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权门妾>第63章

  洛云西虽答应了, 但这药她自个儿也没吃过几次,身边更没现成的,便对阮明姝道:“晚些我就去找药姑姑拿, 让她用温和些的药材配,你下次过来时带回去。”

  眼下年关将近, 下次出来怕是又要半个月后了。中间还夹着陆君潜好几天休沐在家,阮明姝便有些担心来不及:“云西,你配好了就直接让明蕙或者青罗送到我那儿吧, 我怕.......”

  后面的话,她自然不好意思明白讲出来。

  洛云西听了, 苦笑着摇摇头:“你啊,不知到底是心软还是心硬。说心软吧,你与意中人夜夜良宵,还能硬下心吃这东西;说心硬吧,你又对陆将军这般痴缠耐心。”

  阮明姝轻轻叹了口气, 一时不知说什么。

  “好了好了,这事便这么定了。今日能留多久?一起吃个午饭,还是这就要回去了?”洛云西问。

  “一起吃吧,还去咱们上次去的酒楼。”阮明姝露出点笑意, “他家的葱油鸡和醋鱼我念了好几天了。”

  “行。”洛云西爽快道, “只可惜你难得来一趟, 若不然就是每天吃个十几顿, 姐妹也招待得起。”

  “那我得胖成什么样了啊!”阮明姝被逗笑了。

  她天生骨架纤柔单薄,以往从没担心过发胖。可近来陆君潜认定她不好好吃饭, 所以体力不行,榻上拖他后腿。于是每日回来,都要先问丫鬟她吃了什么, 吃了多少。

  陆府的丫鬟,自然不敢蒙骗正经主子,于是便苦了阮明姝。以前她是有胃口便吃,没胃口就筷子动也不动。现在若是落下哪一顿,又或是吃得少了,丫鬟们就苦着脸哀求:“小姨娘,再吃点吧,吃点吧.......”

  以至于半个月下来,她明显觉得自己身上肉多了些。

  起先她还安慰自己是错觉,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胖起来?结果昨夜,陆君潜搂着她,大手摸了几把,就轻笑道:“肉多了。”

  肉多了......

  思及此,阮明姝立刻改口,对洛云西道:“荤腥吃多了,怪腻味的,今日多点些清淡时蔬吧。”

  她虽觉得稍稍长些肉也挺好,但就现下发胖的势头,还是悠着点吧.......

  “行啊,想吃什么点什么呗。”洛云西笑道,“明蕙去顾小姐那送衣裳,应该快回来了,咱们等她一会儿。”

  阮明姝点点头:“好啊,有容就在邻街,说办完事过来找我一道回府。不过要申牌后,倒不用等她吃饭。”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楼梯咚咚,没多时,隔间小门就叫人推开了。

  “阿姐,你来啦!”阮明蕙小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兴奋道。

  “怎么不把风帽带上!”阮明姝赶紧叫她坐下,帮她捂了捂脸。

  “风虽大,但没觉着冷。”阮明蕙解释道。

  “衣服送过去了?顾小姐身子可好了?”洛云西帮她倒了杯温茶,笑着问。

  阮明蕙听了,却是笑容一淡,有些沉闷地点点头。

  “你怎么了,顾小姐不是好了么?”阮明姝知道自己妹妹很喜欢顾小姐。

  “顾小姐的病是好了,但是......”她叹了口气,先将茶喝了。

  阮明姝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只是还没来得及催促妹妹快点说,阮明蕙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真就腹如擂鼓,阮明蕙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哈哈哈哈,”洛云西先忍不住笑了,“走吧,先去吃点东西,边吃边说。”

  三人下了楼,时值正午,客人并不多。

  绿绮今日告假,素绢留在家里备年货。阮明姝想要叫上红绫等人一起。

  “奴婢不去了,”红绫道,“小姐你们先吃吧,我留下看店。”

  “我也不去。”青罗没抬头,闷声闷气。

  “我呆会给你们带些,”阮明蕙对她们说,又扭过头催阮明姝,“快走吧阿姐,我都要饿晕了。”

  结果三人还没出门,帘子就被打起,后面是陆有容高挑的身形。

  “啊?”阮明蕙苦着脸道,“陆小姐,你不会是来买衣裳的吧?”

