喜欢听好话呢?

  帝君见他意犹未尽,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打断他的话语,一芯已沉浸在自己的推理,继续道:“回来的路上,我就到那花园去逛逛,发现有些花全枯了,有些花长势特好,有些则很奇怪,半枯半盛,枯的那半边,皆是雄蕊。途中经过回廊时,墙上挂着的丹青水墨,亦颇有特色,男人均被抽空隐墨,模糊不清,女人则相反,栩栩如生地像要从画上跳出一般。”

  转而,一芯贼兮兮地指着方才抓到被他困在角落上蹿下跳的大老鼠:“连我回房时抓到的大老鼠,都是母的。”

  听了许久,帝君回道:“你道为何?”

  话音未落,狂风呼啸,门口大开,书墨被翻得哗哗作响,瞬息之间烛火明明灭灭,最终那点小火苗没有出息地齐齐灭了。

  呼啸间如歌如泣,府上顿时诡异至极,只两双亮堂堂的眼眸望来望去。一芯悄悄捏了个诀,指尖现一微弱荧光,继续神秘地在帝君耳旁说道:“府上一只公的都找不到,我猜,这东西,是个女的,而且,跟男人有仇。并且,这种情况出现许久了。”

  展府上皆是弱质女流,面对此情此景,竟无一人尖叫惧怕。

  “说的不错。”

  帝君边起身边说道,走至门口,一芯拉住他:“去哪儿?”

  帝君指着地上那排排凭空而出的脚印,淡然道:“去会会她。”

  一芯顶着指尖荧光走在前头带路,回廊走至转角,却闯入一人影,生生扑进他怀里。

  “风清道长!”

  一芯被她扑得后退一步,展安筠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说道:“我方才忘记与你们说,每到戌时,府内便会狂风大作,千万别忘了关好门窗,看见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能跟着外出,展府的夜间男性均不能外出!”

  一芯将其从怀里推开,温声道:“你老实告诉我,之前你说的那些骗吃骗喝的道长,是不是仅仅在展府过了一晚,便都突然不知所踪?”

  指尖那点荧光抵着展安筠,浮肿的脸上一片惨白,她支支吾吾道:“我……我怕你们不来……我亲眼见你们将虹涧河那妖物抽离,应该不是与他们一般的……”

  一芯也不与她置气:“有多少个道长来过此处?”

  展安筠无脸见人,遮遮掩掩:“一百零三个……”

  “怕是不止。”帝君定定盯着展安筠,后者被望得心虚,诚实道,“三百零六个……他们全都……不知所踪。”

  像是怕他们气极而离似的,在他们开口前,展安筠立时跪下,泣道:“可是不想想办法,爹和哥哥只能等死了,我们……也是没办法。事先我亦告知他们夜晚不可外出,可他们还是出了,我,我怕你们也……”

  她哀怨地望了一眼一芯:“我怕你们也跟他们一样,才特意过来告诉你们的。”

  一芯心想,按理说,妖孽鬼怪就在晚间出现,道长晚上不出去,白天怎么抓?而且三百零六个道长,不会每一个都是混吃等死、骗吃骗喝的,总有那么一两个能人异士是真的想解决此事,如若这样,便更是跟着我们一样,会跟随脚印而前往察看。展安筠这个叮嘱,叮嘱得毫无用处啊。

  或许换个好一点的想法,那三百零六个道长中,总是有些本事的,三百零六个道士也未必都死全了,也许只是被困某地,确实不知所踪。可转念一想,如若这东西连有些手段的道士也能制服,那也太凶狠了,真的一个雄性都不放过啊!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楼梯间忽然响起行走的声音,跺得愈来愈急促愤怒,搅得人心神不宁,极易恐慌。展安筠亦极其配合地瑟缩着,借此靠在一芯怀里。

  “走吧,她催我们了。”帝君冷眼旁观,负手而立,越过两人,向前走去。

  “云淡道长!”展安筠在后头喊住帝君,“我……我想与你们同去……”娇羞地望了一芯一眼,嗫嚅开口,“就当……就当我来赎罪好了……”

  一芯想着此行凶险,正要阻止,帝君却转过身,定定看着展安筠,轻声道:“好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