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一只美丽的小喽啰>第四十八章 女儿窝心儿子戳心

  香春居是一座只有两层楼的占地很大的院子,这边的构造很独特,是一个不太圆的圆圈,而这个圆分两半,前半部分是装修雍华的高楼,占大半圆,后半部分则是没有二楼的普通庭院,占小半圆。

  这一夜谭珠雁不似从前那般热络待客,她刻意跟男人们保持距离,以前只是给人疏远的感觉,现在则是明目张胆拒绝人靠近,逛窑子的客官们,个个内心呆若木鸡。

  这一会儿,谭珠雁跟玺秀站到了一块,老妇面色从容,“玺秀,如果我离开这里,你要不要跟着我一起走?”

  玺秀闻言吃惊,睁大眼睛盯着谭珠雁。

  “我还是想回家的,这些年来虽然早前有你母亲陪伴,后来有你陪伴,你们都像是我的亲人,但是我的家始终不在这里。终于,我的儿子来接我回家了……我想回家。”

  玺秀初初惊讶紧张的神色已然柔和下来,他就那样靠着老妇,双手挽住了老妇的胳膊,“妈妈,哪里是你的家,你就去哪里。”

  玺秀是男孩子,他已经长大了,这几年他不喜欢跟姐姐们一起洗澡,他不喜欢再被妈妈看他光身子,他已经很少跟妈妈有过亲密的举动了,而这个挽着胳膊的动作,好像还从来没有做过。

  一个玺秀他下意识的最后的靠近动作,使老妇泫然欲泣,“孩子,那你呢?”

  “妈妈,我的家在这里,我娘是这里的人,我是在这里出生的,我得留在这里。您回到元帅府,我会经常去探望您的。”

  “可是我怕你不喜欢管这里的事务……”谭珠雁的担忧之色全数显现于脸上。

  玺秀就势靠在老鸨臂膀上,他轻声解释:“妈妈,别把这里交给我打理,给姐姐们吧,你看哪个姐姐能胜任就给谁,我管不好这里的。”

  “那你要留在这里干什么,一辈子端茶倒水吗?我走了之后我就照顾不到你了,你这样会不会让人欺负了去我都不知道。”

  “不会的妈妈,姐姐们不会对我不好的,你要相信她们。我留在这里,端茶倒水已经做习惯了。”

  谭珠雁纵然知道在大堂里哭会惹人非议,眼泪却也还是不受约束地涌出眼眶。

  “妈妈,您回去之后,一定要跟元帅好好说话,他那么久没有见过你了,如果出现一些唐突的举止,你不要跟他置气,你来找我,我为你撑腰!”

  玺秀八岁时,无辜被一个新来的伙计推倒了,摔得他膝盖破皮流血,他没有哭,而那个时候老鸨却是激动万分,虽然她不曾扯着嗓子骂人,但不知为何,玺秀的心里,当时妈妈就差双手叉腰说:“有我撑腰谁敢欺负玺秀!?”玺秀还一直为自己把妈妈形象丑化而羞愧。

  谭珠雁不知道玺秀的笑容包含着什么,她轻轻抚摸玺秀的脑袋,突然问了一句:“天天晚上戴帽子,头发都压塌了。”

  “妈妈,玺秀会长大的。”

  有一种东西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裴绩过来了,他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他的母亲娇笑着送客,那醉醺醺的客官一脸红色酒意,而老母亲与白天看见的不同,她的气色好了太多,擦了胭脂,戴了发簪,是真的跟三十多年前勤俭朴素的母亲不同了。裴绩咂嘴默默庆幸:还好爹没有过来……

  今天的香春居,早早就歇业了。

  青楼中人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们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元帅府一大家人总往这里跑,也有人不甘空闲,总喜欢猜一猜发生了什么,这一猜,“裴小少与老鸨情根深种,已惊动裴少亲自前来”的荒诞谣言就成为他们最认可的谣言了。

  二楼青鱼怀里抱着许戈送的小橘猫,坐在窗口往下探看。

  裴绩被谭珠雁叫来后院静坐等她,而她自己则是继续风雨无阻地迎客送客,她本意便是想让裴绩看一看她这么些年都在做什么事情,这是不能给裴鼎知道的,但是儿子,该要明白。

  玺秀跟谭珠雁就像约定好了的那样,他们短暂地聊完后便各司其职,大掌事恢复一贯娇柔而稳重的形象;小喽啰依旧身形灵动如脱兔提着茶壶抓着白布巾游走于大堂四厢房。裴绩不负所望地在后院坐了一小会儿就出来观看青楼的热络场面,视线在一老一小间来回切换,突的心生感慨:关系还真好。

