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浮白载笔>第39章 顺遂

  太后姓傅,本名傅君生,入宫后先帝赐名琬君。

  唐安信照着香方配香:“太后是先帝潜邸时期的老人了,傅家对先帝有恩。当年的东宫体弱多病,但也是有一批簇拥者的,不过比不上傅家家大业大罢了。”

  宋承平一面把手里的琥珀碾碎,一面问:“我听说今上并非太后所出?”

  “不错。”唐安信说:“今上乃奚太妃所出。”

  “奚太妃?”

  宫里只有一位太后并一位太妃,可是这位太妃并不姓奚。

  旁边珠帘一挑,走进来个人:“奚太妃与先帝情深意重,先帝去时也跟着去了。”

  正是唐奉澄。

  他今日穿了件鸦青色的大袖袍,未配鱼袋,估计是下朝后回府换了衣服来的。看着就很有意气风发的样子。

  宋承平行礼道:“师叔。”

  唐奉澄随意点点头,转头看唐安信:“说到哪了?”

  “你不是听见了?”唐安信带着笑:“你告诉邵安我在寻这香方的?”

  唐奉澄:“啊?没有啊?”

  “……”宋承平没想到唐安信还记得这茬,手心里都渗出了点薄汗:“师叔喝醉了告诉我的。”

  唐安信摇了摇头:“这些东西本就是图个雅兴,没必要刻意求个结果。”

  宋承平有些蔫。

  唐安信接着说:“不过劳邵安费心,这香方果然和平日里的不一样。”

  “太后是傅家的人,邵安对傅家知道多少?”唐奉澄随口问道。

  “了解不多,傅桡宽、傅桡安和傅桡环三人稳居内阁,除此以外,傅家与诸多大人都有几段姻亲。”宋承平顿了顿:“还有之前在荣津寺遇到的刘宽。”

  很多东西点到即止就可以了,说的太明白了没意思。

  傅家不是善茬。方江党争那般声势浩大的样子,傅家却能在中间如鱼得水,靠的一部分是后妃,一部分是内阁。内阁的地位很特殊,不过六位正五品的大学士,偏偏有了票拟的权力——这很大程度上减弱了皇帝的负担,但是很容易生出别的东西来。

  先帝时期的内阁便是如此。六位阁老傅家居半,批红却是在冯凭手里。傅家与冯凭沆瀣一气,许多通政司和地方大吏报上来的案件被他们乱批一通,圣安十九年的胡胜军案就是如此。但是傅家繁荣兴盛何止百年,自然看不上冯凭这些人,两方也就揣着糊涂,各自玩各自的。

  满朝形形色色的魑魅你方唱罢我方登台,党争之下除了先帝力保的六部竟是无一幸免,有位姓陶的举人更是叹道‘去狄戎贼党易,去朝中朋党难’。

  “好了,改日再说这些。”唐奉澄冲唐安信笑了笑,道:“明日就是休沐,我看眼下都有空,打算请两位去泡温泉去去晦气,不知温莘赏不赏这个脸呢?”

  三人来的望兰亭。

  长久没来,这里添了处小湖,湖中新建了小亭,取得是词牌里十二画的“谢池春”。此时池里无荷,便别出心裁的排了几十朵纸灯,白日里看着就足够以假乱真了,晚间灯火辉映,更有几分夏日盛景的味道。

  唐奉澄请客向来是自顾自高兴,三人占了间好去处,正是景致最好的那一间。

  入门是书案座椅,配的温润的茶水,另有棋局画笔之流。左侧正当隔了件屏风,是知画楼聘的有名的画师做出来的成品,一看就是好东西。过来屏风,除了搁置衣物的架子就是泉池了,正中央是露出的大石,上面瓜果茶水一应俱全。

  唐奉澄今日衣物宽松,显然是有备而来,三两下便除尽了衣物。

  唐安信没说话,外袍褪尽,正在解中衣。

  唐奉澄冲宋承平眨眨眼:“温莘。”

  “嗯?”

  宋承平正莫名,却看见唐奉澄猛地一推唐安信,两人双双落水。

  “!”

  唐安信从水中挣扎而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露出一个有点咸的表情看唐奉澄:“有病?”

  唐奉澄大笑。

  唐安信猛地踹了一脚唐奉澄。

  宋承平:……

  他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便自顾自地解腰带下水。

  唐安信和唐奉澄在水中大石附近站定。

  唐奉澄冲着宋承平说:“邵安快来!”

  宋承平走的近了,才看清楚唐安信。

  之前水雾氤氲,唐安信入水时又是背对着,他无知无觉,这会儿才显出点不好意思来。

  唐安信散着发,刚刚被唐奉澄推下水,发上全是水。哪怕水汽隔着,灯烛黯淡,他嘴角下方和耳垂处的小痣也格外吸引人。

  脖颈修长,锁骨里蓄着一点水。大雍崇尚君子六艺,唐安信自然也是擅长的,就愈发显得骨肉匀亭、肌肉紧实。

  宋承平不动声色。

  唐奉澄方才沉入水中,这会儿又浮上来,吊儿郎当的开口:“闲来无聊,不然来一场射覆?”

  唐安信被泉水泡的有些乏,有些懒得动脑子,就打算看他俩玩。

  宋承平倒是兴致勃勃。

  器具都在外间,唐奉澄摇铃差人拿了墨砚纸笔,自己将盏中茶水泼了。

  唐奉澄写了个字,随意一团,用茶盏盖了,道:“白日瑶池雪,水中玉井冰。”

  宋承平看向唐安信。

  隔窗树影婆娑,唐安信带了点笑意看着两人,似是觉得有趣。

  宋承平突然就忘记了要说什么。

  “邵安?”

  “啊?”宋承平回过神来:“‘泉疑横琴膝,花黏漉酒巾。’我射一个‘泉’字。”

  唐奉澄抚掌而笑:“对了!”

  宋承平暗暗瞟了一眼唐安信,又飞快收回目光:“师叔手下留情罢了。”

  “那来个难点的。”唐奉澄打量一圈,又写了个字覆了,道:“柳眉合烟舍宝玉,金枝择日铺宴曲。”

  “安得高科去……”宋承平顿了顿,又道:“‘安居得渔杨柳岸,停马问酒杏花村。’我射一个‘安’字。”

  唐安信沉吟片刻,问:“新作?”

  “学生才疏,搜肠刮肚也实在想不到以安为题头的。”宋承平两手一摊:“只能现做了。”

  “虽然不是作古用典,但胜在意境,便算你胜了。”

  唐奉澄给自己倒了杯茶,说:“倒是可以,邵安的才思是够的,端看今上给不给这个机会了。”

  这是在评宋承平的‘安得高科去’。

  宋承平颔首。

  真的想不到以‘安’为题头的吗?

  不是的。

  ‘安’是唐安信的安,眼下这人就在眼前。

  他想要唐安信平安顺遂、万事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