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额：“所以你知道雪山海在哪？”
“我大概知道，但是不太确定。”云梧有些不好意思，“我刚出生不久就被娘娘捡去三重天了，很少回去……”
我敢肯定，这个很少回去，大概就是从来没回去过了。
我叹了口气：“无事，有些印象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好。”
我站起身：“今日就到此处吧，我先让人给你安排房间，你且在此处歇息一会，我还有事要去见三皇子。”
云梧：“你怎么还要去见他？不怕他威胁你吗？”
“已经威胁上了，现在我得拖延一些时间。”我安抚地笑笑，“放心，我会回来的。青云陪着我呢。”
云梧先走了，我和沈青云却没打算动身那么快。
他看着我，蓦然开口：“师父是想拿鲛珠的事情去说动他？”
我眼神放空，目视着前方：“是。我没想到，皇族之人的那个诅咒，竟是有办法解除的。我还以为天道如此，不可忤逆。”
“凡人渺小，即便是皇族之人也如此。哪里能想到去雪山海取鲛珠？即使知晓，怕也是无人能取得。所以，这方法有不如无。”
这话说得一点没错。
神灵尚且没有把握做到的事，仅凭凡人的力量，真的可以做到吗？
我却也不敢回答了。
三皇子只身一人将招魂换得，顺带算计了一番我，还替那么多人瞒过了天道定下的生死轮回规则，自身也打破长生的诅咒，他本就是特殊的。
所以，鲛珠对他真的会有诱惑力吗？
我轻叹：“不管怎样还是要试试，实在不行我们就跑路。你拖住他，我和云梧去救冷飞白的族人。三打一应该还是可以的。”
沈青云突然道：“师父还是和从前一样。”
我抬头：“怎么？”
“我初拜师时，以为你也同那些名门正派一般，满口匡扶正义、惩恶扬善，或是死守君子准则，在乎尊严和面子。”沈青云道，“后来才发觉，师父和那些人似乎不太一样，竟教我想做什么做什么，保住性命是第一。长老们也是，在师弟们面前装古板正经装得很是辛苦。”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和那些家伙从前都是贪图吃喝玩乐的，什么传道受业解惑都是后边慢慢学的，居然被沈青云看了出来。
“你少说点，给我留些面子。”我补充道，“面子我还是在乎的，在我心里，性命过来后第一重要的就是它。”
“是吗？”沈青云道，“在我心里第一重要的可是师父。”
我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他打哪学的这些稀奇话，狐狸本性终于要暴露了吗？
沈青云轻笑：“不逗师父了，我们快些去宫里吧。”
我打量他：“自你恢复记忆，好像越来越生动了些。”首先就是，以前难得一见的笑容现在突然就烂大街了。
沈青云看着我：“大概因为，我终于知道怎样才能让师父安心了。”
我腹诽道：“明明就是有危机感了吧。怕我真的对三皇子心软，留下来陪他？”
沈青云不说话了。
即使我没了神力，也依然能看出来，庇佑着岚国皇宫的那一层龙气稀薄了许多。以至于我们的隐身术效力十足，瞬移术也用得更加得心应手。
我和沈青云躲在国师府的书柜后面，我忍不住嘀咕：“三皇子还真是……”
沈青云一把捂住我，示意我不要出声。
书房的门缓慢打开，还没看到人影，三皇子带着笑意的声音就传进来：“师父？您来了怎么不先去大厅见我？那里暖些，我给您泡了热茶。”
躲是没法躲了，我让沈青云先继续藏着，接着磨磨蹭蹭地出来：“就在这讲吧，我没打算久留。”
三皇子有些意外：“你不管冷飞白的族人了？”
“不是不管。”我冷静道，“你先听我说。”
“好。”三皇子站得稍稍端正，眉目间竟是染上些许温柔，有了从前认真听我讲授的模样。
我道：“你想打破皇族之人的长生诅咒吗？”
三皇子微微一顿，道：“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你利用招魂的力量，又能瞒天过海得几时？只要长生诅咒一日不除，你也一日不得安心吧。”
三皇子笑道：“师父想说什么，便直说吧。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如此有把握来说动我。”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鲛人吗？”
“师傅说的我都记得。”三皇子轻轻点头，“传说食鲛人血肉，可长生不死。”
我慢慢将云梧告诉我的那些都告诉给了三皇子，他聆听的过程中一直没什么表情变化，让我摸不透他想法。
三皇子：“好。所以师父你想让我给你些时间去取鲛珠，让我暂且放过冷氏？”
目的都被他看穿了，再掩饰也没了意义。我点头。
他慢条斯理：“那你应该也想过我不答应的结局吧？”
“想过。但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不答应。长生不是你一直渴求的东西吗？”
“长生什么时候是我一直渴求的东西了？”三皇子反问道，“我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师父不是最清楚吗？何必现在还在此处装聋作哑假慈悲，惹我不快？”
我后退一步：“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三皇子有些烦躁，“我不想听到你拒绝我。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愿意看看我？”
