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爱莲>第17章 (十六)厮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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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少兰一身轻甲,不施粉黛,身背长弓,干练得像飞江的燕。

  她踩脏温东岳的面饼,又踢了踢食盒,另一个面饼滚出来,踩在地上,用力碾了碾。

  甜味儿散开,是个糖饼。

  “太后。”温东岳俯身做礼。

  “年纪大了,甜的吃多了容易早死。”

  “……”

  “哦?看样是给你那小徒弟买的?”

  “……”

  “小孩儿吃多了甜的容易牙疼,牙疼起来也容易要人命。”

  “……”

  “温琼英,你哑巴了?”

  “……”

  如果此刻张管家或者燕风在的话,他们定能发觉。

  温东岳和温亭润,很像。

  无言时习惯性的沉默,垂头叉手的动作,都透着像。

  “温东岳——”

  “太后有什么请直说吧。”

  “有什么直说?呵——”郑少兰踱到温东岳身边,“我这些年,说得不够多?”

  “天下已定,太后——”

  “天下已定?自古天下立长立贤。那小温炎两不沾边儿,又是侧妃所出,你跟我说天下已定?”

  “大嫂——”温东岳皱眉看着她。

  “别这样叫我。”郑少兰将背后的弓拿下来,搭箭瞄向远方。

  “要不是摄政王一意孤行……”郑少兰发力拉弓,忽而一个转身。

  温东岳不惧,仍站在原地。身后的燕风霎时站起,满脸戒备。

  长箭瞄着温东岳眼睛,近在咫尺。郑少兰手在发颤,箭尖锋利,立刻能直取温东岳性命。

  报仇!

  马上报仇!

  郑少兰进而全身都在发颤,她恨恨地盯着温东岳,箭在弦上,势在必得!

  “嗖——!!!”

  银箭直飞,像郑少兰身上的轻甲,银光乍泄,很是闪烁。

  “王爷!!!”燕风扑到温东岳身边,惊得呼吸一停。

  风雨不动安如山,温东岳衣袍猎猎,负手坦荡。

  “温东岳——!!!”郑少兰朝他嘶吼,“虚伪!!!”

  她朝他吐了一嘴口水,转身朝马棚走去。

  那射出的箭插在温东岳身后的桐树上,入木八分,不随风动。

  “哦对了——你那个小徒弟。”郑少兰转过身,“我家霖儿听说是个西疆来的软性子,今早嚷嚷着非要去肃园看看,不知现在到手了没——”

  温东岳顷刻慌了神:“你说什么!?”

  “我说——”郑少兰看他那慌张模样,“霖儿可很会欺负人——你的那小家伙——”

  温东岳不待郑少兰说完,就抬腿上马,飞驰向肃园。

  郑少兰鲜见他这样慌张,意味深长地笑了。

  肃园,一派平静。

  温东岳策马狂奔回来,在肃园门口就急不可待地大叫:“温亭润、温亭润——!!”

  张林多少年没见过温东岳这架势了,忙拉着他:“睡着睡着,还睡着呢——”

  “睡着!?温霖呢!?温霖没过来做什么好事!?”温东岳边说边跑,四下观察园内,仍是一片宁静。

  “小声点——王爷——”张林拉不住他,提着袍子在温东岳身后追,“没见顺王啊,这天寒地冻的——王爷——慢点——王爷——”

  载月楼前。

  温东岳气喘吁吁地止住脚步。

  没看见顺王,连影儿都没有。

  被耍了。

  张林还在后头呼唤,他稳了稳气息,轻手轻脚地走上楼去。

  内阁如春,地龙烧得旺,柏木雕花架子床上,纱幔馨馨。床里凸出一山包,正均匀地起伏着。

  温东岳轻轻撩起纱幔,看到软被外探出一小截毛茸茸来。雪发玉莹,细软如丝,漫着柔和。

  温东岳长松了一口气。

  值了。

  什么都值了。

  被人羞辱戏耍,严寒受冻。

  他一路奔波,能见睡颜安稳。

  就什么都值了。

  温东岳又长舒了一口气,吩咐张林让李嫂只熬粥,准备喊温亭润起床吃饭。

  再不吃就到中午了。

  “喂——”温东岳喊温亭润,“喂——”

  “咳,起床了——”

  温亭润听见声音,哼唧着蒙上了头。

  “喂?”温东岳俯身,“起床呀——”

  他不轻易叫他“亭润”,更鲜少叫他“润儿”,仿佛只是叫叫名字,他都心虚。

  温亭润抗拒地扭了扭身子。

  这让温东岳想到了幼年时趴在桑叶上的蚕宝。

  “温净——”

  “……”

  温东岳看看左右无人,清清嗓子:“咳——亭润,起床了。”

  “蚕”不动了。

  仿佛在发信号。

  父子俩一点通,温东岳厚起脸皮来:“润,润儿——”

  “……”

  “润润?”