  “怎么?”陆有容不高兴了,“不欢迎我啊?”

  “怎么会呢。”阮明蕙摆摆手,看起来竟是同她很熟稔的样子,“就是我现在要去吃饭了,只能让红绫招待你了。”

  “吃饭?不行!哪有扔下客人的道理,你们的口碑还想不想要了?”陆有容拉长声音道。

  “那好吧.......”阮明蕙垮下肩,认命道。

  “你别吓她了,一起去吃吧。”阮明姝笑着摸了摸阮明蕙的头,对陆有容说道。

  “行叭。”陆有容扬扬下巴,“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拒绝,走吧。”

  *

  那酒店的老板与洛云西相识,店小二径直引她们去楼上雅间。

  打她们进来,喧嚣嘈杂的大堂便安静许多,不少人都偷偷朝这边瞟。

  靠柜台那张桌子上不见消停的争执就格外惹人注意。

  阮明姝正朝楼上走,本没留意,饶是如此也听到那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在争论关于北狄派使节来议和的事,甚至还提到了陆君潜。

  阮明姝心上一紧,想仔细听下去,但前面三人一个比一个走得快,她又不好独自留在楼梯上,只好跟了上去。

  点过菜后,除了要现做的两样,其余碗碟很快就呈了上来。

  小二又卖弄了一番伶牙俐齿,才被洛云西笑着骂下去。

  门一阖上,众人举箸,边吃边聊。

  阮明蕙最是投入,埋头一顿猛吃,根本不顾上说话。

  方才还勉为其难说“行叭”的陆有容也不遑多让,吃着吃着,她的腿还翘了起来,同在老太太处用饭时的文雅判若两人。

  阮明姝惦念着上楼时听到的议论,便问洛云西:“刚刚听到楼下几个士子谈论什么议和,还说到了将军,是什么事啊?”

  “你还没听说么?”洛云西优雅地夹了块软糕,“这几日各国使节云集京城,照例为咱们大周皇帝呈贡品请圣安。”

  “这个我知道。”阮明姝从陆君潜那儿听说了,他今晚还要进宫赴宴呢。

  “嗯,往年都是藩国属国,还有些友邻邦交,今年辽国竟也派人来看。听闻还是位皇亲重臣,说是辽帝想同咱们议和,共谋太平。”洛云西说罢,咬了口金丝软糕。

  “北狄荒蛮野人,也好意思称皇称帝?别叫辽帝了,叫虏王贼王才合适。 ”陆有容鼓着腮,直了直腰,“这菜口味不错啊,有酒没有?”

  洛云西便朝外间喊了一声,叫小二找瓶清淡的酒上来。

  陆君潜恨北狄入骨,定然不愿讲和吧......阮明姝没什么胃口,咬着筷尖出神。怪不得总觉得这几日他心情欠佳,定然是朝臣在此事上与他意见相左。

  “现在坊间巷口都在讨论此事。毕竟北狄同咱们打了这么多年,寻常百姓家多的是男儿被征走,有去无回......”洛云西叹了口气。

  “那就不要答应呀!我爹也说不能议和,北狄一肚子坏水,定然是使诈。”阮明蕙肚子饱了,也有兴致插话了。

  “可是北地兵祸过去才没几年,百姓实在被吓怕了。刚过几年安稳日子,谁想再起战火呢?既然北狄不想打,咱们答应便是。现在各地天灾人祸,税赋一年重比一年,修养生息也没什么不好。”洛云西叹道。

  “你这话就好笑。”陆有容听得来气,筷子一放,便要驳斥洛云西。

  “唉——”阮明姝知二人交情不深,怕她们吵起来闹得不快,便及时打住,“咱们争论也没用,先别说这些了。明蕙,我方才问你顾小姐怎么了,你还没告诉我呢。”

  阮明蕙夹肉的手一顿,低声道:“顾小姐许了人家。”

  “顾小姐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许了人家有什么奇怪,你不该替她高兴么?”阮明姝莫名心头一松。