  秦淑珍在裴绩身边,正在这时,恰到好处地攥紧夫君的手。

  时至深夜,虽然已经很晚了,但等于香春居而言,这一天打烊的时间确实提早很多。

  谭珠雁让玺秀一起过来说话,四人八目,再次面面相觑,这次大家更多的都把眼光放在了玺秀身上。

  谭珠雁把玺秀的身份,把这座青楼怎么会到她手里的事情,都简要地说了一遍,之后她把眼光放到玺秀身上,另外两人俱是。

  无声地宣告轮到玺秀发言,玺秀并没有受宠若惊,他从左到右把三位长者都看了一遍,然后说:“谭姨可以放心离开,这里虽然是我娘亲委托给谭姨的,但是现在谭姨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家里了,这里的事情也就不应该拖住谭姨。”他又看了看裴绩夫妇二人,诚恳道:“小侄能不能请求再留谭姨一天?我想跟她好好告别。”

  这个十四岁的,从来没有自己独当一面的孩子,仿佛在这个时候,终于长大了,他也能试着抬头挺胸,落落大方地与人言。

  “当然可以。”裴绩眼见上午与晚上再见恍如隔世的玺秀,心中惊叹,面上不显,他带笑说,“我本就不是过来讨要我母亲的,这边的事务繁多,想必我想接我娘也不肯就这样撒手走人呀!”

  就这样,裴绩夫妇直到大半夜才回家,在树上看他们出门想看他们回家的裴锋爵,已经直接睡在了树上。等到他爹气冲冲赶来,他才知道他们回来了,而且回来得那么晚。

  “一进门就看见刘祥急匆匆跑来通报,你小子今天怎么回事啊?”裴绩走得虽急,到来树下却没有半分焦躁对儿子。

  裴锋爵下树,“爹,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月亮都快睡觉了。”

  “跟你奶奶又聊了好一会,她们习惯晚睡了,倒是挺精神,我跟娘要不是听着的是那些事情还算专心,恐怕都得哈欠连天了。”

  “聊什么重要事了?”

  “无非就是你奶奶这三十多年到底是怎么过的,经历了什么。”裴绩漫不经心道。他跟儿子一起走路,却已经不能并肩,他才发现自己儿子高得没法没天了……

  “臭小子,长这么高了还总是不让人省心。真的不跟我说说你最近在烦什么吗,都烦得上树了。”

  裴锋爵微怔,很快恢复自然,搪塞道:“没什么事。”

  裴绩心里感叹儿子大了不由爹。

  “今天意外收获了一个小男孩。”裴绩想到玺秀,突然精神起来,在裴锋爵默不作声直接竖起耳朵时,裴绩不让儿子失望地提到了玺秀,“你奶奶那边有一个小男孩叫玺秀,他认识你,你应该认识他吧?”

  突然被点名,裴锋爵木木地“嗯”了一声。

  “挺不错的一个男孩子你没发现吗?本来看他觉得他太拘束了,蹑手蹑脚,好像我是会吃人的一样。”裴绩哈哈大笑,“后来跟他聊了一会,才知道他是你奶奶养大的,聊得多了,孩子也就没有一开始那么拘谨怕人了,也挺不错。”

  裴锋爵心思万千,只是应付地小幅度点了点头。

  “挺矮的那孩子,比你那叫矮多了,我五年前离开家的时候你都比他高了,他跟我说他十四岁的时候我差点就笑出来了。”

  听者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下意识的皱眉头。

  “反正早上看见他,觉得他是一个挺不错的孩子,今晚看见他,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裴锋爵的眉头皱到了现在,仿佛忘记给眉头解锁,他保持着那模样问:“怎么从孩子变成人了?”

  “这就是我惊奇的地方,早上见他他是一个普通的孩子,顶多就是一个遇上伤心事的孩子,刚才他却是没有了愁心事一样,说话气度都变了,一下子变得不好欺负了!”

  “……”裴锋爵的眉头终于解开了,“他本来就不好欺负,平时挺能伪装,可能是现在不装了吧……”

  可是玺秀为什么不装了?他最近是不是为了奶奶的事情很忧愁难过?裴锋爵突然问:“奶奶怎么说,回家之后,香春居怎么办?那个她养大的孩子怎么办?”

  裴绩突然转头一脸好奇对着儿子,“怎么,难道你的烦心事跟那个小兄弟有关系?”

  “怎么会。”

  “之前不见你这么关心你奶奶的事情,不是一直交给我处理就行了的那个态度吗?”

  裴锋爵眼珠子撇向旁处,弱弱解释:“一直就是那个态度。只是在香春居的时候跟那人有点接触,也关心一下。”

  裴绩无声咧嘴:看来可以去玺秀那里套话!

  “估计他们接下来要商讨的就是这个香春居跟孩子的去留了,香春居断然是不会关闭的,至于那个孩子,跟着过来我们家也不错。”裴绩尚且不知道儿子确实是渴望着让玺秀来家里住,但说出口的话歪打正着了儿子的心思。

  只见裴锋爵骤然抬腿快步走去卧房,只留下一句:“明早我也去香春居,爹早些歇息。”

  裴绩愣在原地,越发想生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