  “唔……”

  “起床了,润润——”

  “蚕”害羞地扭了两下。

  “咳——看样子是醒了。”温东岳摆起当老师的款儿,“哪有学子日上三竿了还窝在被子里——”

  他伸手拍了拍山丘的腰:“还敢劳烦老师亲自过来叫,仔细——”

  “屁股”两字卡住,温东岳脑里急急闪过几副香艳,他不自然地又咳了几声,不断催促:“起床了,起床了。”

  这是他以前绝不会做的事。

  可当他踏进载月楼,当他看到那一抹温软时,就再板不下来脸,凶巴巴地训斥。

  温亭润听着温东岳一遍遍唤他,扒开被子,只露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

  是很可爱的样子。

  “老师~”他又软软地叫人。

  温东岳一句重话不愿说:“嗯。”

  终于把早饭解决,已近中午,温亭润又斜倚在榻上看书,心里却惦记昨晚见到阿依的事。

  他觉得不会看错,但确实是亲手埋了阿依,那那个人是谁?难不成——

  温亭润恍然,灿笑了声,就继续看书了。

  温东岳拿着竹竿、铁丝,纱布,正做灯笼。

  温炎已经求了他好几次,今年上元,一定做出个手捧花牡丹的大兔子灯,把温霖的“龙舞”给比下去。

  温东岳埋首做着,满屋只有时不时的敲打声。

  是和之前一样的气氛。

  都不怎么说话,各干各的事,却生出股岁月安宁来。

  温东岳是纠结,却也贪恋这种绵密的暧昧。他捣鼓着手中的活计,寻思着,想道歉。

  他还对杖刑时,扇温亭润那一巴掌耿耿于怀。

  一直都在等,一直都找机会。可他不想等了,机会也就在眼前。

  “嘶——”因为分神,铁丝在食指上划开一条长口子,温东岳看着冒出的血,把手往身后藏。

  “老师——我看看,我看看——”温亭润爬过来,去找温东岳背后的手。

  “不碍事,你好好读你的书。”温东岳躲闪着,却还是没拗过他。

  温亭润跪着,背着温东岳在药盒中翻找。

  他没穿足衣,一双脚安份地叠着。屁股坐在上面,因为找药,身子微撅着。

  像个刨地的兔子。

  温东岳暗暗发笑,看着那粉面子的脚心,上面还有被训诫过的痕迹,他老想去戳。

  温亭润的脚小,不是大船脚。他给人上药时攥过,一揉脚心就咯咯笑。他眼睛一瞪,温亭润就蒙头藏起来,羞怯着。

  温东岳心痒难耐,他浑身不得劲。和温亭润在一起,他总这样控制不住自己。

  找到了药,温亭润给温东岳小心上着。温东岳看他眉低眼垂的温柔样子,叹一口气沉声道:“抱歉。”

  温亭润不明白地眨眨眼。

  “那天。”温东岳看着温亭润的侧脸,“我……总之……”

  温亭润转瞬明白,做痛苦状捂着自己的脸庞。

  温东岳瞪大了眼:“怎,怎么了这是——”

  “疼——脸疼——呜呜呜——”温亭润做作地瞎哭了两声。

  “你——”温东岳皮笑肉不笑,“干嘛这是——你——”

  “唔,呜呜——”温亭润抽抽鼻子,做小女儿状以袖掩面,“好疼,被扇得好疼——”

  哇哇哇——

  温东岳没折了,他知道温亭润是装的,却不禁陪着他装。

  他软着嗓子:“啊、啊,抱歉,老师——老师那天也实在急——你也不想想你说的那些话——”

  温亭润才不管温东岳说什么,只一面掩着袖子装哭:“呜呜呜,疼,当时疼死了——”