  顾庭芳先前叫自己的尚书父亲坑了,如今能顺利定下亲事,确是喜事一桩啊。

  “高不高兴,也得看看许的是谁。”这回开口的却是陆有容。

  “是哪家公子啊?”阮明姝问。

  洛云西也好奇地停下筷子。

  “是皇帝的亲侄子,小侯爷章澍。”陆有容道。京中闺秀这些事,她自然比阮明蕙知道得更多。

  “呀。”洛云西听了,忍不住惋惜一叹。

  “怎么,这位小侯爷有什么不对劲么?”阮明姝却是不知。

  “他少年时骑马摔断一只腿,是个跛子。”陆有容说。

  跛子......确实有些委屈顾庭芳了。但若是男方品行好,真心待她,未尝不是好姻缘,阮明姝想着。

  洛云西却道:“这个小侯爷出名可不是因他的腿,也不是因他的显赫家世。”

  “听说他待姬妾很不好,每年都要玩弄死好几位,今日去顾府,檀儿姐姐眼睛都哭肿了。”阮明蕙想起今日在顾府的情景,更难受了。

  “是这样,他是真的有些怪癖。风月场上服侍过他的姐妹,没一个不说怕的。”洛云西点点头。

  这下子,连阮明姝都心情沉重起来。

  她与顾芳庭算不得深交好友,可是对方和善宽厚,她一直心存感念。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是真心为她担忧不值。

  “顾小姐可还好?”阮明姝忍不住问道。

  顾芳庭性情柔弱,被叶娇娇言语上冒犯都会伤神悲泣,她真的能接受得了这样的婚事?

  “顾小姐倒还好,”阮明蕙说着,露出点不解的神情,“总感觉顾小姐生了一场病,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虽然还如以前一般温柔,但好像沉稳许多,今天还安慰我来着。”

  “哦?”阮明姝有些惊讶。

  陆有容却笑了:“原来不止我这样觉得。前些日子我见过她一次,她都敢正面呛怼叶娇娇了。我以前不喜欢她,觉得她唯唯喏喏气死个人,现在倒叫我刮目相看。”

  “不过也不奇怪。”她继续说道,“原本章小侯爷想求娶的是叶娇娇,他母亲是皇帝的亲姐姐,亲自去找皇帝皇后赐婚。叶娇娇知道后差点疯了,闹了个天翻地覆,死活也不愿答应。没过多久,在叶老夫人的寿宴上,顾芳庭莫名其妙就晕倒了,被章澍从房里抱着出来,还叫许多人瞧着了。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最后皇帝就下旨,让章顾两家结亲。”

  顾尚书这棵墙头草,以后怕是想朝陆家偏都不能偏了。这一层,陆有容却是没说。

  “还有这样的事!”阮明蕙气得猛然站起来,椅子划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阮明姝虽也替顾芳庭抱不平,却知人各有命,她自己也是株依附权贵生存的寄生草,没有办法。

  “坐下。”她皱眉对阮明蕙道。

  “用脚趾想想,也知道这事是谁搞的鬼。所以我说,顾芳庭性情大变也是正常。若是叫素日要好的姐妹背后扎刀毁了后半生,还屁也不敢放,那简直是无药可救,没法说了。”陆有容轻飘飘说道。

  *

  回到陆府时,日头已经快要落下了。

  陆有容替嫂子沈氏买了些小玩意,要送过去,所以早早同阮明姝分道走。

  云拂更是刚到府里,就急忙忙告退,说是要去喂马。

  于是从陆府大门到院子好长的一段路,便只剩墨兰安静跟在身后。

  阮明姝走得缓慢,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良久,她抬起头,望着夕落时绚烂的天际,只觉心情沉甸甸的,烦闷非常。她为何愁闷呢?为着今日酒楼里听到的争论?为了顾婷芳悲惨的遭遇?

  似乎有点,但又都不是。

  她又想了想,最后才恍悟:哦,是因为避子药。

  洛云西答应她,过几日叫家里人把药送过来,按理,她的担忧已经迎刃而解。可现在,她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明明去找洛云西求助时,她是很坚定的,没想到现在事情有了着落,她反倒犹豫起来。

  吃这药会不会太冒险了?若是真的弄巧成拙,以后想怀孩子都怀不上怎么办.......陆君潜要是发现了,定然会生气吧......

