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月明风清>第八章 山雨欲来

  真相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简单,就是不知道我到底该不该把它告诉沈轻,若是决定要告诉,又该以什么方式呢?

  我正发呆出神,云梧突然问我:“帝君大人……您在凡间和轻儿,是什么关系啊?”

  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凝视着小凤凰澄澈的双眼,我突然感觉脑门一阵热血上涌,有些话几近是脱口而出:“我在凡间的身份是月华宗掌门,月离风。沈轻……他原叫沈青云,是我的徒弟。他在十三年前飞升。你所知道的沈轻,是他在凡间历劫的身份。”

  云梧“啊”了一声,不愧是三重天的白凤凰,就算我没有详细讲明,他也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他只是问道:“原来竟是……那位修无情道飞升的沈神君吗?可如果他是帝君大人您的徒儿,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过呢?”

  因为他忘了。

  可我只是略微一顿,我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便随口编造了个理由:“我不喜招摇,不想让别人说三道四,污蔑沈青云是靠着我才位列仙班的。”

  就算在下界当了三十四年的人,云梧对这种通常只出现在凡人间的弯弯绕绕还是不甚熟悉,他懵懂地点了点头,发现了另一个重点:“所以说,轻儿若是为我报仇……就不会有事咯?”

  我看他一眼,这只小凤凰哪里来的自信这么认为?寻常飞升的神君,连普通修士都不敢随便动,生怕被安个滥杀无辜的罪名。就算沈青云有斩杀先皇的先例,但先皇已经是穷途末路,自毁根基堕入歧途,不再受真龙庇佑,远远比不上现在坐在龙椅上万人之上的那位,所以这种可能会出事的举动,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为好。毕竟就算是平时自诩天君之上的我,也不会脑子发热做出杀个皇帝来玩玩的这种迷惑行为。真龙庇佑皇帝,皇帝庇佑万民,皇帝死了,不说真龙会不会找我算账,全天下的凡人百姓陷入疾苦,这是祸乱运迹、扰乱生死、违背天道的,不用司命神官跳脚,想我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和云梧走回瑶池边的时候,宴会已经散了。一个仙童朝我们走来,说是西王母有请。

  进入气势恢宏的大殿,西王母坐在主位上,见到我,她连忙起身。云梧飞到她身边,绕了她两圈,被她一把按住。

  西王母道:“云梧这小子没给帝君大人惹麻烦吧?”

  我摇摇头:“还要多亏了他,不日我会再来拜访,亲自向你二人道谢。”

  西王母默然,挥挥手让云梧先出了大殿,再将门关上,一副有话要同我讲的模样。

  “云梧这孩子在下界受了不少欺负,可恨妾身没法离开三重天,他又什么也不肯跟我说……”

  她边说边挥下一只纸鹤,我认出那是君炎雨的。涂了红色豆蔻油的手轻轻一捏,这纸鹤便化作万千碎片消散在空中。

  “还请帝君大人体谅,天君的命令,妾身不得不从。”

  我点头表示理解:“西王母还有何指教?”

  西王母叹了口气,明艳动人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不忍:“其实帝君大人的事,妾身是知道一些的。您和沈神君……”

  我下意识制止她:“此事不必多言。”

  “是妾身失礼。妾身这儿的确有一件事要禀告帝君,天君传来消息,近日观天象,似有灾星归位之兆,还请帝君多加小心。”

  灾星……我猛地想起什么,是魔神?!

  魔神归位……君谷雨的灾劫……怎么会这么快?

  我明明将她看得好好的,难道终究抵不过天道运行的轨迹么?

  西王母那双妖媚的丹凤眼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的声音如摇铃轻盈回响,预示着一场劫难。

  “魔神出世,天下大乱。”

  神魂回体,我在国师府的床上醒来,看到沈轻坐在我床边打坐。几乎是在我睁眼那一瞬,沈轻也睁开了眼。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我还真没想好该怎么开口,和他互相干瞪着,犹豫半响才开口:“我方才,神魂离体去办事了……”

  没想到沈轻打断了我的话:“神魂离体这样高深的术法都轻易使出,月掌门是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还是对国师府的安全性很有信心?”

  我想解释我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弱,连肉身都保护不好,却发现自己没法轻易开口,做这样危险的事让人担心,我似乎的确不是第一次了。就算我实力足够强大,可有些事情谁都没有办法给出保证。不将自己的安全当回事,是对别……对自己不负责。

  但现在的沈轻又是以什么身份,对我说出这话的?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沈轻顿了顿:“问吧。”

  “现在这宫里除了你以外,是不是还有个道行很深的道士?”

