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逐瘾>第10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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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叶初曈前往平都调查赈灾粮饷去向已月余,时间久了,穆黎心中不免有些急躁。

  是夜,穆黎刚沐浴完回到寝殿,今日司炉的太监们似乎格外卖力,整个寝殿温暖得让他有些昏昏欲睡,正坐到案前打开一本折子,就听到门外小栗子的求见声。

  “何事?”穆黎放下手中的朱笔,望向门外。

  小栗子推门而进,朝身后招了招手,便进来了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那人将殿门关上,阻挡了门外风雪的侵袭。

  那男人将帽子拉下,远远地冲穆黎行礼,“臣叶初曈叩见皇上。”

  穆黎看了眼一侧的小栗子,小栗子立刻会意地出了寝殿,将门带上。

  “爱卿请起。”穆黎站起身,肩上披着御寒的黑狐裘落在了地上,“可是有何进展?”

  叶初曈走近穆黎,正色道:“回禀皇上,近日微臣在关中督抚刘恒的府内搜得一套账本与一卷名册,请皇上过目。”

  叶初曈从怀中将账本与名册拿出,递到穆黎跟前,穆黎接过两本册子,放在灯下摊开查看。这账本大到收粮收银多少,何时何地分发,小到运输管理等日常损耗,事无巨细,全部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穆黎冷哼一声,“好一本以假乱真的账簿。”

  “皇上息怒,”叶初曈沉声道,“皇上,此卷名册是微臣在刘恒书房内的暗格中发现的,只是这上面只记有名字,其他一概未提,属实怪异,恐与此事有关,还请皇上过目。”

  穆黎扫了眼名册上书写工整的名字,除了不少朝中大臣的名号,也不乏一些王公外戚在上列。穆黎有些恼火地将名册扔到桌上,他靠在太师椅上,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双目,“若真如此,便是难办了。”

  兴许是殿内太过温暖,穆黎身上只松垮地穿了件黑色锦袍,腰间随意系的玉带勉强将那袍子合拢,胸前的皮肤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与其他王爷公主不同,穆黎似乎从小就算不上白皙,那片裸露在外的麦色胸膛让叶初曈没由来地想到了与父亲打猎时曾偶遇的黑豹,皮毛锃亮光滑,危险又引人入胜。

  穆黎睁开眼,望向盯着他的叶初曈,“爱卿可有良策?”

  叶初曈微微一愣,随后说道:“微臣愚见,恳请皇上下旨让微臣辅佐张铎张大人彻查此事。”

  穆黎知道叶初曈这是想要师出有名方便查案,先前在朝上萧林左右两相极力反对任命叶初曈调查此事,这次得想个其他法子让这两个老狐狸哑口无言才行。穆黎想了想,说道:“明日早朝,爱卿请命为平都开仓放粮,朕会允下,然后顺势让爱卿辅佐张铎调查此事。”

  “臣遵旨。”叶初曈领命,他垂眼望向穆黎,不知怎的目光不自觉地又飘向了那片时隐时现的胸膛。

  见叶初曈盯着自己,穆黎偏过头问道:“怎么了?”

  听到问话,叶初曈有些慌乱地捡起地上的狐裘,抖了抖灰尘,盖到穆黎身上,“皇上,当心着凉了。”

  穆黎身上还隐隐散发着些湿润的气息,靠近时能闻到淡淡的皂角之类的香气。叶初曈觉得自己面上微微有些发烫,他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好在烛火并不十分明亮,想来不会过分明显。

  穆黎抬头看着叶初曈,随口问道:“眉间的疤,是何时弄到的?”

  “啊……”叶初曈抬手摸了摸那道淡色的伤疤,“微臣也记不清究竟是何时留下的,身上还有好些处,大大小小的,也不是姑娘家家,疤痕留了也就留了。”

  穆黎闻言低声笑了一笑,叶初曈听到烛火被透过门缝的风吹得发出“呼呼”的声响,那不住跳动的烛光像是原野上奔腾的马儿,呼啸而鲜活,他也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

  “叶爱卿往后可得当心着莫要再将脸弄花了,”穆黎望向一脸爽朗笑容的叶初曈,补充道,“该是有姑娘心疼了。”

  叶初曈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后脑勺,“皇上说笑了,眼下微臣只想为皇上分忧。”

