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权门妾>第71章

  阮明姝许久没给老太太请过安了, 这会子被银兰引进内屋,一时有些忐忑。

  她被禁足这事儿,府上自然是人尽皆知, 毕竟陆君潜派了握枪执戟的兵士在她院外把守。但她被禁足的原因,旁人却不一定知道。

  先前老太太已经因她父亲之事颇有微词, 如今若再知道她吃避子药,定然生气失望。

  希望陆君潜没告诉老太太,阮明姝心底轻叹一声。

  到了里间, 她先跪下给老太太请了安,又起身一一朝余氏周氏等人行礼。之后便恭敬站在下面, 安静等老太太问话,假装没有看到屋内众人各异的神色。

  周氏自然是一副看好戏的得意模样,沈氏和陆有容则面露同情,这些都在阮明姝意料之中,唯一不解的是老太太对她的态度——既不如往日亲昵宠爱, 却又有几分怜悯。

  “阮姨娘可算被放出来了,”周氏先开口了,掩嘴假笑一下,“再不出来, 赶不上迎接新人, 别人怕要以为三弟后院不和呢。”

  新人?什么新人?陆君潜的新人?阮明姝一无所知, 茫然望向她们。

  陆有容低着头, 不看她,老太太则有些烦闷地叹了口气。

  阮明姝想到昨日见到柳芽儿墨兰在院中争吵, 墨兰又暗示她来老太太这儿.......

  心沉到谷底,险些站不稳。

  “哎,三弟这事儿办得忒急了, 前儿才说纳新人,明儿就要将人抬进来,我这贺礼都来不及准备。”偌大的屋里,一时只有周氏喋喋说着。

  “贺什么礼?纳个风尘女子是什么光彩可喜的事儿!?”阮明姝还没说话,老太太先忍不住啐道,“明姝来咱家时,怎不不见你送贺礼?”

  “嗳,是孙媳妇儿不懂事,多嘴了.......”周氏撞到钉子,讪讪道。

  陆君潜要纳风尘女子为妾?

  阮明姝仍是不敢相信:他夜夜都宿在她那儿,哪里有时间去烟花之地,而且还要将别的女人抬回府?

  “老太太,将军是要纳妾么.......”她终于开口,明明告诉自己这事儿定然有误会,陆君潜不会这样做,但是声音却不可抑制地发抖。

  原来她还不知道。众人都有些意外。

  “是啊,”老太太有些不情愿地应了声,“这混小子非要纳颜丽娘做妾,还弄得满城皆知,劝他也劝不住!嗐,罢了,左右是个服侍人的小妾,随他吧。”

  颜丽娘就是红透京城的颜佳人,早先与洛云西齐名,并称京城双绝,一个善弹琵琶,一个善咏小调。

  来之前,阮明姝知道陆君潜有事瞒她,她也猜测了许多,却万万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有别人了。

  她这边还因太过震惊,不知说些什么,就听沈氏开口问道:“老太太,城东别院那位姑娘呢?三弟要不要一并纳了,将人一直扔在那儿不管,总有些不妥.......”

  别院的姑娘,一并纳了.......

  阮明姝几近崩溃,陆君潜到底有多少个女人。

  “前儿跟他说过了,他不愿意,叫我不要管。”老太太闷闷道,“我虽没见过那女娃,但听说是冬至时渊哥儿从宫里带出来的,怎么也比烟花女子强。”

  阮明姝身子晃了晃。

  冬至日,从皇宫里带出来的?

  她惨笑一下,原来他抛下她入宫那晚,倒没和赵令柔花前月下,而是另有佳人作陪啊。

  众人又断断续续说着什么,阮明姝也没听清,只失魂落魄地站在一边,恨不得立刻就跑去找陆君潜问清楚。

  “好了。”最后,老太太威严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周氏与陆有容夹枪带棍的争吵,也让阮明姝回过神。

  “这事儿便先这样。大孙媳妇儿,纳妾的事就你来操办吧,一切从简,说得过去便行。渊哥儿马上要回秦州,没一两个月回不来,你们有要捎的书信,快些同他说罢。”

  *

  这一夜,红烛燃了大半,陆君潜还是没有来。

  阮明姝孤零零坐在桌前等他,不愿睡去。

  她有太多话想问,她害怕陆君潜现在已经躺在别的女人身边,搂着她们说起甜言蜜语......