  提起道士,总是不可避免的想到先皇,但是先皇已死,不会再作妖了。从云梧的讲述来看,最可疑的就是那个封住了他法力还让他遭反噬的来路不明的道士。

  “是。那道士名叫迦楼如,是先皇在位时招揽的,但后来成了太子的心腹,只替他办事。太子即位后,这道士退居幕后,倒是被保护得很好,鲜有人知晓他的存在。”

  沈轻神色淡淡,我却能从他简单的话语中听出几分不对。

  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试问有谁能在取得至高无上的权力后,还能对昔日的部下付出毫无保留的信任?道士终究是道士,靠的是凡人眼里的奇门异术、仙门道法,凡人也终究是凡人,他们只认属于自己的力量,从不过分将希望寄托于高高在上的仙人。这一点,皇帝难道不明白吗?

  我又问:“那道士什么来头?隶属哪个道观,或是拜在哪个仙门?”

  沈轻默了默:“……不知。”

  “你没有查过吗?就算你不查,云梧也该……”

  “查过,不知。”

  那就是查不到的意思了。

  “此人不知来头,是先皇寻求不死药的路途中招揽至手下的。他来得奇,去得不知所踪,似乎不得先皇重用。直到先皇彻底疯魔,太子准备即位,才知迦楼如是去到他手下做事了。”

  “这个迦楼如相当可疑,太子应当受了他不少教唆。”

  “他和云梧的死有关?”

  我下意识想点头,又猛地僵住,沈轻看我这般反应,已是明白不少。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我心急之下去抓他的衣袖:“你不要去掺和这件事,他的身份交给我来查。你一介凡人,贸然与他对上,可能会……”

  沈轻看着我,没挣开我的手:“月掌门这话说的,你就不是凡人吗?”

  “我……我道行多深你又不是看不出来,你就是打娘胎里开始修炼也才练了十四年,道行哪里能比得上那道士,我总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吧?”

  “月掌门,你我素不相识,云梧和你似乎也并无多大关联,我们又有什么值得你亲自帮助,是为了你在找的那样东西么?和迦楼如有关系?”

  我忙不迭点头:“对,所以你让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我能找到的东西肯定比你多一些。”

  沈轻沉默了一会儿,方道:“那便依月掌门所言。”

  沈轻将目光放在我床头那盆青葱的绿植上,唇角微勾,他伸手探去,动作柔缓地抚了抚那绿植幼嫩的叶子。我还没松下这口气,又听得他道:“但月掌门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月掌门若是死,也得死在我面前。”

  要是能逃,我怕是早就在皇宫里跑圈了。

  可惜此时我坐在国师府的床上,沈轻把唯一的退路堵得结结实实,我恨不得打个地洞钻下去。

  可始作俑者却好似没事人一样,说完那句让人不能多想的话,便道:“天色不早,月掌门还是早些歇息吧。”

  我才注意到窗外的天色已经擦黑了,我分明是一大早离的魂,这一去竟去了这么久。

  话说沈轻他是……守了我多久?

  我不敢用术法去勘察答案,草草洗漱一番,便熄灯睡下。

  第二天我醒得极早,晨光熹微,天蒙蒙亮的清晨是人意志力防守最薄弱的时候,就算是起早打坐修炼吸收日月精华的人,也大多还没从梦乡清醒进入状态。

  我使用扫识之术,在一瞬之间将整个京城看了个遍,京城的修道之人只能感觉有一道目光轻轻落在他们身上便顷刻离去,想要顺着去追寻也只是徒劳。

  一团异常强大的气坐落在城北一座偏僻不起眼的府里,我神魂离体,飞快地前往刚刚窥看到的地方,好生狡猾!那强大气息的主人已经不在此处,想来是刚刚发现有人在找寻他便脚底抹油逃走了。

  这迦楼如着实有两把刷子,寻常凡人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法力,若是神仙,不可能会有人能从我的威压下逃离,这个迦楼如……

  一下高频率地动用太多术法,我这副凡躯还是有些受不住,坐在床上按压了一下晕乎乎的额头,刚洗漱毕,便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

  “请进。”

  沈轻推门进来,看到我,他的眉峰微不可察地靠拢,顿了顿,终究没说什么,只道:“今日皇帝召见迦楼如,你可要去看看?”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问道:“不是说这位迦楼如被皇帝保护得很好,鲜有人知晓他存在吗?怎突然就让他抛头露面了?”

  “我不知。”沈轻摇摇头,“这只是我无意间听到宫人讨论的,以防万一我才来告知你。”

  我突然意识到,这哪里是不慎走漏的风声,应当是那迦楼如发觉自己有可能暴露才决定主动出击,换句话说,是我不小心打草惊蛇了……该死,他们动作也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