  穆黎低头理了理衣襟,他看了眼一身风尘的叶初曈,开口道:“时候不早了,爱卿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之事,莫要忘了。”

  “皇上所言之事,微臣谨记在心。”

  叶初曈叩首离去,穆黎拿起桌上的名册,指尖划过那一长串的名录,微微皱了皱眉。年关将至,国库吃紧,眼下开仓放粮实属险棋,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但愿此事能尽快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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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叶初曈按照事先所说上奏请求为平都开仓赈济灾民,林风海与萧彦霖虽以国库不充盈为由提出异议,但架不住赈灾之事太过名正言顺,此事便顺水推舟定了下来。

  下朝后,穆黎照例到太后那请安,一同用过早膳,太后去偏殿参禅,穆晚襟嫌无聊不愿去,拉着穆黎下起了棋。

  “皇兄,”穆晚襟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粒黑色琉璃棋子,轻轻放置在了棋盘之上,“若再不集中精神,白子都被臣弟吃光了。”

  穆黎的目光落在那颗黑棋上,这才发现自己的白子已所剩无几。

  “可是有什么烦心事?”穆晚襟问道。

  穆黎叹了口气,“无非是平都之事。”

  “听闻皇兄今日已命叶大人为平都开仓放粮并借机调查此事了,”穆晚襟将几粒白子一一拾起,悉数放在棋笥中,“怎么还如此愁眉不展?”

  “你消息倒是来得灵通。”穆黎落下白子,可惜这盘棋已无力回天,看着让人心生烦闷,“这白子已难改颓势,此局是朕败了。”

  穆晚襟悠悠然喝了口茶,“皇兄可是担忧国库吃紧?”

  穆晚襟的话点破了穆黎心中的烦忧,眼下年关将近,宫内各项开支都会加大数倍,此时开仓赈灾实在不是上上策。

  “臣弟倒是心有一计,但也算不得良策,不知皇兄可愿听听?”

  穆晚襟鲜少参与国事,此番突然提起,令穆黎觉得有几分诧异,“愿闻其详。”

  穆晚襟指尖抚过放在桌上的折扇,抬眼望向穆黎:“朝中那些个脑满肠肥的大臣们平日里仗势敛财,埋下祸端,此次平都动乱,皇兄不若直接向百官募捐粮饷,以解燃眉之急。”

  穆黎有些犹豫:“此事朕其实也有考虑过,只是若无人响应,恐有损皇家颜面。”

  “这好办,”穆晚襟轻笑道,“母后本家虽外公已悬车告老,但舅父依然在朝为官,即便并未手握重权,但外公所留的威信仍在。只要皇兄出面让母后请舅父带头捐献以表率群臣,应当不会无人响应。”

  穆晚襟顿了顿,手执折扇撑在下巴处,“如若皇兄拉不下面子,臣弟也可代为向母后提及此事。再者,臣弟届时也定当倾囊相助,以尽绵薄之力。”

  穆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此一来,确有转机。只是……”

  只是他没想到平日不谙朝政的穆晚襟此番会为他出谋划策。

  像是看出了穆黎心中所想,穆晚襟摇开折扇,半遮住唇畔的笑意,“若是皇兄觉得此计可行,就当是多谢皇兄那晚替襟儿答疑解惑了。”

  提及那荒唐的一晚,穆黎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十三弟近来身体何如?”

  “不知皇兄指的哪方面呢?”穆晚襟眯起上挑的双眼,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

  见穆黎不肯多言,他站起走到穆黎身侧,俯下身贴近穆黎耳侧笑道:“托皇兄那根鹿鞭的福,近日似乎还不错……”

  耳畔传来的热气让穆黎后脊有些发麻,他看了眼那张近在咫尺的白皙面庞,正欲开口,就听到穆晚襟压低声音问道:“皇兄可要检验一番?”

  穆黎瞪了一眼满口荒唐话的穆晚襟:“又在胡言乱语!”

