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一孽障目>第五十一章 、「若在梦中,我便应声。」

  “如青,我是真心喜欢你。”

  颜筠谦不敢说爱,怕言如青觉得太轻浮;说喜欢似乎又太过浅薄,仿佛带上真心二字方能显得庄重些。

  他已经不知如何才能更爱言如青了。

  氤氲的水雾朦胧了眼眸中的情愫,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二人,五感就这样悉数淹没在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吻里。

  言如青被托仰着头受下了这一吻,唇上温热,离去时似还能闻到翠竹清香、药材苦涩,两者交织相融,竟成了道不明的清甜。

  如梦如幻,非梦非幻。

  筠谦吻了他。

  筠谦吻了……他?

  “筠谦!”

  理智兀然回笼,言如青竭力想把颜筠谦推开,却发觉自己的腰肢还被颜筠谦揽着。他只得把头别向一边,另一只手捂上了自己的唇。

  事到如今言如青还是舍不得对颜筠谦疾声厉色,他沉声呵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

  颜筠谦完全捅破了两人之间薄如蝉翼的窗纸,让本就摇摇欲坠的师徒关系彻底化为了齑粉,刹那间云消雾散。

  即便从一开始这个师徒名号就是假的,即便言如青从未教过颜筠谦什么,可假着假着,如今也真了。

  言如青大可以骂颜筠谦是竖子、是孽徒,胆敢做出这等枉顾伦常、大逆不道的事;大可以骂他不知廉耻,不知是失了智还是发了疯,分明知晓男子与男子之间更是禁忌,却仍要说出这等有悖人伦的话。

  “如青……”颜筠谦去碰言如青的手,却被躲开了。

  言如青冷声道:“不是如青,是师父。”

  “……师父。”颜筠谦起身跪在言如青面前,垂下了头颅,“我只想知道你作何想。你对我,就没有……”

  就没有分毫爱意?

  颜筠谦说出来时便已经预料到了结果,倘若言如青真能轻而易举地应允,他也不必候到今日再说。

  世间非议纷扰颜筠谦皆不在意,他只愿跪在言如青面前,顺从这些叫他由衷厌烦的世俗礼教。

  他心中无数次预演着如青拒绝他的情形,真到了这时,原来还是会心痛的。

  言如青不语。

  地面微凉,透过衣料传来,算不得刺骨,也说不上好受。颜筠谦乖顺地跪在下方,给足了时间等他的爱人自圆其说,好为他犯下的弥天大祸定罪。

  言如青不知为自己起名的人是否有意,如青如青,到头来他对颜筠谦的这份情愫却不能言清。

  他自知问心有愧,此时本该厉声说教,如今却也心虚。换言之,颜筠谦的情愫与他又有何不同?

  他会经不住去想,如若在梦中,他是否会就这样应声?

  然而此时非梦,事实便是他受不住。

  言如青仍没有正眼去看颜筠谦:“你可以不明事理,我怎能……”怎能陪你一起佯装不懂。

  他们连做师徒都是勉强,他怎能再允诺些旁门邪道的,误了颜筠谦的前程?

  屋内只剩一片寂静,不知是拒绝还是默许。

  颜筠谦被言如青伸手搀了起来,他安静地立在言如青面前,只这一刻,心中是少有的安定。

  师父,你为何要答非所问呢?

  若要拒绝,你为何不正眼看我?

  颜筠谦极少笑得温柔,明明这辞藻天生就与他毫不相干,偏偏此时他就是如此。他余光瞥见窗纸上投着阴翳的树影,颇有些岁月静好的祥和。

  他明白,已经不急于一时。

  言如青坐在床沿处,也没说要如何发落他。那半面纱帘仍横在二人中间,影影绰绰,颜筠谦在一对花烛摇曳间抬手轻柔地将纱帘挑起,亦如民间嫁娶时要由新郎揭开的轻纱盖头。

  颜筠谦的视线与言如青对上了一瞬,又迅速错了开来。

  “师父继续休息吧。”颜筠谦并未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替言如青拉好了纱帘便坐到了一旁冷硬的板凳上,“国师府的事,明日我再告诉师父。”

  他还没和季玉卿串好口供,这会儿怎么向言如青开口说明都不是。

  言如青默不作声,佯作不在意,盖好被辱侧躺在床上,双目仍旧透过层层叠叠的纱影去看颜筠谦。

  他看颜筠谦趴在桌上,脑袋枕着臂弯便真的休息了。

  如若这样睡到早晨,脖颈必然要难受一阵的。

  这就算是罚了么?