从前是我不懂得爱，所以才会问出那么多为什么。那么你呢？你又因何被冲昏了头脑，问出这个问题？若是感情的事，不问缘由偏要分个先来后到，世上又为何会有那么多求而不得的苦情人。
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得到相应的回报。
尤其情爱这种不讲道理的东西。
“那你……就没想过给自己留后路吗？你的父皇、你的兄弟姐妹都死在招魂剑下，变成了无知无觉的怪物，无法转世轮回，你就没有想过如果你失败了他们怎么办吗？你忍心让他们成为永远的游魂，不知哪一日就会被湮灭、或是消失在这世间？”
听到这话，三皇子一下攥紧了拳，冷冷凝视着我，没有说话。
我一直拉着沈青云的手，在实在没法继续面对三皇子的时候，让他带着我瞬移离开了皇宫。
我没有任何能够说服他的把握，但我此行的目的也并不是说服他。
我和沈青云会来这里，只不过是为了拖住三皇子，让沈青云用神力牵制迷惑住他，给云梧制造营救冷氏族人的时机而已。
若云梧不来，我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这件事该谁去做。但既然来了这么个帮手，事情就好办多了。
希望云梧那边能顺利。
我们回到月华宗后，与云梧匆匆会了面。他将冷氏族人暂时藏在了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冷飞白也被他一并送了过去。我们共同设下保护咒护住月华宗后，沈青云就封住了自己一半余的神力。在三皇子找到冷氏族人或是对月华宗下手之前，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可以用来寻找鲛珠。
寻找鲛珠与对抗三皇子，说不清是哪个更让人头疼。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问云梧有没有告诉天君鲛珠之事，虽然长生这个话题经过上回慕常晟的事之后已经有些敏感，但这次也和我与沈青云有关，还牵扯到了西王母娘娘，上次甚至让天后亲自给我找古籍，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云梧神秘地点了点头，让我们看破不说破。
“鲛珠一事尽力就好，如果真的没有办法，我们就去找冥王。”
提到冥王，云梧有些不忿：“冥王当初与三皇子做的那个交易，对你来说根本就是强买强卖，好好的掌控之物，哪里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掌控之物？对了，当初被我放弃的“公平”，也不知冥王有没有好好利用。说起来，当初那桩交易的确漏洞百出，可惜当时的我因为历劫失败记忆有损，天道不知为何也没有再将我失去的东西都还给我。
所以，虽然我已经没了帝君的神力，但天道仍欠我一个“掌控之物”。
它会在什么时候还给我呢？
……干脆我不要它还那些了，直接给我一个雪山海的鲛珠吧。
“鲛珠有什么重要的？……我只想和师父永远在一起……”
“长生？那种东西，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又能有什么执念——”
“师父，对你自己来说，长生又是个什么东西呢？”
“……我对你来说又是什么？”
“我会化作天边的云，你可以掌控世间万物，但永远无法掌控我。”
“……我已不想，与你在一起了。”
恼人的聒噪声音扰得我头胀，我想事情一时得出神，没有注意到沈青云慢慢把脑袋靠在了我身后。直到他微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多为你自己考虑些吧，师父。”
我后背好像泛起了凉意，弄得我毛骨悚然，沈青云的呼吸打在我脖颈上时，即使隔着几层厚厚的衣料，我也能感觉到他纤长的手指顺着我背脊的曲线慢慢下移，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着。
云梧蓦地站起身，猛地把茶杯里的水灌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耳根红得像被煮熟了。
真是只没长齐毛的小凤凰，这样的小场面也能被吓跑。
门刚被合上，沈青云就整个人压在了我身上，像某种毛绒绒的动物一样慢慢地蹭着我，力度霸道且不容拒绝。
“师父，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沈青云低声道，温柔缱绻，“我一直都知道的。所以你不要急，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我咽下口水，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回身扎进沈青云怀里，被他自上而下地包围着，贪婪地汲取他的温度。
我知道，我也知道。
所以，我们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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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只剩下最后三章了。
宝贝们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