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奉澄很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帮着整理了书桌。
唐安信风姿绰约，这会儿子因为入了夜准备休息，只着了一件单衣，随意披了件袍子。清贵温柔，平日里衣冠整齐守着的度有些被打破，很有些矜贵的清雅。
这会儿他自己磨着墨，铺开了宣纸，一举一动都沉稳安静，让唐奉澄崩溃的心境澄澈下来。
唐安信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若不是今日我给你留了小笺，你就真不打算同我说了？”唐安信一边端详对面的唐奉澄，一边问话。
“……”唐奉澄好像有些难以启齿：“是。”
“亏你我还是多年好友。”
墨条是小四亲自去采购的，研出墨汁来一点如漆，是平日里用惯的。
唐安信似是回想：“你去开封以后，我见了晁二小姐。前些日子江南道的帐也是我托她查的，他告诉我八大库的事与你家有些干系。”
看到那个唐字的时候，唐安信心里才算大石落地。八大库是件大事，谁沾上都落不了好，可是唐家不一样。
唐家在满城‘忠良’里是个比较特殊的地位。一方面，这家垄断了盐铁生意，赚钱赚的不亦说乎；另一方面，不知道是不是当家的把忠厚义气兑水喝了融进了血液里，行事为人都堂堂正正，一石粗盐二十文，童叟无欺。
唐安信和唐兴没怎么打过交道，但是知道他的为人，对唐兴在江南道一案的角色也有些猜测，只是不好当着唐奉澄的面说。
“具体怎么我不好细说，但是伯父心里有数。”唐安信又提笔在画上补了两道：“你安心就是。”
唐安信在心里盘算。
程乐山来京本来想借唐家的势，可是这种延续时间长的世家最是爱惜自己的羽毛，只好转头闷声吃亏——他赚的是平头百姓的银子，利息太薄，太多人看不上了。
唐家做的是垄断生意，文批在手，没人敢惹。可是盐这种东西，来头太多了。湖里有盐，海里有盐，甚至连鲜有问津的山里都有，强龙难压地头蛇，私盐一阵子一阵子的出现。
滕家做军械的，也算明明白白的和工部挂钩，少有人敢惦记。
只有晁家。
晁家好不容易到了京城，还没站稳脚跟，但是晁木菡从南方带来的胭脂水粉、绸缎绫罗最是受诸位女眷们的喜爱，想来假以时日会别有一番天地。这块肥肉很多人惦记，但是晁家借了唐安信的名，就只好将见得到吃不到的恶意加注在唐安信身上。
债多了不愁的唐大人却非常光棍，每年只有朝堂发的微薄的俸禄，要不是承蒙祖荫，就该到信长亭喝西北风去了。
话说回来，这样一看从商的四大家多多少少都和朝堂沾了关系，苦于没有正式的文书，也不好管理。
唐安信把这件事放到了心上，打算等安定下来再提。
唐奉澄左等右等，等不着唐安信再下笔，他凑过去一看。
“唐安信，你这画的是我？”
二十年的好宣凄凉的横陈，几株又枯又瘦的梨花在上面开的委屈，活像死了半年的老枝，零星的能辨别出几个花骨朵。
***
宋承平昨夜跟着唐安信熬了一夜，今天又上了一天的课，本来是但是今日早些回府的，可还是鬼使神差的逛到了唐安信府上。
一问才知道，唐安信的知己好友回来了，唐安信在淮安楼设宴招待。
他只好打道回府，特地去庆柏村买的酥饼也被随手丢到了不知名的角落里。
知己。
好友。
宋承平不知道唐奉澄，于是他恶意的将不好的词汇安装到唐奉澄身上，可是又觉得不对。唐安信那样的人，他的朋友肯定和他一样高瞻远瞩、出类拔萃。
不对。宋承平在床上翻了个身。
唐安信也不过是我的老师，他有自己的朋友再正常不过。
也不对。宋承平又翻了回去。
那是我的老师，难道不应该带我认认老师的朋友吗？
月色皎皎，照着难以入睡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