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子帧有些坐不住。
大理寺的人别的不说,办事效率是快的,更不必说卷宗上清清楚楚的有这家人的居处。
他直觉觉得要出事。
到这时候,已经和方季同没什么关系了,可是他还坐在这里。
“大人!”衙役从外间进来,气都没喘匀:“赵家夫妇了无踪迹,属下派人摸排街坊,暂无所获。”
方季同脸色不好,在他看来,这就是明晃晃的恐吓,只差把‘就是我干的,有种你来抓我’摆到明面上。
“大人!”
“景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聂子帧扭头:“但是所有的案件都要有证据,不能只靠猜测。”
他当然知道。
这是每个学子拜读律法之前都要明白的。
高堂之上《大雍律》无声却威严地看着所有人,庙堂之外或有饿殍浮生苦苦挣扎。
***
今日是个休沐,宋承平在送江子安。
年初的时候他们都是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常在策论和律法上一教高下,可是时过境迁,总有人的想法会变。
江子安打算去游历。
很多举子在参加春闱之前都会去各地游历,一是为了增长见识,二则是锻炼自己。有道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乏有学识平平之辈游历一番之后对策论有一番独到的见解,从而入阁拜相的——当然,在大雍后者没有可能。
大雍没有丞相。
言归正传,宋承平对江子安去游历是很支持且羡慕的。如果不是宋德庸唐安信两座大山压制,没准儿他也会和江子安结伴游历。
“山高水阔,子安兄此行小心。”
江子安勒马笑道:“邵安兄高瞻,我自会小心。不过你我二人以后相见,没准儿我就要称一声大人了。”
不远处就是陶然亭,江子安兴冲冲道:“邵安,前方就是陶然,我们赛马如何?输的日后请酒,要上好的龙王醉!”
“好!”
宋承平狗得一如既往,他应声的瞬间就扬鞭,良驹嘶鸣一声,迈开前蹄向前冲。
江子安立刻反应过来,连忙紧随其后。
少年就是这样,光风霁月的理所应当,就好像天下都是他们的。
昨日暴雨,地上泥泞,也有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宋承平熟练的驭马跳过。他一边加速一边扭头看江子安,看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才露出一个张扬的笑。
宋承平长吁一口气下马。
不过多时江子安随即赶到,他爽朗一笑:“好!这顿龙王醉我请了!”
宋承平没回话。
江子安才意识到不对,他说:“怎么了?”
“血腥味。”宋承平观察四周:“有血腥味。”
大雨将很多东西强势的掩盖下,可是架不住宋承平鼻子赛狗。
江子安没这能力,但是他心细,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同向亭内走。
陶然亭建的高,十几级台阶,为的就是方便远眺四周,这也就意味着从外边看不到亭内的情况。
江子安眼神一凌。
亭内赫然有个男人瘫死在地,旁边凌乱的散着血渍,一团虽然旧但是保存良好的褥子掩着个婴孩。
***
仵作在亭子里进行第一次验尸。
“你们为何会在这里?”
宋承平恭恭敬敬行礼:“回大人,晚辈送好友离京游历。”
在这档子关口,京畿所有案件都着重处理,因此来的人是刑部主事申恒和大理寺寺丞裴和正。两人同为正五品,平日办案也多有交涉,因此很是熟悉。
江子安在回答申恒的盘问
宋承平环视一圈,远远瞧见几个刑部的衙役在四处查找,很有些心生敬佩。
很多案件,多亏了这些人不辞辛苦,才有水落石出的机会。
裴和正从里间出来,仵作紧跟其后,有两名衙役十分识趣地抬了担架,准备把里面那人抬回去。
这时候还早,还未到巳时,天色有些阴,有些凉气,勉强称得上是秋高气爽的时候。
“原来是宋大人家的公子。”裴和正捻须笑道:“不知邵安急不急着回去?按照惯例,你和旁边这位小兄弟都是要随我们一道去刑部填写卷宗的。”
宋承平收回看向担架的眼神,颔首道:“晚生自然听从。”
江子安说:“不知这人死因是什么?”
“致命伤是喉头的一剑。”裴和正有些惊奇的打量他一眼:“另外还有多处重伤。”
宋承平不忍,从褥子上收回目光。
刑部衙门院里无花无木,端端正正四四方方的结构,端的是严肃正气的形象。
从刑部出来,宋承平迎面撞上了小四。
“公子怎么在这?”小四有些意外。
“来刑部做个卷宗。”宋承平两手一摊:“老师在吏部忙吗?怎得你一个人在这里?”
小四一扬手里的竹简和帕子,答道:“少爷在家呢,昨日帕子忘了,今日让我来取,顺道借一借旧律。”
小四算是家生子,因此一直称呼唐安信少爷,对宋承平这么个外人,就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公子’。两个称呼看着南辕北辙,但是莫名地让宋承平很熨帖,就好像他们相差十岁的距离被掩盖似的,带着似有若无的亲近感。
宋承平在小四旁边站定:“刚好我有事寻老师,不若一道走?”
他单方面替小四应承下来,十分自觉地走在小四前面,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人一脸纠结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