  她胡思乱想着,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陆君潜的院子。

  披坚执锐的守卫用长戟挡住了她:“请恕冒犯,将军正在议事。等通传后,才能放您进去。”

  阮明姝本就没打算进去,一时失神才低着头想往里冲的样子,闻言羞得脸上发烫:“不用通传了,我不进去,也不必告诉将军我来过。”

  说罢,赶紧转身往自己院子方向走。

  “阮明姝!”没走几步被叫住了。

  她讶然转过头,竟是陆君潜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大帮人,她只认得靠前站着的裴星洲。

  “将军。”她觉得自己在此处有些不妥,尤其是陆君潜身后那帮人神色各异,除了裴星洲,都含蓄地投来好奇的目光。

  可若撂下陆君潜不管,就更失礼。于是只好转过身,低头站在原地。

  陆君潜扔下身后幕僚,快步走到她身旁。

  “你找我?今日回去遇到什么麻烦了?”他有种金屋藏娇被人发现后的羞恼。

  众目睽睽,也就强忍着不去揉捏阮明姝的小脸。

  “没什么事,就是想叫你晚上早些回来。”阮明姝窘迫道,不好意思告诉他,是自己发呆走错了地方。

  陆君潜听了,莫名就身心舒畅,今一天也就此刻有几分高兴。

  “好。”他淡淡应了一声。

  阮明姝抬头看他,见他眉眼温柔,笑意隐隐,忽然就鼻子一酸,羞愧又内疚。

  想着陆君潜正挡在自己身前,她便壮着胆子将脑袋埋上他胸膛,小猫似地蹭了蹭。手脚却是动也不敢动,怕不远处站着的那群人发现端倪,那她就要丢脸死了。

  “将军快去吧,别误了宫筵。”她努力平复下心情,对陆君潜道。

  陆君潜怀疑她是有意勾他不去赴宴,偏他还很受用,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道:“等我回来搂你。”

  阮明姝温顺地点点头,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快去吧,他们都等你呢,我也回去了。”

  *

  紧赶慢赶,马不停蹄,赵奚终于在城门关闭前通了关。

  他率先跳下马,千梦也颤巍巍从小毛驴身上下来,显然是累得够呛。

  千梦环顾四周的房舍店铺,又遥遥望向远处的巍巍宫阙与鼓楼,感叹道:“这就是京城啊,果然气势非凡,与别处不同。”

  声音里满满的疲惫与虚弱。

  赵奚知道是因自己一直催促着赶路,没有好好歇息,心下愧疚。

  “千梦姑娘,京城比别处安全,你可以放心寻找令师的下落。不过万事小心些,总是没错的。”他急着回家,分别前再次叮嘱千梦,“前面不远便有家客栈,就在路口处。价钱实在,老板人也可靠,可以先去那儿投宿。”

  陶千梦点点头,笑着谢过他,又道:“一路多蒙照顾,千梦感念在心。赵公子快回去与家人团聚吧,我也去投宿了。”

  “好,”赵奚点点头,仍有些不放心,“我住在城南清河坊,主家姓阮。若是遇到麻烦,随时过去找我。”

  “嗯,”陶千梦点点头,说得却是“有缘再见”。

  赵奚翻身上马。

  “就此别过了,千梦姑娘。”他知道扔下千梦一个弱女子有些不厚道,可家中实在没有空屋,而且冒然带位姑娘回家,总觉不好。

  说话间,他已调转马头。

  千梦朝他甜甜一笑,很坦然的样子。

  可等赵奚策马往南面走后,她的脸色立刻垮下来,连声长叹。

  “我这棵老树好不容易见着春天,结果花没开,先凋了。”她拍了拍小毛驴的屁股,哀叹道。

  这一路相处,交谈打探之下,她知道赵奚心有所属,对方还是个大美人,又温柔又能干。

  她苦得心里都泛酸了。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缘分不能强求,牵挂不如没有....."她神叨叨念着,自我安慰。