  穆晚襟笑着撤开身子,他用扇柄挑起一枚白子,放入棋局,随后悠悠然道:“皇兄且看,此局还是有解的。”

  穆黎转头看向桌上的残局,那粒白棋的打入刚好抓住了黑棋过分激进所埋下的隐患,在一众黑子之中,大有釜底抽薪的态势。

  “所谓欲速则不达,这黑棋如此激进,反倒适得其反。皇兄大可不必操之过急,”穆晚襟坐到穆黎对面,缓缓说道,“一切总会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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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太后那离开已是黄昏十分,与穆晚襟分别后,穆黎也准备回养心殿。路过云华宫时听得里面格外嘈杂,近些日子为了不在那些多事的臣子面前落下口舌,都许久未踏入云华宫了。

  “皇上可要进去瞧瞧?”小栗子出声询问。

  “进去看看吧。”

  小栗子得旨后正欲进去传报,却被穆黎拦下,“不必惊动她们。”

  穆黎寻着声音走进云华宫的内院,便见到一袭红衣的碧浓趴在院内一棵光秃秃的古楸树上,树下站着一群焦急的小宫女们。

  “娘娘,您当心些!”

  “小心脚下呀娘娘!”

  小宫女们叽叽喳喳地在树底下仰头望向自家主子,全然没有注意到穆黎的到来。

  “光芜,接着!”碧浓不知从树上丢下了个什么东西,引得树底的宫女们一阵惊呼。

  光芜倒是从容,伸手一捞,便将碧浓从树上扔下来的玩意接得稳稳当当。碧浓见状翻了个身,坐到树干上,这时才见到了站在院前的穆黎。

  “皇上?”他扬起笑容,在树上晃荡着双脚,火红色的裙摆也随着动作在空中飘荡,“皇上怎么来了?”

  周遭的宫女们忙向穆黎行礼,穆黎走到树底下,仰头看向碧浓,皱着眉头责怪:“云嫔莫不是有些太放肆了。”

  碧浓眨了眨眼睛,“臣妾不过是太无聊了嘛,皇上好些时候没来了。”

  穆黎叹了口气,“还不赶紧下来!”

  碧浓伸手将散在脸颊的碎发别到耳后,火色的衣袖与栗色的长发在风中翻飞,在一片白茫茫的雪色中耀眼夺目,他唇畔噙着笑,回道:“皇上可要接好臣妾呀。”

  话音未落,他便纵身一跃,从树干上跳下,穆黎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去接,不想对方比一般女子要重上许多,将碧浓拥入怀中的时候穆黎被顺势扑倒在地。

  耳畔传来小栗子与其他宫人们惊慌失措的呼叫,穆黎望向面前这张未施粉黛却依然艳丽无双的脸,那泓绿色的双瞳在猎猎红衣的映衬下仿佛春日里的粼粼雨雾,此刻正倒映着他的脸。

  “皇上可有伤到?”碧浓抽回方才护住穆黎头部的手,脸上是浅浅的笑意。

  穆黎收回目光,低声道:“朕无碍。”

  碧浓伸手捧住穆黎的脸颊,飞快地在那唇上啄了一口,然后像偷了腥的猫儿一样满足地起身,向穆黎伸手,“皇上快起来,地上凉。”

  这样亲昵的举动让穆黎面上有些不自在,他抓住那只纤细的手,站起身来,问道:“云嫔去树上作甚?”

  碧浓走到光芜旁边,光芜笑嘻嘻地摊开手,上面赫然躺着三颗完好的鸟蛋。碧浓接过鸟蛋,回道:“臣妾就是馋了,方才还抓了两只鹌鹑,等下一道烤着吃。”

  穆黎没想到会是这样荒唐的理由,顿时觉得有些头疼,“简直胡闹!”

  “哎呀皇上!”碧浓搂住穆黎的胳膊,一边冲光芜使了个眼色一边撒娇,“待会臣妾烤鹌鹑给皇上吃,臣妾手艺不错的,皇上运气可真好。”

  光芜收到眼色马上去前院把已经处理好的两只鹌鹑塞到一旁的竹篓里,看着这两只肥美的鹌鹑,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本来可以她与阿碧一人一只,现在好了,脱了毛的鹌鹑飞走了。

  “皇上,这是娘娘刚刚抓的鹌鹑,”光芜将竹篓递到穆黎面前,有些可惜地补充道,“可肥了!”

  见穆黎不接手,碧浓干脆接过那个竹篓,“楼顶的柴火都准备好了吗?”