  陆君潜回府时,夜已深深。他满身疲惫,怕吵着阮明姝休息,便没让丫鬟通报,自己悄声走进里屋。

  未料阮明姝竟还没睡,单薄的身子靠着小桌,面上泪痕隐隐。

  “怎么还不休息?”陆君潜眉头一皱,快步朝她走去。

  阮明姝“哗啦”一下站起,回身望向他,眼神凶狠。

  “你要纳小妾了?”她什么都不管,只想确认这一件事。

  她多么希望陆君潜能摇摇头,抱住她说事情不是这样,让她别误会。

  可陆君潜只是微怔了一下,随即揉揉眉心,点头道:“是。”

  阮明姝像被抽干了力气,“哐当”一声,颓然倒坐在椅子上。

  陆君潜扯下沾灰的外衣,胡乱一扔,走到阮明姝身边。

  “怎么,生气了?不愿意?”他问,语气中竟有一丝期待。

  阮明姝将脸埋在自己臂弯,无声流泪。

  陆君潜见她默然不语,身子簌簌抖着,心中一叹,索性将人整个拦腰抱起,朝床榻走去。

  阮明姝柔白的手掌掩住眼眶,清泪道道,从粉白面颊上滑过,却是遮也遮不住。

  “你不是说要做个本分小妾,怎么还哭了呢?正该恭喜我,给你找了姐妹才是。”陆君潜心尖软软,却迫自己冷硬着语气问她。

  阮明姝心如刀绞,半响才哭噎着断断续续问:“什么时候的事,你什么时候和颜丽娘好上的?”

  陆君潜见她放下手,却是看也不看自己,一时不敢做得太过,将先前准备激她的话悉数咽回去。

  “没有和她好上。”陆君潜替她擦了擦泪,“我有个好兄弟,战死前托我照顾他寄养在京城的妹妹,就是颜丽娘。”

  阮明姝坐起身看他,并没有因他的解释好受多少:“为什么这个时候才照顾!”

  但凡早些知道,我都不会来陆府!

  陆君潜眉头皱皱,对阮明姝质问的语气有些不满:“因为刚刚才找到她。昭成亲妹寄养在伯父家,韩家几年前获罪,男子处死,女子沦为军妓发配边疆,少蓉也不知所踪。”

  阮明姝这才想起早先她在花神树下,听得的,陆君潜与赵令柔雨中那段不明所以的对话。

  原来,陆君潜找到他要找的人了。

  “颜丽娘就是你的少蓉,是么?”眼泪渐渐收了,像泪泉干涸一般。

  陆君潜沉默点点头。这几日太忙,此刻也才得点功夫仔细回忆此事。

  他先前并没见过韩少蓉,不知她长得什么模样。多年遍寻不得,几乎要放弃了。转机发生在数月前,裴星洲的手下在花神庙找到块祈福牌子,凭牌上字眼推测出是韩少蓉写的。她定然在京城。

  陆君潜正派人四处探查,没想到前几日韩少蓉竟忽然冒出来,跑到衙署求见。陆君潜一看,发现这位姑娘他曾见过:在顾枭郊外园子里,那个说话总像缺口气似的歌妓。

  他怕有诈,盘问她许久,见连细节处都与韩昭成提到的一一对上,才确定她就是韩少蓉。

  陆君潜不解,为何她先前相见时不愿说出身份。一问才知,颜丽娘本该发配辽东做军妓的,因有人用了手段她才得以改名换姓在京城生活。她怕被追究,一直隐姓埋名,决口不提过往之事。况且,她虽知自己兄长早年与陆君潜颇有交情,可时过境迁,谁知这点交情还有多少,而她也不知韩昭成有临终之托,自然对陆君潜不信任。

  而现在突然来找陆君潜表明身份。原因有二:一是裴星洲的人已经顺藤摸瓜,找到些线索,假以时日,即便她不说,也能查出她身份。二是,她走投无路,眼下只有陆君潜能救她。卫驸马的亲弟弟,权势滔天的卫家二公子卫敬攸瞧上她了,顾枭准备把她送到卫府做姬妾。可她已有意中人,就是当日陆君潜举杯遥敬的那位吹管乐伶。

