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逐瘾>第64章 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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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穆黎醒过来时身边已经空了。小栗子打好了水在门外候着,简单洗漱完毕,穆黎才清了清嗓子,问:“见到十三了吗?”

  小栗子心下纳闷,想着昨夜这两位主子可是住的一间屋子,怎么今天还找他寻起了人?可惜他没胆子犯嘀咕,连忙老老实实地摇头说没见到。穆黎倒也没再追问,独自出了门,待到夜深才回到客栈。小栗子见穆黎神色不佳,于是愈发谨慎地伺候着,一边小声问:“主子,夜都深了,咱不然还是派人去寻一下二公子吧。”

  可穆黎却不知怎地忽然发起了脾气,板着脸躺到床上,冷冰冰说了句:“找什么找,随他去。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吗?”

  小栗子自讨没趣,只好悻悻告退,刚要合上门却又被叫住,等了半晌才听见穆黎闷声道:“外边是不是要下雨了?”

  “啊?”

  穆黎掩饰般干咳几声,“……十三没带伞。”

  怔在原地的小栗子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忙应道:“主子说得是,小的这就去给二公子送伞!”

  窗外的夜色晴朗异常,夏虫聒噪地鸣叫着。穆黎心烦意乱地闭上了眼,远处传来更夫敲着铜锣的声音,原是已经二更天了。

  他昏昏沉沉地,也不知自己究竟睡没睡着,待到外边再次传来打更声时,屋门被人推开,熟悉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身后的床沿动了动,穆黎知道那是穆晚襟坐在了他的身侧,也许是昨夜的话让他心有芥蒂,穆黎只感到被紧盯着的背脊处似被火烙过一般,灼热难忍。

  身后传来宽衣解带的声音,随后穆晚襟便静悄悄地躺到了床上。他环抱着穆黎的腰,过了一会又像孩子一样钻进了穆黎的怀中。穆黎被蹭得有些痒,但还是装成熟睡的模样没有吭声。鼻尖冉冉传来熟悉的淡香,穆黎就在这样的香味中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穆晚襟依旧是早出晚归,穆黎本就还在气头上,也不愿过分去纵容他,于是二人就这么默契地互不照面,相处了三日,一转眼便到了武举兵部试的那天。

  考试当日,穆黎早早出了客栈,来到了会考场外。这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既有考生,又不乏看热闹的百姓。武举制度已经废弃许久,很多人这辈子都是第一次听说朝廷还有这么个选官制度,加之今天的兵部试主考骑射与马枪,比起舞文弄墨的科考要来得有趣得多,因此都想来凑个热闹。穆黎混在人群之中,尽管他身形高大,却也只能勉强看见部分考场内的情况。

  临近会考开始,守门的衙役将闸门打开,考生依照衙役口中的名册一一入场,张三李四地叫了许久,忽然穆黎听见一个还算熟悉的名字。

  “赵丘贤!赵丘贤在不在?”

  衙役不耐烦地喊了几遍,这才有个高瘦的男子从人堆里挤出了列。穆黎昨天看过这人的策论,虽遣词不算文雅,但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对时局世态的分析颇具见地,是个胸有韬略的人才。他伸长脖子想去看一眼那个叫赵丘贤的男子,却不知被谁推搡了一把,几步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引来围观百姓的一阵骚动。

  “干什么的!”衙役硬着喉咙吼了几句,走上前拽住穆黎的胳膊将其拖到跟前,“说你呢?!”

  穆黎瞥了他一眼,施施然抽回手,没去理会他的质问。那衙役平素跋扈惯了,只觉得穆黎这不轻不重的一眼满是轻蔑,登时脸上阴气盛起,按住穆黎的肩头恶狠狠发难:“我看你小子是哑巴了!”

  肩膀处传来的力道让穆黎不禁皱了皱眉头,他抬起眼盯着那名衙役,脸上仍是一片平静,只说:“怎么,光天化日之下,尔等还要对一个平头百姓滥用私刑?”

  那衙役被盯得心头一惊,其他几个衙内见穆黎所着衣物料子质地不似俗物,不免有所忌惮,便纷纷上前劝阻。可那闹事的衙役在众人面前被拂了面子,哪里肯轻易罢休,抓着穆黎,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了起来。穆黎不想节外生枝,于是挥开衙内的手臂,正待转身离去,却被那些个衙役围了上来。

  周遭看热闹的百姓都心照不宣地朝后退了几步,正是剑拔弩张之际,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县令老爷来了”,闹事衙役面上一喜,忙转过身迎到县令跟前。

  “老爷!”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陈县令没好气地摆手,“没见到张大人也在吗?”他朝身后那位身着蟒袍的年轻官员谄媚地笑了笑,为首的衙役也顾不上那么多,立马将穆黎告上状来:“老爷您来得正好,这个男人在考场前捣乱,我们正准备把他抓回去盘问呢!”