  罚他今夜对自己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还是罚他的真心话不该说?

  言如青等了许久,最后下床在颜筠谦身上搭了一件外袍。

  连他也已然分不清,这么做究竟是在罚颜筠谦还是罚自己。

  言如青又干躺到了早晨,这回连早饭都热好了,颜筠谦却还趴在桌上不设防备地睡着,雷打不动似的。不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竟叫他能疲倦成这样。

  药铺还未开张,车马的轱辘声鲜少有这么响过,在药铺前戛然而止,浩浩荡荡,好大的阵仗。

  佩兰见言如青出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的问:“言公子,少爷在不在您这里?”

  “在。”言如青并未提及自己被季玉卿掳去国师府一事,打算问个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了?”

  佩兰听说颜筠谦在就定了心。

  降香一五一十地说:“国师府夜间来报,说是卜筮得论,清明邪气不散,少爷需清明一过就要离宫,且不可让身在宫内之人知晓。

  故而少国师没有同任何人提及就助少爷出了宫,卜出既不能住在国师府、又不可宿在'已安身立命之所',要以防被不干净的东西寻到,最后只得让少爷宿在了您这里。”

  佩兰还是听了国师府的消息才推开了颜筠谦宫室的屋门,眼见床上空空如也,惊得她后怕出一身的冷汗。

  言如青点点头,心中知晓这是国师府的说辞,想来颜筠谦口中的才会是真相。

  “师父……”颜筠谦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掀开半边帘子立在言如青身后,伸手拉了拉言如青的袖口,“您院里晒着的何首乌被墨池翻乱了。”

  颜筠谦又凭空捏造了一口黑锅让墨池背,都来不及感叹季玉卿的故事编的精彩,支走了言如青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先发制人:“既然出宫了,我就想在师父这里住上一阵。府上的回魂丹还有剩,届时直接送去宫里就好。”

  看降香与佩兰面露难色,继而善解人意道,“有何不妥么?”

  言下之意便是不想听到异议。

  简直是在说笑。如青正愁没办法赶他,他此时若是真的走了,哪里还回得来?

  何况倘若他这次没发觉,如青的寿数都要被人取尽了。他怎么还能放心让如青一个人待着?

  “这……”佩兰也觉得为难,只得硬着头皮道,“少爷想住上一阵自然无不妥,只是奴婢想,您许久不回府,不如今日先回去向侯爷和夫人请个安……如何?”

  “看来佩兰有事瞒我还不肯说。”这话说的在理又漂亮,颜筠谦一听便知侯府又有什么事是他非做不可的了。转而将目光投在降香身上,笑吟吟道,“不如降香姐姐来说吧。”

  一想到又要和言如青分开,那张漂亮开朗的皮相上多少添了些不易察觉的阴郁。

  “咿……!”降香哪里受得住这一声姐姐,她本就觉得今日小少爷不对劲,这会儿被吓得哪里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嘴里吐出来的只剩下实话,“是、是夫人和大少爷想见您。”

  “哦。”颜筠谦拖长了语调,似懂非懂地颔首,“是为了什么?”

  “是,是……”降香又惧颜筠谦又畏佩兰,更怕两头都得罪了。

  眼见降香噤声,佩兰自然也不想把颜筠谦惹恼了,只得把丑话说在前头:“少爷,此事非同小可,奴婢恳请您回府与侯爷和夫人细细商议。”

  “你但说无妨。”颜筠谦侧目,确保言如青仍在后院,并未听到他们的话。

  他倒好奇,家里究竟还能出多少幺蛾子来治他?

  佩兰慎重道:“是为了您婚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