  陆君潜听她说完后,叫她放心,此事他会同卫敬攸斡旋。对方虽恨不得置他于死地,但明面上总要过得去,一个姬妾,还不至于冒险惹他不快。

  未料颜丽娘听了,挣扎许久,才向他吐露:她怕的不仅是卫敬攸,更是顾枭。

  “除非我死了,否则这个恶魔如跗骨之蛆,不会放过我的。而且,即便将军能护住我,浣琴又该如何呢?”她跪下磕头哭道。

  浣琴正是她的情郎,陆君潜先前还以为他是个身材高大些的女孩子,没想到竟是男儿身。

  “你说了这么多,该是有自己的打算,才来找我。”陆君潜是个极恋旧的人,只要想想韩昭成为他挡住致命一刀,满身是血的模样,他便对韩少蓉心生愧疚。

  “渊哥能否向顾枭讨小妹做妾,连浣琴一起。我们两人一定老实本分,不给渊哥添麻烦。一年两载过后,您便对外面说妾身染病离世,妾身再携浣琴远走高飞。”颜丽娘知道自己的请求过于大胆,她担心陆君潜不答应,便学着幼时听到的兄长对陆君潜的称呼。

  陆君潜倒没觉得有什么为难,都是些小事,唯一叫他犹豫的是阮明姝。

  她这么爱吃醋,没影的事也要胡思乱想半天,若他真的招呼不打就抬个新人进府,她怕不是要闹翻天。

  可那日正是同她冷战伊始的时候,陆君潜火气尚足,转念一想:他又不是真的要纳妾,不过权宜之计,怎么还要看她脸色?他这般处处考虑她有什么用,她还不是心里只有她爹她弟弟。

  于是陆君潜便点点头,对韩少蓉道:“可以。”

  *

  “你怎么照顾她,纳她做妾,照顾她一辈子?”阮明姝问。

  陆君潜回过神,略微想了下,点点头。并没有告诉阮明姝,他不过是做做样子,很快就会送颜丽娘和那位乐伶去别处。

  也该叫她知道,他不是非她不行,事事都可任她胡来。

  阮明姝也点点头:“好,好。”

  她连声道,没什么太外露的情绪。

  “别院那个呢?冬至日你从宫里带出来的。你和她睡过了?”她问完又有些气自己,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纠结在意这些。

  陆君潜瞧了她一眼。

  因她藏都藏不住、咬牙切齿的意味,陆君潜露出点笑意:“这有什么要紧,如果我说是呢?”

  阮明姝抬眸,眼神冰凉,是陆君潜从没见过的无情,

  “那你就脏了,我嫌恶心。”她一字一句道。

  她这话简直大逆不道,陆君潜顿时恼怒。

  还说要做个本分小妾呢,净他娘的胡扯。

  但阮明姝方才那一眼太过凉薄,令他心惊。于是陆君潜没敢发作,只闷声道:“没有,我连她的手都没有碰过。”

  那日他被阮明姝勾得浑身是火,要将她就地正法时,忽被榕桂的急报止住——赵令柔派人来,说找到了韩少蓉的线索。他随即进宫。

  赵令柔找到了韩少蓉的堂妹,也就是祈愿牌上提及的“吾妹幼薇”。韩幼薇早早与韩少蓉离散,被太监买卖到宫里,一直在掖庭做苦工,并不知韩少蓉人在何处。

  虽不是韩少蓉,但也是韩昭成的堂妹,陆君潜便将小宫女带回府,第二天就叫人把她送到城东别院安置了。

  阮明姝没说话,沉默片刻,径直躺下,拉上被子。

  陆君潜睨了睨她脸色,按捺住心中恼怒,自行起身漱洗去了。

  他本以为阮明姝又要与他没完没了地怄下去,没想到等他换好里衣,沉闷躺下时,阮明姝竟转过身,环臂抱住他。

  陆君潜喉咙动了动,头一次知道“受宠若惊”是什么感受。

  大手穿过她的颈下,试探着爱抚她柔嫩的耳侧、温热的肩颈......

  昨夜虽也互相拥抱,但两人心里都赌着气。漫长混乱的夜晚,身子倒有欢愉的时候,但神智清醒时,更像是互相折磨。

  所以此刻阮明姝主动示好,一派任君爱怜的模样,瞬间叫陆君潜精神抖擞,因政事争斗带来的疲倦一扫而光。

  他稍显粗暴地掰过阮明姝的脸,叩开唇齿吻她。直到阮明姝受不住般直推他,才意犹未尽地将人松开。

  “将军。”阮明姝眼波流转,美色无边。

  她喘息了一会儿,差点没把陆君潜魂儿勾去。

  气息平复后,阮明姝才问:“老太太说,您马上要去秦州了,是么?”

