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月离风,是修真界名门月华宗的掌门。
我有两个徒弟。二徒弟叫聂重华,是个富家公子,和当今皇帝有些沾亲带故。不过身上没有一点富贵病,教养好得很。
大徒弟……不好意思我失忆了,不记得他叫什么了。
开玩笑的,他叫沈青云。
沈青云修的无情道,修炼成功后得道飞升神君了。
虽然我失忆是假的,但他失忆是真的。
他把我忘了。
其实这事情真的不能细品。
我们都知道,修无情道要的就是无情无心,谈恋爱什么的都是不存在的,甚至还有的修士会杀妻证道。
我大徒弟并没有妻。
但他好像有喜欢的人。
那个人好像是我。
咳……真的不是我自恋。
毕竟,他唯一忘记的人是我,这让人不能不多想。
而且,我喜欢他。
重华第八次给我添茶,我第八次恍恍惚惚地把茶杯送到嘴边。
他不忍道:“师父,您……”
我“啪”一声把杯子放在桌上。
重华吓了一跳,以为我生气,赶忙跪下道:“师父息怒!”
我却一拂袖:“本尊决定了!”
重华:?
“本尊要回上界,好好问清楚沈青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把偌大一个门派交给了重华,回了上界。
为何说是“回”?
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上界的离风帝君,比我大徒弟现在的仙阶还要高上两个阶位。没有比我更高的了,我封顶了。
至于堂堂一个帝君为什么会在下界当掌门,是因为我现在正在历劫。
到了我这个实力,历劫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也毫无危险性可言,和封住神力到凡间游玩一通没什么两样。
不过我这次历劫,历得比之前要认真一点。当上了一派掌门,收了两个徒弟,其中一个还得道升仙了。
我真厉害。
咳。
早在大徒弟刚飞升时,我还特地回了上界一趟去迎接他。
我的真实身份在徒弟们那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我也答应过青云,他位列仙班的时候我会亲自接引他。
结果,当我在登记仙籍的地方找到他时,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阁下是谁?”
那双眼里全然是陌生与防备。
我愣住了,唤他:“青云?”
他略显几分诧异:“阁下从何得知我名字?”
我再三确认自己现在的模样和在下界是一样的,为了防止他突然变成靠衣服认人的脸盲,我还穿着我的掌门道袍。总不至于飞升了之后就瞎了吧?但也能听到声音啊。
“青云,我是你师父啊……”
“师、父?”
沈青云将这两个字在口中反复咀嚼,听得我耳根有点热。
“我从未见过阁下,阁下到底是谁?”
如果不是我控制住了我自己,他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九重天,怕是要塌了。
好在天是不会塌的。
但我心快要塌掉了。
——
我回到上界,第一件事是去找君炎雨。
君炎雨就是被天道选出来掌管整个天界的帝君,大家都叫他天君。
我脚还没踢开他宫殿的大门,门自己开了。
君炎雨看到怒气冲冲的我,脸上却还是带着镇定的微笑。
看着就烦。
“哎呀,离风帝君来了——请进。”
“你少废话,我忙得很,”我说,“沈青云是怎么回事?”
他装疯卖傻地来拉我:“什么沈青云?”
我一袖子甩他手上。
他把我推进去:“咳,进来说话吧。”
天后果然在里间坐着,我不好不给她面子,收了我死人一样冷的表情,她对我微微一笑,便离开了。
君炎雨和我坐在棋桌两侧,突然问道:“沈青云修的是无情道吧?”
我点点头。
“都这么明显了,你真的不知道答案吗?”
我也许知道。
“欲成无情道者,忘情忘心。他既得道,必然是要忘了自己心中最深的情……”
我不敢承认。
沈青云,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我第一次见到沈青云,是随宗门的姚长老下山采购一些丹药。
彼时我门还未混出头,我整天混吃等死不好好营业,门派连一个能勉强撑撑场面的炼药师都没有。
我这个掌门,连一个开门大弟子都没有。几个长老三三两两的弟子,一些外门弟子,还有三三两两的杂役组成了我们这个破破落落的咸鱼宗门。
啊?你问我都落魄到这个地步了,为何要开山立派?
还不是因为本人身怀绝技!
开玩笑的。虽然我的确有一身独特的武功,几位狐朋狗友便撺掇我自立门户,觉得要是后继无人了,未免也太可惜。
我这一身绝技都是来自上界的仙法,能有凡人会吗?
