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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东岳想了近十种同女王见面时的场景。
还练习了几十遍如何求援,如何让他的态度看上去不卑不亢,又真诚无比。
冷不丁,他也幻想过女王的样子。
但万想不到。
“姐夫?你真的是姐夫吗!?”
“你真比画上的还要俊!”
“我姐姐留下的那个孩子呢?他还活着吗?你有没有找过他?他怎么样?”
“喂——喂——你别不说话啊——”
那张顶着和温亭润七八分相似容颜的女人,嘴像个小鸟儿,不停叭叭叭叭。
纵是大事见惯的温东岳此刻也泰山崩盘,不知做何。
她长得和温亭润真挺像,眼睛鼻子嘴巴线体柔和。除了眉毛不似温亭润英气,一举一动爽快利落,若安安静静地背着身,温东岳说不定会认错。
温东岳一挑眉,深觉自己不该。
“你是……您是——?”
阿努尔猛得跳起来:“啊啊啊!!他说话了!!他说话了!!!”
温东岳被她这一惊一乍吓得向后一退。
说教的话张口就要来,但死死卡在喉咙里。
女侍很无奈:“陛下,陛下——”
“真的是你吗?琼,琼什么的,琼……琼琼?”阿努尔想上来扒拉温东岳,被侍女一把拉住。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温东岳身着戎装甲胄,青胡渣冒了头,双眼尽是血丝。
十几年前将他们西疆人打得捂着屁股直窜的“一丈尺”,现在显得有些狼狈。
温东岳丝毫不避她的目光,沉声道:“南瑶温东岳,求见西疆女王陛下,一应文碟俱在此。”
说完,就准备弓身行礼。
阿努尔让人快拉住他:“我就是我就是——你是那个琼吗?真的是吗?”
温东岳到现在都不肯相信眼前的女子就是西疆新任的王。
她太跳,说话时眉飞色舞,连带着脖间的金红璎珞都在晃,举止轻浮又喜形于色。
这让温东岳想到温炎,但眼前的女人比温炎大许多,又经改朝换代大事,哪能这般。
再说……
温东岳看着在他眼前晃动的一双眸,灯下生辉,影影幢幢。
“你不信吗?”阿努尔撅撅嘴,“你们快过来,快高呼女王陛下!”
一众奴仆应声倒地,山呼:“陛下——女王陛下——”
“现在信了吧?我叫阿努尔,你呢?你不是叫‘琼’吗?怎么叫——叫温东,东——”
侍女:“温东岳。”
阿努尔:“哦对对付——你到底叫什么?”
她双手合十,星星眼看着温东岳。
温东岳盯着她目不转睛。
在她的右手上,带着有一串鸽血红手镯。
银手镯外绣水波纹,均匀缀着三颗鸽血红,向下垂满铃铛,向外在手背上延伸三条晶链,接并在三支手指的戒指上。
晶链铃铛珍珠交错,戒指上亦镶着鸽血红,尤以中指最大。
温东岳明了,郑重道:“女王陛下,‘琼英’是表字,东岳乃正名。”
“哦——你真是阿依姐姐日夜想的琼——琼英啊……还有她的孩子……”
阿依。
这是温东岳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第一次,是温亭润在地震重伤后,安稳修养的某个雨夜,共坦心事时提过的。
阿依,那是温亭润的母亲。
但温亭润没告诉他,他的母亲,是西疆王族外支的长公主,长公主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叫阿努尔。
温东岳隐约觉得温亭润不简单,但不曾逼迫他的孩子向他坦白,他那时,只忙着带他的儿寻医问药了。
温东岳垂下目光,身旁的阿努尔着急问温亭润下落。他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干脆把温亭润的道袍并那封信,给了阿努尔。
深邃的密道中,阿努尔将道袍放置火苗下炙烤,又将信拆开。
在阿努尔喜极而泣,一声声的惊呼中,道袍不毁现城图,信说款款道平安。