  没走多远,忽地又听到赵奚在身后叫她。

  “赵公子?”她瞪大眼睛,琉璃眸子忽地又亮起来了。

  “啊,忘了问你,”赵奚没有下马,“你身上可还有银两?京城物贵,这两根金条你拿去用吧。”

  千梦失望极了,自嘲地笑笑,摇头道:“不用啦,赵家哥哥。”

  她觉得自己心死了,不会再爱了,索性也不为隐瞒心意,故意生分称呼他为“赵公子。”

  “你拿着吧,若是用不着,以后再还我。”赵奚温柔劝道,“京城之大,没有银子是办不成事的。你要找你师父,总要花钱疏通的。”

  “喏,有这家伙,还怕没钱?”她歪着头,拍了拍自己背后的大罗盘,古灵精怪的。

  “你收下吧。”赵奚总觉扔下她,心中难安。

  “说了不要便是不要。”千梦笑嘻嘻地,却很坚定。“快回去吧,家里人一定很担心你呢,别纠结啦,真缺钱我就去找你。”

  赵奚只好收回金条,神色复杂地离开了。

  千梦目送他的背影走远,才拉耸着脑袋,慢慢朝前走。

  到了赵奚说的客栈,立刻有伙计迎上来,似乎是没怎么见人牵着毛驴来住店,犹豫问道:“姑娘,这小毛驴是否要喂些马草?”

  “嗯,它不挑食。”她点点头。

  伙计爽快道“好嘞”,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牵着驴下去,就见一个少年骑马飞驰而来。

  “少侠,打尖住店么?”伙计以为又来生意了,满脸都是笑。

  赵奚摇摇头,见千梦张大嘴巴惊讶望着他,不由耳根发红:“千梦姑娘,若是不介意同我妹妹挤一挤,可以......”

  霎那春回,千枝花绽。

  “不介意!不介意!”千梦高兴地直接跳起了来。

  她一把扯过客栈伙计手中的牵绳,“我们走吧,赵奚哥哥!”

  虽然不知她为什么这么开心,但她实在笑得太欢快了,赵奚也莫名受了感染,笑道:“好。”

  唯有客栈伙计,冷风中呆站在原地。

  *

  泰康殿内笙歌奏起,舞姬长袖曼拂,回转翩跹若掌上飞燕。

  满座高冠华服,皇亲国戚、文武大臣,并各国使节分列大殿东西两侧。

  大周朝的皇帝赵见昱高高坐在御座上。他面容清雅俊美,世间罕见,明明是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神色却宽容和悦,没有一点锐气。

  他今年已经四十有余,但因多年来不问朝政,大小事情都交予皇后叶献则,所以脸上没有一点操劳之色,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年轻。

  或许是因为今日接见使臣的繁复流程,筵席开始没多会,他便露出疲惫的神色。这会甚至闭上眼,只随着殿中乐伶婉转低柔的清唱轻轻点着手指。

  现下唱得这出,曲是他谱的,词是他写的,舞姬乐伶也是他亲自指点过的。

  他凝神细听,觉得今日唱得不错,虽转音处有些不完美,但也差强人意。

  可唱至高.潮时,他睁开眼,想看看其他人欣赏的神色,却发现殿中中众人都不甚喜欢,尤其是那些个粗人武官,远不如方才胡姬媚舞时兴致勃勃。

  他眉头轻皱,有些不高兴。

  因四下只有陆君潜的位子同他最近,比群臣百官高出一个台阶,他便挥挥手,一边示意奏乐不要停,一边问陆君潜:“阿渊,这歌舞如何?”

  陆君潜懒懒看了几眼,敷衍道:“人间难得,舅舅费心了。”

  赵见昱听了,满意地点点头。

  陆君潜看着斜对着自己的赵令柔和驸马卫怀远,两人正咬着耳朵说悄悄话。再朝自己四周望了望,除了少数几个未成亲的、眷属不在京城的,其余皆带了正妻来赴宴,伉俪和美。

  唯有他,孤家寡人。

  他向来孤身一人,从未觉得有不妥,今天却突然有些落寞了。

  “阮明姝若是正妻就好了。”他头一次冒出这种想法。

  这样他便能时常将她带在身边,也就不会如此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