  “好好,好——你,你别哼哼啊你——”受不太了温亭润的哭腔,温东岳没成想温亭润还会这样,只求他能停下,“老师的错,老师的错,不该扇你耳光,老师下回一定冷静,我保证——”

  “呜呜,呜呜——”温亭润“哭”时嘴角都是笑着的,他又装着一抹眼睛,捂着脸庞:“那,那快不疼了。”

  哎呦——温东岳刚要喘口气——

  “呜呜呜,又疼起来了,呜呜呜——”

  温东岳心马上又提起来了:“又,又疼了?哪里还疼,老师瞧瞧,瞧过就不疼了——”

  他并没听出自己话里的低声下气,他只是想诚心实意地道歉,哪怕放下身段。

  “唔——”温亭润望着温东岳眼里的关切与焦急,揉了揉脸笑道:“又不疼了——”

  玉颜舒美,笑声叮当,温东岳目见耳闻,当下愣住。

  他又想去刮一刮他鼻子。

  温亭润却在此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来了,奇妙的重合瞬间。

  那根连着他们的线,发光发亮,熟悉的亲密将二人重重包围。

  温东岳凝眸相望,那笑声似曾相识,仿佛月下的月牙泉。

  他缓缓道:“你……”

  “嗯?老师?”

  “你来自哪儿。”

  温亭润不曾凝住笑容,他笑得神秘。

  其实,温东岳是想问:“你是谁。”

  你到底,是谁。

  “我来自肃州,老师。”温亭润靠向温东岳。

  “你来封京……”温东岳想问又觉得没意义。

  来封京,准备赶考,多好的理由。

  “我来封京,是来找我爹。”

  温东岳直接坐直了身子:“找,找——”

  “我找到了。”

  温东岳心里咯噔一下:“那他是——”

  “可他不准备认我呢,老师。”

  “不准备认你?”温东岳眉挤了个川,“他怎么——”

  “因为,我是个坏孩子吧。”温亭润低下头有些伤心。

  “不可能,告诉老师他在哪,老师替你说情去——”

  “哦?”温东亭润望着一脸专注的温东岳,又弯眼笑了,“老师,润儿有个请求。”

  “你先说。”

  “除夕当天。”温亭润一顿,“除夕当天,我会同我爹爹在宣德楼前相认。”

  “在这之前。”温亭润近乎趴到温东岳身上,“请老师不要做任何决定,尤其,是关于我的。”

  言语间,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温东岳心跳很快。

  “可以吗?”温亭润请求。

  温东岳看了他半天,点点头,没问为什么。

  毫无逻辑的,温东岳感觉温亭润好像在告诉他,温亭润同他父亲相认,他如今的纠结,或许也会迎刃而解。

  这种想法只在脑里闪了一下就消失了,温东岳轻推开温亭润,俯身揣着心事,继续做花灯了。

  温亭润继续看他的书,直到日落晚饭,月沉枯枝。

  温东岳要走了。

  如果不走,他和温亭润,借着上药的名义,肯定忍不住会做一些坏事。

  比如,揉屁股,揉脚丫。更或者——

  温东岳不敢往下想。

  他走出载月楼,一步三回头。

  每一次回头,都能看到,温亭润趴在窗前,遥遥地望着他。

  又走远十几步,温东岳再回头,温亭润仍在窗前。

  同那日持花赠白昼,期待明快的眼睛不同。现在落在他背影上的,是不舍的依依,乃至眷恋。

  这让温东岳留连。

  他在载月楼的远处,来回踱步,迟迟不愿离开。

  温亭润就这样望着,亦不曾离去。

  好久。

  久到温亭润抱着胳膊,冻得发抖,树影斑驳的远处,再见不着温东岳的身影。

  温亭润自嘲地摇了摇头,呆呆地望着远处。

  又望一会儿,肃园的灯都挂了,温亭润叠着手,脸上尽是落寞。

  忽而,肩上一暖。

  温暖的狐毛扫过脸庞,有些发痒。大氅包住整个身子,带着怀中的沉香。

  温亭润懵懵地看着温东岳,温东岳面色不善:“‘身者,父母遗也。行父母之遗也,敢不敬乎?’”

  “老师……”

  温东岳将他横抱起,低头看他。

  温亭润理亏,不辩解什么,缩在温东岳怀中,任其抱进了床里。

  温东岳起身,吹灭了烛火,将手掌擦热,从怀中,掏出了一瓶清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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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甜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