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爱莲>第45章 (四十四)秘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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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亭润也听到了素娘声音,赶紧去找自己的花旦面具,他窝在床里,不敢乱动。

  毕竟在这来回极短的时间内,温东岳已把他扒光了。

  他的父亲后知后觉想起来那些字据上的字眼,“扒光了任孙大胡打”。这种想法他绝不允许他的乖儿有,即使是事态紧急,事出有因。

  温亭润也想听素娘讲话,他干脆坐起身,将被子披在头上,裹着身子,像大食国的女人,又潦草地带上面具,趿拉着鞋,歪扭地卧坐在书案旁。

  温东岳斜了他一眼,但也许他将就在这。

  素娘抱着包袱,心跳很快。她不知道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会怎样,亦不知道这个秘密于二人到底是否有害,但直觉告诉她,这个秘密是危险的,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

  “快走,越远越好,到找不到你们的地方最好——”

  “你不会要告诉我,镇上很大一部分人,缘何既像女人又像男人吧?”温东岳道。

  素娘和温亭润又一齐去看温东岳。

  “老师?”

  “你都知道了?”素娘说。

  温东岳摇头:“仍在奇怪。”

  “一开始,我也奇怪,直到,我看到了。”素娘一指诫堂的方向,“一群人,一群奇怪的人。”

  “她们在诫堂里练蛊做毒,射箭练武。她们分明是女人啊,啊不,他们分明是男人啊。啊也不——”

  不知道是她们,还是他们。

  素娘眉目全缠在一起,样子扭曲。

  她惶惶然给温东岳说着,太过紧张时竟都前言不搭后语。但她确定温东岳听懂了,她相信温东岳明白。

  早在六七年前,温东岳刚平了疆乱那会儿,远在禹县的素娘刚刚察觉出镇上的人不对。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对,女人买菜做饭伺候一家吃穿,男人务农做工给一家遮风挡雨。禹县很平静,也很正常。

  素娘觉得是自己想多,她又观察许久,才不得不确信。

  不知从什么时候,他们的镇上,生活了相当大一部分怪人。

  既像女人,又像男人。又不同于天生的双性,天生的双性雌雄一体玉润圆滑,可这群人,感觉更加奇怪,总让人觉得突兀。

  像是后天发生了突变,猛得换了性别,开天辟石般有种很大的顿错感。

  素娘不知道这群怪人怎么就在禹县生根发芽,回味过来,已然混在正常人中,难分难辨。

  除非仔细观察上三月半载,要么直觉敏锐。

  “可谁闲得没事,坐门口只盯着人看。”素娘摇着头,复又神秘道,“原先以为,她们老实巴交,同她们安稳共处,这日子就过去了,偏她们生事不会挑地方,挑到了我的教馆里来。”

  教馆分正堂和诫堂,这众所周知,可很少人知道,在诫堂的密室里,每天辰时到午时,都发生了什么。

  偌大的诫堂密室,不是静悄悄地等待夜幕降临,训人打罚,而被租给这一大群怪人。她们罩着面具,戴银吹笛,日复一日地练习控蛇驭蝎,精通巫蛊又擅奇门暗器,专箭术又长于藏匿。

  天子脚下,她们像皇亲豪贵们私养的亲兵,却又不像。

  她们没有甲胄长枪,而且很多人,面上看去,都是女人。

  谁能想到,平日里买菜洗衣的妇道人家,袖里是长蛇黑鼠,绣花的针一撮,就是带毒的利器。

  又有谁能想到,她们那正常的女人脸上,身下却有硬物高翘。回回在诫堂练完,就脱光衣服,互相打量,仿佛这一刻,她们才觉坦荡,才觉被接纳。

  素娘趴在诫堂暗室角墙的缝隙上,凝神地看着一个个光裸肉体,又乱又慌。

  她们多金又谨慎,素娘不知她们用了多少钱,使了什么法,让那不苟言笑的诫堂老堂主开口应下外租密室。事实上,素娘很多年没见过他了。就算见,也是隔着帘子,远远看着。

  “她们开始时是谨慎,每次只来五个,面具几乎不重样儿,刚进到密室时还用泥堵了所有的墙缝。但总有一疏,我正堂暗室的小后门其实就是诫堂暗室的那堵不起眼角墙。岁长时流,那泥块松动掉落,她们该是觉常年无事便不再在意,这墙缝掩着门缝,我就能从中窥视。”

  “现在还能窥吗?”温东岳问。

  素娘点点头:“不过要到早上。我那门说好听是门,其实更像一个高很多的大狗洞。”

  温东岳嘴角抽了抽:“有这么一批子人……官府那边也察觉了吧?”