  “捣乱?”陈县令眉头一皱,“去去去,要抓别在考场门口抓,耽误了武考的时辰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他说完又看向身后的年轻官员,“张大人,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张铎哪里敢走,连续咳嗽了好几声,才道:“陈大人啊,张某愚见,这位……咳咳,这人咱还是别抓了。”

  陈县令诧异地“啊”了一声,“张大人,当今圣上可是钦点的要把首届武考交给咱绀北,这是何等的器重,何等的荣焉?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放了些个歹人进去,你我身为主考官可都难辞其咎啊!”

  他十分夸张地在空中作了个揖,大有为国为民视死如归的气概。穆黎实在听不下去了,不耐烦地扬了扬眉,张铎立刻意会,意味深长地开口:“其实……”他附耳在陈县令耳边小声道:“其实这位是京城来的钦差大臣,此次是受皇上之命微服至此,监督咱两的。”

  “钦、钦差——”陈县令大惊失色,张铎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陈县令摸了摸鼻子,满面奉承地低声问道:“不知这位大人官居几品,所任何职,该如何称呼?”

  “这位是今年才被皇上提拔上来的白少禾白大人,陈大人没有听说过也是正常。白大人现任左都御史一职,近来颇受圣上器重,你我二人可是万万得罪不起呀。”张铎一脸郑而又重地拍拍陈县令的肩,一边走到穆黎身侧,热切开口:“白大人来怎么不打个招呼呢,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穆黎没有对张铎的话提出异议,略一点头,斜眼扫过哈腰站在一侧的陈县令与方才闹事的衙内,没再与之计较,只淡淡道:“时候不早了,快些去考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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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场设置在一片空地之上,四周林立着高大通直的榆树,繁茂的枝叶将考场团团围住,如同一道天然的屏风。

  本场所需考核的内容为长垛,考生五人一组依次上场,每人十箭,按照箭矢射入的靶心距离将成绩分为五等,择上等与次上等入围下一场考试。长垛本只为考察考生的基本功,但由于常年抑武,考生素质达标者屈指可数,眼见武考过半,成绩在上等的竟无一人。

  穆黎坐在离监考席两步远的太师椅上,凝神望向考场上的一组新人。这里面有他较为欣赏的赵丘贤,也不知对方的骑射功夫究竟在什么水准。

  随着“咻”的几声离弦箭响,他不由得握紧了放在把手处的掌心。如今边境的形势并不明朗,虎狼窥伺之下,他手上有能力且信得过的年轻武将却只有一个叶初曈——他实在太需要通过这次武考来培育自己的军部势力了。

  规定的十支箭已经全数射完,场上计分的衙役依次查验并汇报成绩,穆黎垂眼敲了敲桌面,随后听见衙役高喊道:“王瑠、赵丘贤,记上等——”

  这声高喊让他不由得腾身而起,正欲上前看看那个王瑠是何许人也,却忽然听见耳畔一声呼啸,竟是一支无名箭矢与他擦肩而过!

  “皇上小心!!”张铎惊愕失色,一时失言高呼。

  还不及穆黎反应,又是不知从何处射来一道暗箭,他急忙侧身去避,一手下意识抄起桌上摆放着的木质食盘挡于面前。凌厉的箭簇没入食盘,尽管木头足够结实,却仍能看见银亮的箭簇尖端透过了木板。箭竿剧烈地嗡动着,震得穆黎的手都在发麻。

  利箭一支接着支射过来,敌明我暗,穆黎只好一退再退才堪堪躲过。他眯眼望向考场外的榆树林,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随之而来的是耳畔的猎猎风声。他此时已退至墙角,一时间再无可避之处,眼看那箭矢就要杀到自己跟前,就在电光石火之际,只听“嘣”的一声,箭矢被某物从一侧击落,掉到了脚边。穆黎惊魂甫定地回过神,见地面躺着一柄折扇,连忙抬头,“襟儿?”

  不知从何处现身的穆晚襟将穆黎紧紧护在怀中,“可有受伤?”他眉头紧锁,眉心的朱砂痣好似要渗出血来。

  “我没事。”穆黎镇住心神,他扭头看着窸窣的树林外,却见不到始作俑者的半点踪迹。这时场上的衙役才反应过来,拔出剑围到穆黎身边。

  “张铎!”穆晚襟站起身,冲身后喊道,“你派人护好皇兄!”

  说罢,不等张铎应声,便抬起足尖,将地面的折扇踢起,握于掌中,随后飞身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