女王看完信,抱着道袍抚着上面的王城图,半响。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侍女:“传我号令,发兵五万,过密道,援南瑶。”
这话很轻,却炸得温东岳晕眩。
他不知怎的上了马,不知怎的就开始往回跑,不知怎的身前是英姿博飒,亲上疆场的西疆王女,身后是弯刀共举,沉稳有素的方阵军士。
久违的熟悉燃遍四肢,铿锵的步伐踏在他心上。
他又回到了六年前,甚至是更早。
他还驻扎在月牙泉镇上,每天都会去跑马。
金沙漫卷,刮不乱他一双眸。
温东岳策马向前,和曾经仇敌并肩的感觉,还自带一种尴尬。
但阿努尔并没有给他太多空闲去体会,一路上她都在说,知道的不知道的,全灌给了温东岳。
八九年前,西疆正统王族的稳健派和激进派因藏宝库的秘密针锋相对。他们都迫切的想知道藏宝库的位置,但王城图被盗,不知所踪。
而后矛盾激化两派彻底决裂,稳健派子嗣大多折损在这场斗争中,激进派上位,控制着傀儡王,沉醉在酒色温柔里。不久又一意孤行发兵南瑶,才有了温东岳不惑之年的领兵征战。
战败后激进派元气大伤,一直暗中求存的稳健派趁势夺权。怎奈子嗣凋零,傀儡王退位后,竟找不到人继承。
他们几经周折,最终选定了阿依家族。虽然没落,但大面上还过得去。
当时的阿依,因同家族矛盾,老早就卷铺盖去了中原肃州月牙泉镇。他们找到的,是阿努尔。
阿努尔那会子还在家中帐子里啃羊腿,给姐姐写私信呢,天上就砸下来个大王位。
她摆手不干,稳健派直接找到了阿依。
元老并未发现温亭润,她将她的孩子藏了起来。
阿依被迫回了王庭,不过她只呆了十天。
被寄予厚望的女王并没有期待中的健谈英武,反而异常沉默。
她太过想念自己的孩子,安排温亭润偷偷跟她在王庭中见面。哪知在同一天,激进派垂死挣扎,听闻王城图就藏于城中,公然在王城内围起兵,一把火险些烧光稳健派所有心血。
混乱中,温亭润被阿依藏进了个大箱子,那个箱子有孔,能让他目睹所有。
被弯刀一下就刺穿的喉咙,被火烧焦了还在挣扎的血躯。
烟尘滚着沙子,哀嚎伴着浓腥,成了温亭润的一道劫。
阿依趁乱将衣服脱给了一死去女侍,又划伤她的脸才逃离王庭。回到月牙泉镇,更加隐秘地生活着。
暴乱很快平息,为保平安阿依断了同阿努尔的书信,只在临终前,秘密给她送了封包着画儿的信。
阿努尔赶鸭子上架继了位,王城斗争太脏,只肃清余孽,就花光了她所有的气力。待王位坐稳,她经常会来这个通往南瑶的密道,一个人远远地望着。
她不知在等谁,总翘首以待。
后面女王又同温东岳说了好些,他没听进去。
满心满怀地,只觉懊悔心疼。
在西疆王庭的事,温亭润只字不提。
他从不向他倾诉他是如何淡忘的那场劫,也从不谈论这场纷争,更从没对他说过。
温净温亭润,还有个名字。
叫阿善。
是天祁山,峭壁雪莲的意思。
有那么一瞬,温亭润的笑眼就在眼前,温东岳想去抓,却扑了个空。
阿努尔怕他累出毛病:“要不歇歇?你不是说留了许多兵保护阿善的——”
“不行。”温东岳勒紧马绳,“必须最快回去,不准停。”
“这么着急啊……啧啧……”女王嗅出点不同,“你……”
温东岳不理她,自顾自道:“找到他,打他。”
女王一个大喘:!?
温东岳不再说话,卯足劲不要命往前冲。
对,找到他。行家法,打一顿。
好好安慰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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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让让让——女王来了啊,女大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