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长平街有几家医馆,巷口不远处便有一家。

  李言兮一脚一脚踏进积雪里,赵七在旁,想上前掺着又觉得冒犯。

  最终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医馆,大夫是个仁善的,已经褪衣睡下了,听到了敲门声还是开了门。

  五六十岁的老人叫李言兮进了里屋,瞥了赵七一眼,道:“你个大男人也不知道扶人家小姑娘一把。”

  赵七被说得得有些傻,“不是,她有人了,我这样不好。”

  难为李言兮疼得眼泪直流,还分出神思考了一会赵七说的话是何意。

  这句她有人了,指的可是她心里有人了?

  那为何赵七会知道自己心仪秦知?

  只是李言兮还未厘清,那老人便将她的手上下抬了抬,着手检查手臂的情况,疼得她消了心思。

  老人抬眼扫了一眼赵七,“有人了?疼得哭成这样,也不见那人在。想当年我追我家夫人,可是费了千辛万苦的,现在这小子占着位置,却不知道好好对待,还让你陪着,要不你追追这姑娘算了。”

  老人话题刚落,他的夫人便从内室出来了,大抵是被他们的动静给吵醒了。

  虽是白发苍苍却炯炯有神,往这边望:“这么晚了,还来了个病人啊。”

  老人朝那边挥了挥手,“老婆子你快去睡吧,这里我能处理。”

  老夫人叉着腰,“大冷天的一个人睡,被窝里凉。”

  说着把目光落在了李言兮身上,看她还在哭,“哟,小姑娘家怎么哭成这样,旁边的小伙子也不知道给她擦擦,老头子,你也是,都不知道给他们块软布。”

  她转身进了里屋,再出来时手里拿着块小锦的帕子。

  老人动了动李言兮的手肘,只听得卡嚓一声的骨头响,李言兮的骨头接上了,另一只手也是如此。

  老人笑道:“小姑娘别害怕,只是骨头错位了而已,接上了就好了。这几天好好休养休养。我去给你拿些养骨头的药方。”

  医馆里挡住了寒风,很暖和,老夫人走路有些颤颤巍巍,她弓着腰,给坐着的李言兮擦眼泪,一边擦一边瞥了赵七一眼,“你小子是这姑娘的夫婿?”

  赵七被看得挺直了脊背,干巴巴道:“不是,她有人了。”

  老夫人道:“那人不在雅安?”

  赵七想了想,正准备说她在时,马蹄声阵阵,医馆的门被敲响。

  老人去抓药方了,老夫人站起来,这下赵七放聪明了,上前将其扶住。

  两人走到外堂,老夫人捎起堂内的拐杖,拄着拐杖站在一旁,赵七上前开门。

  将古朴的木门拉开后,一片风雪中,宋若一身黑袍站定在门口,云纹若现,马被栓在了一旁。

  不知何时,雪又下起来了,雪落了她满身。

  大抵是赶过来太急,脚上还没穿上鞋靴,仍是足衣。

  她脸上戴着银质面具,只露出一双黑眸,满眸急色,看向开门的赵七,“李言兮如何了?”

  赵七在沿路留下了记号,她应是跟着他留下的记号寻过来的。

  赵七回道:“无碍。”

  拄着拐杖的老夫人瞧着他们像相识的模样,似是想清楚了什么,挥了挥拐杖,“快进来。”

  宋若踏进来医馆,木门被重新关上。

  老夫人拄着拐杖往内堂走,赵七走上去搀扶,正巧遇上了从侧室抓了药方出来的老人,他上前将老夫人搀扶住。

  赵七讪讪收了手。

  瞧见多出来一个人,老人摸了摸胡子,将药方递给了宋若。

  转而问赵七道:“这就是那姑娘家看上的小子?看这身形未免不够男子气。”

  女儿家再怎么样,骨架也是比男子精巧些的。

  老人又道:“还来得这么迟。”

  老夫人拿着拐杖敲了一下老人的腿,老人立刻闭了嘴。

  看出老人便是医馆大夫,关心则乱,宋若压下心急又询问一遍:“老人家,那位姑娘,她的手臂如何了?”

  老人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骨头折了,这下怕是废了。”

  宋若拧了一下眉,心里猝然一疼。

  老夫人又敲了一下老人的腿:“少说两句,别乱在这诓人。”

  接着侧过头对宋若道:“放心,那姑娘没事。”

  待宋若跟着老人与老夫人身边走进来时,身上的积雪因为室内的温度而融了一些,衣袍洇湿,连带着发冠上都是融雪。

  李言兮看到她双脚未着靴,模样狼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鼻酸。

  老夫人拍了拍老人,两人走进了内室。

  赵七见状也前去外堂候着。

  李言兮的手,骨头虽然已经接上了,却仍旧不能抬起,老人给的手帕被她攒在手中。

  她泪痕未消,浅瞳里却像坠进了碎星星,笑得明净:“我没事了。”

  宋若心里一悸,上前从她手心取出了帕子,动作温柔地替她擦眼泪。

  李言兮仰着脸,由着宋若的动作。

  这时,内室原本已经闭上的门又被打开,老人走出来,手中还提着一双鞋履,将它放到了宋若跟前,“我家老婆子说你脚小,穿她的鞋履委屈一下,总比光着脚要好。”

  说着走向内室,半途又转身,看向二人:“小姑娘,我原以为你眼光不行,可看他这急匆匆赶回来的样子,连鞋都没穿,心里定是有你的,怕是有不得已的要务在身。人老了就爱管闲事,差点办了件糊涂事,好在我家老婆子脑袋还是聪明的。她说你这小子同我年轻时挺像,倒是个痴情种。”

  老人朝她们笑了笑,转过身去,走进了内室,重新将门给掩上。

  一番打乱后,萦绕在两人身边的情绪散了一些。

  宋若轻声开口:“疼吗?”

  李言兮弯了弯唇,忍住骨头里面传来的些许疼痛,温和道:“大夫说我骨头错了位,现在已经恢复原位了,不疼了。”

  宋若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她。

  黑眸如漆,却柔和得像盛着月光。

  李言兮这才意识到,宋若大多数时候看向她,目光都是这么柔和的。

  宋若抬手将面具推到额间,俯身凑了过来。

  意识到宋若要做什么,她却没有躲,动了动指尖,由着宋若凑近,倾身在她唇间落下轻轻一吻。

  唇齿相贴,周遭的温度都升高了起来。

  情愫疯狂生长,那颗很早前埋在李言兮心中的种子,已然发芽。

  这个吻更像是一种安抚,不含缠绵与旖旎。

  可它不仅仅落在了她的唇上,更落在了她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