  “回娘娘的话,已经准备妥当。”

  “嗯,你们先下去吧。”碧浓掂了掂竹篓,牵起穆黎的手,“皇上随臣妾来,咱们烤鹌鹑去。”

  光芜依依不舍地又看了眼竹篓,撇了撇嘴领着一众宫女们退了下去。

  穆黎跟着碧浓上了屋顶的露台,那儿的积雪被下人们打扫干净,中间位置支起的柴薪已被点着,右侧的小桌上备好了酒水与各种油盐酱料。

  “皇上坐这边。”碧浓拉着穆黎落座,自己拿出了竹篓里的鹌鹑忙碌了起来。

  穆黎没见过这阵仗,只是觉得这场景有点滑稽。远处传来鸦雀的叫声,他靠在矮椅上朝远方望去,今日天放晴了,晚霞布满天际,明天想必也会有个好天气。

  “这个光芜,连喝酒的杯碗都未准备,该罚!”碧浓将被木棍串起的鹌鹑放在地面固定住,然后起身在桌上抱起一坛酒,问道:“皇上在想什么?”

  穆黎看了眼自己这位毫无仪态的妃嫔,“朕在想,晚些时候该罚你将《女则》抄一遍了。”

  碧浓闻言哈哈大笑,“臣妾又不会写汉字,真要抄的话,怕皇上看不懂。”

  穆黎摇了摇头,“你这家伙……”

  “哎呀,不说臣妾了,”碧浓拉开酒罐的封口,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嗯,好香!”

  “是什么酒?”穆黎问道。

  碧浓将酒坛送到穆黎身前,“不入流的浊酒,皇上大概没有喝过吧?”

  皇宫内能喝到的酒都是经过反复过滤的,像这种口感粗糙的浊酒穆黎从未见过。他接过那沉甸甸的酒坛子,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熏得他眼睛都有些发疼。

  “皇上要尝尝吗?”

  穆黎提起酒坛仰头喝了几口,酒液顺着他线条凌厉的下颚流下,在火光下像是琥珀一样闪闪发光。碧浓撑着下巴望着那上下滚动的喉结,问道:“比之皇上喝过的佳酿,味道如何?”

  穆黎将酒放在地面上,大约是方才喝得有些急未曾发觉,现在只觉得喉间火辣无比,“这酒辛辣得很,云嫔还是少喝些吧。”

  碧浓不以为意地拿过酒坛,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好些口才罢休,只见他畅快地舒了一口气,随手擦了擦下巴,“皇上可还要?”

  穆黎摇了摇头,“晚些时候还有折子要批,不能再喝了。”

  “哼,”碧浓抱着酒坛,眼角眉梢染上了几丝朦胧的酡红,“皇上心里是不是只有折子?”

  凛冽的酒气随着冬日的寒风在空中飘散,熏得穆黎也有了几分醉意,他抬手至火堆前取暖,低声道:“朕不敢怠慢。”

  火光将他的面容照得有些不真切,碧浓坐到穆黎身旁,伸手替他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指尖触及那被烘得微微发热的脸颊,柔软的触感让碧浓有些流连。

  “这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又有何不敢呢?”

  穆黎看着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出神。自母妃被赐死后,他便是毫无存在感的十一皇子,皇子间的明争暗斗自始至终都与他毫无关系,他从来没有被任何人期待过登上这无上宝座。

  如今一夜之间卓然高立,指掌翻覆间生杀由断,只言片语便是君无戏言。如此位高权重,若说心中毫不痛快是假,但更多的却又是举棋不定的惊恐。

  惊朝堂之上的虎狼相向,恐边城之外的腹背受敌,这父皇一手经营出的盛世,如今入了他的指掌,他不敢怠慢。

  穆黎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低声道:“人人都羡慕「天子坐明堂」,可是于朕而言却是「天子坐明堂,天子好慌张」。”

  碧浓不是瞻前顾后的人,他无法理解穆黎心中的郁结,只好将头靠在穆黎肩膀上,嘴里低声喃喃了些宽慰穆黎的话,“皇上是个活生生的人,有喜怒,知悲恐,乃人之常情,无需多虑。”

  他望向远方天际的红霞,不知嘴里的这些话究竟是对穆黎所说,还是在聊以自慰。来皇宫已有月余,待久了他总觉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这里的日子实在过分舒坦,兴许是有些乐不思蜀了吧。

  “明天一定会有个好天气的,皇上。”碧浓转头望向穆黎,此刻夕阳沉入了地平线,霞光映照在穆黎的脸上,他看见穆黎微微笑了一笑,随后便听见那沉稳的声音答道:“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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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第十章 和第十一章发布顺序弄错了,我太呆了!!重新更换了顺序,希望不会影响到大家的看文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