  她低头,将脑袋埋进陆君潜温热强健的胸膛,掩住眸中决意。

  陆君潜皱了皱眉,语气有些无奈:“嗯,有要紧事,会去好久。”

  他抚着她柔软乌黑的秀发,被她撩人的体香弄得心猿意马,人还没离开京城,倒先舍不得她了。

  “我带你一起去吧。”他突发奇想,对阮明姝道。

  阮明姝身子一僵,旋即又回复如常,嗔笑道:“将军瞎说什么呢。秦州远在千里外,你们定然日夜兼程、驰马不歇,我可受不了。”

  陆君潜也知他这突然的提议不靠谱,便不再勉强。

  他又亲了她一会儿,温热的吻落在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上。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像是在安抚她。思绪却有些飘忽,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阮明姝闭上眼,只余呼吸之声。纤细的五指分开,温柔抚摸着他黑硬发亮的青丝。

  气氛正是温存,带着离别前的缱绻,阮明姝却忽地推开他。

  “疼,胳膊昨儿都被你掐青了!”她咬牙切齿恨恨道。

  陆君潜在她身上作乱的手慌忙停下,借着帐子外微弱的光线一看,阮明姝莹白娇嫩的肌肤上,尽是他昨夜发狠留下的印记,青青紫紫,红痕交错,可怜坏了。

  “禽兽。”他低骂一声,恨不得跑回昨夜狠狠揍自己几拳。

  轻柔地将她衣襟敛上,陆君潜重新躺回去,将人搂在怀里,在阮明姝额头、鼻尖上落下一连串温柔潮湿的吻。

  “对不起.....”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

  阮明姝心脏抽痛,贝齿却狠狠咬着唇,逼回眸中泪水。

  “将军何时启程去秦州?”她用脸颊蹭着陆君潜问。

  “过几日,年关后吧,”陆君潜努力平复躁动的身体,深邃的眸子半阖着,“再陪陪你。”

  阮明姝嘴角勾起点冷笑,是等颜丽娘进门后吧。

  “你舍不得了,不想我走?”陆君潜因这个发现而高兴起来,精悍的肩臂紧紧箍住阮明姝纤细腰身,勒得她都疼了。

  “嗯,奴婢舍不得将军。”

  阮明姝柔情若水,陆君潜觉得自个儿要化了。

  “那你在家乖乖等我。”陆君潜又狠狠啃了她一口,在她雪白的脸颊上印了一圈齿痕。

  末了,他又为安心般,向阮明姝确认道:“你......不生气了?”

  阮明姝眼帘微垂,看不清眸中情绪:“奴婢要是还生气,可不会问将军这么多。”

  陆君潜满意了,得意了。若不是顾及着阮明姝身子还肿着,恨不得立刻将人按在身下,从后面疼她。

  “以后不许这样闹了。”他绷着脸训道。

  “好,不会再这样了。”阮明姝回他,还浅浅笑了下。

  陆君潜更舒坦了,心道:江寒原这小子说得对,女人,果然不能一味娇宠放纵。我如今不过要再纳个小妾,她就慌得不敢再闹了。

  “你只要乖乖的呆在我身边,其余什么都不用想,”他搂着阮明姝承诺道,“她们都比不上你。”

  这天晚上,陆君潜已经安睡良久,阮明姝尚睁着眼,出神望着帐顶。

  她好像,真的找不到留下来的借口了。

  阮明姝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等她睁开惺忪睡眼时,窗外天光大亮,陆君潜早已离开了。

  她没叫墨兰柳芽儿,赤着脚下了床。

  径直走到博古架旁,拿起格子中摆放的白玉罐子,从里面摸出几粒药丸,正是她托洛云西找的避子药。

  青罗送来那日,她独坐许久,到底没有勇气服下。

  前天夜里陆君潜那般折腾她,她昨早醒来后该吃的,可药到嘴边,心中却是又怕又涩,最终寻了许许多多站不住脚的借口,又将药丸藏了回去。

  然而现下,她却半分犹豫也无,一口冷水饮下,两粒药丸随之入肚。

  她用得急,水又凉,憋不住弯下背咳嗽起来。

  外间墨兰很快听到声音,匆匆走进来。见阮明姝只穿着薄薄里衣,赤着脚坐着,不由责备道:“小姨娘身子弱,再急也该披件衣服啊......”

  “无妨。”阮明姝淡淡道。

  “小姨娘,少爷定是气消了,今儿院门外的侍卫都撤了。”墨兰忙将好消息告诉主子。

  阮明姝并不意外,只点点头道:“好。”

  “打些水来吧,我收拾一下,去见老太太。”她深呼一口气,感到那药丸似乎熔了,小腹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