不过话说回来,我在凡间的修仙界开个学上界功法的门派,算不算在开挂?
总之,月华宗是开派了,几个狐朋狗友也真带着他们的弟子来给我当长老了。
虽然我总是拒绝经营,但门派还是这么飘飘摇摇地撑了几年,平时什么偷鸡摸狗的事都随便管管,当地官府直夸抢饭碗,差点想合并进来,被我们以不插手朝堂事拒绝了。我派勉强有了一点除魔卫道的好名气,每年也能招到一些弟子。那些来宗门求学的也大都勤恳,就算没有仙缘,也能学得一身好武功,至少比寻常凡人是强了不少。
说回初遇。
事情是这样子的。
我和沈青云的手,停在了同一根糖葫芦上。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谁都不想放开这根糖葫芦。
作为一派掌门,肉体凡胎比现在七岁的沈青云虚长九岁的成熟男人,我本不该这样和小孩子争抢的,会显得我为老不尊。
但这根糖葫芦,乃是我在姚长老挑丹药时站在一边仔细观察了很久很久,才挑中的最大最圆最红最润的一根。
实在是不忍心让出去。
沈青云默了一会儿,抢在他开口之前,我温声说道:“小朋友,你放开手好不好?”
沈青云抬头看我,不敢相信我这个大人居然真的说得出这样厚颜无耻的话。
但我就是说出来了,
其实以上都是我的猜测,沈青云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只说了五个字:“是我先拿的。”
我低头看那串糖葫芦,好吧,我的手的确一直盖在他手背上,我说这糖葫芦怎么软绵绵的,还以为是卖糖葫芦的结合棉花糖的口感研发出了新品种。
我悻悻地收回手,正打算再挑一根,沈青云却抬手摘下那根糖葫芦,递给了我。
我惊讶地接过:“你不要吗?”
沈青云没回话,打算走了。我付了糖葫芦的钱,一路跟在他后面。
书院就在前面,他停住脚步回头:“你干嘛跟着我?”
我把一个糖葫芦塞进他嘴里,然后问:“你为什么要让糖葫芦给我?"
他眨巴眼睛,嘴里被糖葫芦塞了个满满当当,唔唔唔地说不出一句话。
等到糖葫芦下咽了,他瞪着我好一会儿,才气呼呼地说:“我不喜欢。”
这回我是真的很惊讶了,他不喜欢吃,为什么一开始还跟我抢?
“那是想买给我妹妹的……”沈青云低头想了想,“不过要是带着它去书院,又会被那些人抢没了,就算了。”
说实话,我本来就是抱着套近乎的打算来接近他的。
身为成熟的一派掌门,倾听一个小孩子的心事本不在我的耐心范围内。从第一次看到沈青云起,我就动了收徒的心思。
我看到了他身上的仙骨。
若是能把这小孩儿拐回去,光耀宗门不是难事。
“天天去书院很无聊吧?”我啃着糖葫芦,“你想修仙吗?小孩。”
沈青云警惕地看着我。
“在这个镇上生活的,不该没听过我月华宗的名号。”我说,“你身上有很重的仙缘,不如拜我为师,我给你成仙的机会。届时你们一家不必在这个小地方为了生计忙死忙活,你妹妹不必连糖葫芦都吃不上,你也不必在书院里受欺负了……如何?”
就算沈青云比同龄人机警了许多,但要说动一个七岁小孩实在太容易了,尤其是对于能看透他前生的我来说。
“我不会逼你。”我吃掉最后一个糖葫芦,“去书院告假,我跟你回家见你爹娘,好好商议一下吧。这样如何呢?沈青云。”
要说动沈青云的爹娘也很容易。
没有凡人能在仙缘的诱惑下不动心。我施了术法,再拿出我月华宗的门派信物,他们便信了我一大半。
沈家是个落魄大家族的遗族,他爹娘从前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在得到我给他们一些必要的生活保障让他们不必像现在这样受罪,又再三保证过我必定会好好对待沈青云,并且每个月他都有回家探视亲人的机会的保证后,他们喜笑颜开地同意了。
沈玉姿——也就是沈青云的妹妹,这个小女孩儿口里衔着我给她买的糖葫芦,流着口水和她哥哥道别。
我提醒一直面无表情的沈青云:“好好道个别吧。”
说是每个月都有探视机会,但跟了我修道,自然还是待在我身边的时间会更多。沈青云还这么小,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要是短了,以后难免会对他们生疏。
再加上凡人的寿命那么短……万一哪次有事耽搁了没回家,也许下次再回去就见不到了呢。
修道之人,必定要舍弃一些珍视之物。
沈青云却道:“不必了。”
我不太懂凡人的心思到底有多么弯弯绕绕,沈青云既如此,我也没必要替他做那婆妈之人。
我在集市门口找到等了我大半天的姚长老,带着沈青云一起回了门派。
沈青云就这样被我拐回了我的咸鱼门派,成了宗主的开门大弟子。
——
至于收聂重华为徒,是在我门声名鹊起之后了。
在五年一次的仙门大会上,十四岁的沈青云代表月华宗出战打擂,一战成名。
他只用了三招,便打败了那个传闻中守了十年榜首擂台的绝剑门弟子。
当时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他们有的连月华宗是个什么宗门都没听说过,这突然冒出来的沈青云又是哪里来的怪物?
