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爱莲>第68章 (六十七)相逢

  =======

  温东岳倏忽间不知怎么办了。

  自郑少兰离开,在宫里他很少一个人呆着。他怕一激动一高兴,哈哈哈哈地就跑回肃园,去找温亭润。抱着他问他的伤还痛不痛,不痛的话就顺手好好收拾一顿。

  他瞒了他那么久,又不顾安危救温霖,还被温炎看去了一双乳,怎么不该被实实打一顿。

  狂喜让他手发抖,渴望让他心发痒。他好像终于可以完全安心去陪温亭润,再不用为别的事担惊受怕。

  但他又有点悲伤。

  无名地,长久的提心吊胆一经结束,总会不由地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

  结束了吗?真的结束了吗?安全了吧?不会再……?

  有些怅惘也伴着郑少兰的离去加重了,十多天的缓冲,并没让他平和下来。

  他扶着红墙,走在御街上,耳朵里有千万个人在喊他。

  “爹爹,爹爹。”

  回家,他要回家。他的乖儿在等他,他的爱儿在等他。

  温东岳狂奔起来,步子跨得很大。风将他的衣袍吹得鼓起,踏踏地脚步声催着他,让想念迸发。

  “爹爹,爹爹~”

  “老师,老师~”

  笑着的温亭润,陷入情欲里的温亭润,气得鼓起腮帮的温亭润。

  青蛙一家,他的小松鼠。

  温东岳抡着双腿,跑入集市。

  本就心怀挂念,又十多天不见。温东岳低估了这力量的强大,涌遍他全身时,巴不得下一脚就跨入肃园。

  他迫切地想宣泄自己的想念,脚下生风越跑越快。怎奈酒确实喝多了,半道儿一个没站稳,摔到地上。

  他触到地一下就爬起来,撞到人也不道歉,直冲冲跑向肃园。

  路过成衣馆的时候,他还是停了下来。

  街上的人太多,挤得他没法跑。

  原是有户人家吹锣打鼓放鞭炮,正娶亲。

  但娶亲路不太平,冲出一大堆乞丐问新郎官要喜钱儿碎银。新郎官散了一些,竟嫌不够,堵在马前伸着手问新郎官还要。

  这热闹越看越大,人也越围越多。温东岳被挤得涌来涌去,那户人家同拦轿乞丐斗起嘴角。新郎官挺着胸前的大红花,言辞犀利精锐,大手挥舞。骂人的话连珠炮,自带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愤慨。

  这该是个朝廷的官儿,应该还是御史台的言官儿。

  温东岳听声音耳熟,一抬头。

  王承书被揪着衣袖,乞丐们说不过他,便生拉硬拽,要把他从马上拉下,拖到地上打一顿。

  王家家眷上前阻挡,两伙人你拉我拽。王承书帽子都被扯歪了,嘴还硬着同这群乞丐讲道理。

  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跃上心头。

  温东岳翘起嘴角。曾经有个时候,也是这样喧闹,王承书被莫名泼了一碗水,又让吓住,瘫在地上。

  青涩鲁莽的臭小子真是一点没变,即使进了御史台,掌主簿印,也是大道理一堆,横冲直撞谁也不怕。

  温东岳一想起他弹自己的本子像山那么高,就很希望这帮乞丐把他拉下马教训一顿。可看到他胸前的大红花。

  温东岳满目都是那鲜艳的红,有乞丐用脏手去碰,王承书拼命扭转身子,全力护着。

  温东岳转转眼睛,溜到街口,向天抛一大把碎银。

  “银子?银子!这边,这边!!”有乞丐大喊。

  温东岳抛完一把又抛一把,他接连抛了三把,将所有乞丐全引过来。

  王承书那儿解了围,他整整被弄乱的衣冠,抬眼去看恩人。

  温东岳还在街口洒银子,见王承书看过来,冲他一瞪眼。

  王承书心里泼倒一壶热茶,他脸很红,正了正身子,给温东岳抱拳打了个揖。

  接亲的队伍吹吹打打顺利过去,温东岳甩掉那群乞丐,再跑起来。

  他不知又摔几下,以前喝得烂醉有燕风扶他,上一次也是。

  说来也巧,那次醉酒和今次一样。他都是着急地想见人,那次怪可怜,手都搭载月楼门上了,还是怂地直吆喝:“不见了不见了!老子不见了!!!”

  他怎能舍得不见他。

  温东岳痛恨地扇自己一巴掌,等一双腿奔残了影,一只脚完全踏进肃园时,迎起一群惊叫。

  真就是石入静湖,激起一阵蛙声。

  “老爷回来了!”

  “是老爷!真是老爷!”

  “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呼唤荡在肃园,亢奋高昂在每个角落。

  肃园里有瓦丁、泥匠在增砖添瓦,和泥砌墙。那场灾难还留着残影,但有人在精心缝补。

  温东岳感受着那些欢悦的注视,他点点头。几十步奔到载月楼,真站在载月楼门口时,又停住了。

  闻闻自己的衣袖,哈了哈嘴里的气,温东岳扭头折回了霜堂。

  他冲了个热澡,刮净了胡子,换了身干净衣裳,又吞下几粒解酒的蜜茶含片,才向载月楼走去。

  从霜堂到载月楼,他却走得很慢了。

  像在努力平复一颗要跳出来的心,无奈老天不帮他。

  晴了十多日的天,又下起雨。是少见的太阳雨,乌云不聚,雨如短丝,落在脖子里,发痒黏腻。

  温东岳走啊走,来到载月楼,发现没人。他不多想,去了载月楼后的莲池。

  莲池荷叶接天,无穷碧色铺满塘。

  可惜荷花不胜,秋日里全败了。冬莲未醒,都藏在水底。

  温东岳转头张望,忽听得一阵轻响。

  窸窣窣,窸窣窣。

  挨挤的荷叶歪倾,荷杆儿抖着篷叶,落下一串水珠。

  藕花深处,缓缓驶出一乌蓬小船。

  温东岳停在岸边,目光流向那深处。

  小船荡在水波上,船动溅起差差绿,秋光潋滟,光影扑烁中,带出一娇娃来。

  娇娃伏在船头,雪发随意披散,发丝打卷儿或舒展,透着慵慵地懒。他擎一顶大荷叶伞,身披月纱开衫,露出大片胸前。胸上着粉肚兜,那肚兜太短太透,堪堪遮住一对玉乳。

  玉乳因伏在船上,被挤得跌宕鼓起。船波摇晃,乳肉晃荡。

  乳头肯定被荡尖了,随着每一次船动,薄纱擦过乳尖,引得娇娃微颤。

  他看到了岸边的男人,男人也看到了他。

  那双泉眼无声地涌起波,溪流般细细地淌向男人,传递软绵绵的爱意。

  温东岳醉在这画中,他像被摄了魂,脑袋空空。

  他的乖儿,爱儿,他的娇娇儿。

  不知在何时,他们好像经常这般遥望。只是远远望着,看着,都能确定彼此的存在。

  温东岳没说话,温亭润也没说话。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