  素娘又摇头:“我说过,没人有闲情逸致盯着人看三月半载的,更何况县丞近几年被孙大胡搞得团团转,根本不会注意。”

  “你也并不知这些人所属何人。”

  “是。”

  “如果……”温东岳一动手,“你想问就问吧,别憋着了。”

  温亭润见温东岳忽然对向自己,又被拆穿意图,长睫垂下,抿唇莞尔:“老师。”

  “问吧,不算插话。”

  温亭润这才去问,但素娘没仔细听。她敏锐觉出温亭润挺规矩,她跟温东岳说了这一好会子话,温亭润再好奇,也不会插嘴打断。

  他被温东岳管教得很好,放在教管里也能——

  素娘想差了,温亭润叫了她三声她才应。

  “密室养兵这等大事,素姐姐可有主动知会官府?”。

  素娘再摇头:“这太贸然,这些人万一就是县太爷自己养的——”

  她愣住,看着眼前的两人,结巴起来:“不会,是你们——”

  温东岳咳了一声。

  意识到自己失言,素娘闭了嘴。

  皇城边上养兵,这可是连九族的大事。琼英先生一心求爱徒活,犯不着做这种事。

  温东岳听完素娘的话,那双鹰眼又转起来:“她们大概多少人?”

  “一……两千?”素娘犹豫,“或许更多,好一些就是这镇上的人。”

  温东岳揉揉眉心,暗道糟糕。

  这太不好了,最少估计一两千人,又秘训了六七年。

  如果不止一两千人呢?

  手一紧,是温亭润又握住了他。

  温东岳还他一个安心的笑,不过太勉强。

  他准备明天去窥一窥,即使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但他仍希望,不是。

  “你们还是快走吧,趁这些群怪人还没什么动静。”素娘催他俩,“我一个妇道人家虽不知这群人到底准备做什么,更不懂什么大圣大贤道理,但也知这举动非比寻常。现在禹县就是个炸药,指不定哪天莫名其妙就炸了,你们修身养病去别处,这里绝不是什么福地。”

  温亭润和温东岳同时没了声,温亭润一直握着温东岳的手,温东岳沉思半响,才道:“先带我去看看。”

  素娘没拒绝,第二日晨时就带着温东岳来到正堂密室的后门,让温东岳窥视。

  那个比狗洞高许多的小后门上,门缝歪斜,它很巧妙地和墙缝一体,连形状走势都和墙缝相似。

  温东岳弓着身子,透过那狭窄的缝去看。这缝里面还布满陈旧的蛛网灰土,视线并不好,但温东岳鹰眼犀利,什么都逃不过他。

  静谧的暗室不久就热闹起来,一切如素娘所说,五个女人,走蛇飞针,又习箭术。练完都脱光,自由自在地走来走去。

  这是五个曾经怀过孕的女人,她们身下的草丛里,都埋着一柄长肉。

  温东岳颓然,或许单凭这些女人不足以证明什么,那似有似无的苗寨口音也如风影般让人捉摸不定,但那挽弓拉弦的动作。

  她们不用中指和食指去拉,而是小指,拉完后,吹口哨般抬着下巴一吹小指。

  活脱脱一肆意少年。

  温东岳不用再看了,他直起身来,心里像翻倒一锅热粥。

  眼前,不再是那暗室里光裸肉体,换成了青釉色的天,如刚浣洗过。

  十九岁的温嵩纵马驰骋,在猎场冲着太阳搭弓直引,那箭势在必得飞向天际,雁鸟落下,他一吹自己的小指,传来响亮的口哨。

  温南衡笑他做作夸张,温东岳嫉妒他百发百中。

  只有郑少兰,眼中含光,学着他,翘指吹起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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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不见!想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