我当时坐在看台上摇扇子,沈青云朝我拜过来的时候,我连忙站起身。
多好的营业机会啊!
陪我来的几个长老已经感动到落泪了,要是其他长老知道我居然主动营业了,估计也会感动得落泪。
“在下月华宗掌门月离风,劣徒沈青云学艺不精,各位见笑了。”
虽然知道可能有人想打我,但我心里真的爽到不行了。
沈青云收剑立在擂台中间,没有说话。
我的名字,还是有人听说过的。当即有不少人来向我道喜,恭喜月华宗掌门收了个这么天才的徒弟,月掌门真是气度不凡,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结交一下,贵派在哪改日上门拜访交流一下心得云云……
我和几个长老摆出职业假笑应酬,突然旁边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在下聂家重华,不知仙君可还有收徒的意愿?”
不得了啊,向来都是我们每年为了招生焦头烂额,没想到我居然也有被人主动拜师的一天?
我顺眼看过去,一个芝兰玉树的少年站在我身后,向我行礼。
他一身贵气,我瞬间想到了那个凡间很有名的皇亲聂家。
沈青云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稳稳站着,气势完全不输他对面这位小公子。乍一看,这副清冷君子的模样恐怕能俘获不少小姑娘的芳心,可惜越长大,他那双狐狸眼生得越明显,狡黠之气很难藏住。
我笑了笑,没立刻给出答复。“若是聂小公子有兴趣修仙,还请亲自到月华宗找我罢。”
这样对皇亲贵族说话,我也是想试试他到底有几分真心。
聂小公子并未生气,笑吟吟地:“仙君说得有理,是在下唐突了。等仙门大会一结束,在下必定到贵宗拜师学艺。”
我本并未把这件事一直记挂于心。沈青云在仙门大会出了风头,我回到宗门后和众长老忙得脚不沾地,谁知某一天,我居然真的在一众前来拜师的少年郎里看到了聂重华。
他和所有人一起规规矩矩地走了程序,进了试炼,测试了灵根,正式拜入月华宗,成为外门弟子。
没过几天,我收了聂重华为徒。
这就是我的二弟子了。
——
时间线回到现在。
——我不知道我的三弟子即将在路上了。
一切都要怪君炎雨这个杀千刀的!
他说沈青云失忆的事会帮我想办法,但有一件事还请我一定要帮他。
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毫不客气:“滚,不帮。”
君炎雨说:“你知道,我有个胞妹吧?”
我微微一愣:“记得。”
天界帝君君炎雨,胞妹却是一位魔神。
“咳,她叫君谷雨。”君炎雨说道,“我想请你……在下界收她为徒,好好地教导她,帮她历过这个劫。”
我立时拒绝。
魔神,那能是一般人遭受得起的吗?这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丢命的事,我不做。
“算我求你了,离风。”君炎雨脸上的焦急不似作假,“我只能想到你了。谷雨若是能历过这个劫,她就不会再被魔性折磨了……”
“若是你帮……沈青云的事……想办法……”
“你与谷雨命中有缘……离风……”
“若不……身死魂灭……堕入魔狱万年……”
“三界……灾祸……秩序大乱……”
其他的过程我就不说了。
我不是个好人,我不会给出百分百的承诺。
今天收了个新徒弟,她叫君谷雨,我现在还没见到她。
不过就看君炎雨这张勉强长得还可以的脸,想来不会差到哪里去。
青云,我现在也不能告诉你,你知不知道你很快就要有个小师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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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1,焚情被限了,含泪卖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