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是玩宠。
沈亦轩说不清自己是宽慰还是伤心。
照理说,这样单纯的肉体折辱比掺入感情的蓄意报复好过太多:唯有秦晟轻佻、不在意,沈亦轩才能安慰自己,自己伤他,或许没有那么深。
可是心,却还是像被人拧紧了一样淅淅沥沥地滴着水,诉说着难以言喻的浓烈情感;又像是梅雨时节被困于房内,在阴暗潮湿的居所,寻寻觅觅,却找不到出处。
来不及细思这样的情感,年轻帝王的一个许诺,再次打乱了沈亦轩心房。
——沈亦轩没有想到,这样的多事之秋,秦晟这么爽快地放他出宫。
坐在出宫的马车之中,任身旁婢子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沈亦轩呆愣着,尚有一丝的不真实感。
一日一夜,宫外的地覆天翻沈亦轩不甚清楚。但是仅凭秦晟的丝丝异常,也能推测一二。
马车晃动,引得车帘不安地翻腾。沈亦轩伸手按住帘角,却不小心窥得帘缝间露出的一线天空:天幕低垂,阴翳满天,似哭似泣。
沈亦轩收回视线,长睫低垂。
盛京,怕是要变天了。
盛京别苑旁,某客栈中。
雕花窗棱边立着一个高大男人:墨发,黑袍,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浑身上下更是隐藏在宽大的衣物中,只谨慎地露出了一点白皙的下颌。
男人三步之外,一人垂首问询:“殿下,我们真的要……”
黑衣男人转首,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那人犹豫片刻,才斟酌着问询:“只是殿下……沈大人真的对秦晟如此重要?”
黑衣男子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本王的皇弟,本王不清楚?他有那样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墨袍笼罩下,黑衣男子的目光逐渐显露出一丝志在必得:“所以子轩,我才更要带走。”
不仅是为一己私情,更为自己看上的人,恰巧对敌人如此重要。
与此同时,那顶蓝顶小轿已转过街角,飞入别苑。从客栈窗棱处看去,院门口层层树枝挡住了轿顶一角,并随小轿移动,逐渐将它吞没殆尽。
一人算计,一人试探,一人茫然。
剧本,才将将开始——
盛京别苑。
沈亦轩一跳下轿,便看见坐在院中的丞相夫人。
半生荣华、高贵端庄的丞相夫人短短几日消瘦了许多。
许是长子太让人操心,许是幼子太让人担忧,许是不经意间,已与丈夫形同陌路。
沈亦轩是第一次觉得,昔日端庄淑雅的丞相夫人,老了。
久别重逢,却因自己如今一身红装,不能立即与母亲相认。
沈亦轩走上前,按宫婢所言,双手搭于腰侧,行了个僵硬的礼。
来时路上,宫婢涂涂抹抹,只略略柔和了沈亦轩的轮廓。沈亦轩如今这番打扮,旁人看不出,相熟者倒是一眼明了——更何况是沈夫人。
沈夫人面上不动声色,上前一扶。
沈亦轩抬起头,身旁宫娥忙上前道:“姑奶奶,您仔细瞧瞧,可记得您有这么个侄孙女?”
沈夫人自然会意,打量片刻,颔首应道:“印象中是有这么个侄孙女,如今都这般大了。”
旁侧宫娥连忙接话:“可不是,上回您来时,我家小姐不过豆蔻之年。只是小姐居远,与您数年未见,突然听闻您遭此一劫,心痛不已;奈何居远不便,故此时才到京探望,望姑奶奶勿怪。”
沈亦轩顺着话头,矮身一礼。
沈夫人道:“不必客气,”一面拉过沈亦轩的手,将人往内院引,“你能来看我,便已是孝顺,还说什么怪不怪的……”
庭院旁侧,立在客栈窗口的男人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
只黑影一晃,男子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