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相夷>第97章

  许久后,夜君夷终于将这册《浮生记》合上,推开一旁的窗户,看着天空里悬着的那枚月,银白清冷的月光,第一次让夜君夷感到山上的夜,有种说不出的安详,好似将时间凝练,仿佛只要愿意,就可以任自己肆意穿于古往今来。

  如果他没猜错,这山庄的庄主,这著书人就是夜层天。他爹总喜欢变着法子来表达他的……什么呢?关心还是爱慕?

  已经没有什么差别了……

  在逃离了无恒宫,是了,就是那个称之为牢笼的地方后,是想借由彼此可以离的远一点,让自己能看清那样的自己,也希望让夜层天,他那名义上的爹可以放下这些执着。对方自始自终喜欢的是那个南冥君,他夜君夷却是个有血有肉的凡夫俗子。

  这世间,再是没有比这更可笑的因果。

  ……哎!

  夜君夷拿着桌案上的烛台,站了起来,感受到窗外厚重湿冷的空气,带着一些微风,这日子倒底还未开春,山间的夜总是寒的,又细细听了听远处的动静,看来前头的欢闹是散了。

  若他夜君夷没有这些故事,每一个静谧的夜都可以温酒夜话,下棋赏月吧!

  夜君夷一手拢着烛火往内室而去,眼角的余光正自那窗口掠过,一道染着月光的暗影静静的落在窗前的案台边,那案上还是方才被自己看过的《浮生记》,此番正像是那著书人为此而来。

  夜君夷像是被人点住了穴道般的顿住,然后才缓缓的看向那抹暗影。

  太熟悉了,他身上的气息总是冷冷的淡淡的,若是以前,这份冷淡里还参杂着些许的压迫之感,只是现在收敛的近似于无。

  夜君夷再无心力去思考他夜层天是怎么来的,也不想知道关于这个山庄的前因后果。

  因为此刻呈现在自己面前的,已经很清楚了,问剑山庄的庄主闻清严,就是他夜层天。

  使得这场兜兜转转的逃亡,看起来竟是无稽,是笑话,是他夜君夷在使小性子,是他同对方闹的情绪而已。

  罢了!

  夜君夷侧了侧身,将烛火转过屏风,朝着里面走,顿时,内室里一片灯火阑珊。

  这精致的内室,又是另一番景色。软帐高床,镀金琉璃的挂灯,还有供人暂歇看书的躺椅小榻,最是墙面上那幅嶙峋巍峨的山水,映的此间清雅别致。

  也就一下子让夜君夷明白了,琳琅苑本就是他夜层天的住所,只是不为人知罢了。

  “我是该称你闻清严闻庄主呢?还是叫你夜宫主?”夜君夷略是讽刺道。

  对方沉默。

  夜君夷为自己的话干笑了声,再道,“这琳琅苑本就是你的住所,看来,在下还是住前头去比较好。”

  话一讲完,夜君夷竟转身就想逃,也不知刚才自己为何会转过屏风往这里走。

  说实在的,心里就是不想面对他!

  “啪嗒”一声,夜君夷听到屋门的门闩轻轻一响,是栓上了。这不言而喻的一记声响,顿时让屋内寂静无声。

  夜君夷内心踌躇,他们之间没有“过节”,但却有着比过节更为复杂深入的关系;他们之间亦不算交心,但却有着比交心更为久远的牵绊。

  ……哎,是不是一辈子都逃不过了?可夜层天,他的所作所为又哪里像是“对得起”那个南冥君的样子?以往,曾经或者以后……不,是现在,要怎样打破这层尴尬?

  当然,如“我不是南冥君”这样的话,肯定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出来,那是把无形的剑,一定会催化出更致命的伤害。

  只是,他深夜而至,又为何事?再想这一路上,他也一直是尾随他们一行的罢!那么此时呢?夜层天,你又何故突然变得这么的小心翼翼了起来?

  夜层天忽然开口,声音沉而缓,“这一个月里,你瘦了。”

  “我挺好,看遍万里山河。”

  “万里山河?”夜层天重复着几字。

  “是,以前不知,出了无恒宫,外面的人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以这样的充实而简单。”夜君夷继续道。

  “你喜欢?”

  我又为什么不喜欢?这句话夜君夷沉默了许久后,还是没能说出来。因为同以往的对话不同了,他们间变得陌生,变得循规蹈矩般的亦步亦趋了起来。

  未待让人分心,夜层天又不知从哪里得来了张纸,张纸……正是方才夜君夷胡乱写了两句诗的: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余黏地絮。

  “字随心,你确实是喜欢的。”夜层天道。

  夜层天将纸摆在了一侧的柜子上头,又道,“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愿意练字,但每回只要和你说练完字就可以吃糖糕,你便嘟着嘴拿了笔,再是不愿也会去写。有一回,你为了骗糖糕吃,胡乱敷衍了我。记得那日里你写的字和现在的有几分相似,原,这才是你心性……”

  夜层天说时,仿佛人都沉浸在回忆了,不觉中,看的夜君夷后退了一步。

  “可这诗,君夷你是知道意思的,你……”夜层天没有说下去,也可以说到了这里,夜层天不敢往下说,这句诗的意思再简单不过了,说的是,从别后,人去飘忽不定,可痴缠爱恋只增不减。

  “我,我只是看了《浮生记》,有感而发!”夜君夷似乎想要打断对方的思路,继而解释着。

  夜层天抬眼沉默着看他。

  这回儿,夜君夷忽然发现自己说的那叫个什么事,《浮生记》难道不是对方瞎编乱造的?还有开头那一通似是而非的告白,他可真有脸!!

  “哦?为父编的这故事,你很感兴趣?”夜层天似乎得了劲,口气里多了几分惬意,好整以暇的就坐在了小榻上,看似是不准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