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梓晨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下意识地环顾过四周，总算在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看到师尊的身影。
那块巨石似乎就是此处的地标，而巨石旁站着三四个赤丨裸着上身的强壮男子，正在毫不留情地殴打着躺在地上的另一个男子。
被打的男子衣衫破旧，脸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伤口处鲜血混杂着尘土，看上去血肉模糊的。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男子站在一旁，正冷眼旁观着一切。
显然，他是这场暴行的始作俑者。
虚墨白之所以光明正大地在那站着，而没被发现，是因为他用术法隐去了身形。
见此情形，周梓晨也想瞧瞧地靠过去，结果没走两步，便被那群人发现了。
“哥，那边，好像有个肥羊。”其中一个打人者抬眸看向周梓晨，眼中是无法遮掩的贪欲。
倒也不怪他们会一眼看出来，实在是周梓晨难改富家公子的做派，虽说身无分文，可身上该戴的的吊坠玉佩是一个不少，难免被这群打家劫舍的匪徒给看上。
话音落下时，其余人便齐刷刷地朝周梓晨围了过去。
周梓晨咽了咽口水，扭头瞥过一眼旁边的虚墨白，然而对方似乎并未打算出手相救。
难不成，师尊是想要试试我眼下的实力？
周梓晨心中隐隐窃喜。
几个肉体凡胎的亡命之徒，还没法充当周梓晨的对手，黑链显出一如蛟蛇活物，将那几人吓得愣在当场。
不知是谁突然高声喊了一句：“鬼！有鬼啊！”
随后众人便如鸟兽散，胆颤心惊地奔到了方才的始作俑者身后。
周梓晨看着他们那副被吓破胆的模样，心内得意，还不忘用眼角瞟了眼师尊，显然是在等他出言称赞。
可虚墨白却只是轻笑一声，随后略微挑起下巴，示意对方朝着那个始作俑者的方向看去。
周梓晨这才发觉，被黑链吓得抱头鼠窜的只有那几个打手而已，这个领头的竟纹丝未动，还饶有兴趣地看着周梓晨。
“你这般看着我作甚？”周梓晨朝他们走近了几步，蹙眉道：“你们为何在此处抢夺他人钱财？还企图伤人性命？”
“我从不夺寻常人的钱财，除非他的财本就来路不正。”领头之人语气和顺，听来不像个蛮不讲理的凶恶之人。
周梓晨这才发觉，对方是个相貌俊逸的年轻男子！年纪轻轻就有这般胆识，莫非他也不是凡人？
周梓晨愣神的功夫，领头人继续道：“你既然不知前因后果，又何故来阻拦我？你可知，看上去可怜之人，未必就真的可怜。”
“你少在这巧言令色。”这群人在看到自己时的反应以及所说的话，足以证明他们是劫财匪徒，周梓晨可不会轻易被这种话蒙蔽了双眼，“劫财打人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劫财打人？”领头人闻言抬头，竟是越过周梓晨看向了他背后的那块巨石，像是能瞧见虚墨白一般。
周梓晨心头猛地一惊，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领头人略微躬身，恭恭敬敬地开口道：“晚生乃知乐，见过池云尊者。”
虚墨白闻言薄唇微扬着将隐身咒术解开，此术只对凡人生效，只怕对方早已知道自己在一旁看戏了。
而且，此人竟还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
并非仙者，非妖即魔。
虚墨白踱步到几人身旁，在路过那个被揍得血肉模糊的人时，手指轻点，便将其升至半空。
“仙人，仙人饶命啊！饶命啊！”那男子大声哀求着虚墨白网开一面，可虚墨白却置若罔闻，只盯着知乐笑道：“你便是附近的土匪首领？”
“嗯？”知乐略微一怔，旋即冷笑了几声道：“他们就是这般说晚生的？哎，我倒是没想到所救之人净是些白眼狼。”
这话说完，一旁的几个人按捺不住了，出言道：“老大，别这般说，我们也是会打家劫舍的。”
“而且说您是土匪首领，这是夸您呢，老大别生气了。”
“闭嘴。”知乐眉眼紧皱，压下怒气低声提醒了一句。随后两人竟真的不再开口，只瞪大了眼面面相觑。
“他们的心智尚未开化。”虚墨白沉思一瞬，伸手将周梓晨拉到跟前道：“本尊这徒弟也是刚刚入门，说不定与他们有话可说。”
“师尊，不必在这埋汰徒儿吧，徒儿好歹帮您收拾过好些烂摊子了。”周梓晨有些不甘心地嚷嚷着。
论资排辈，他是虚墨白的亲传弟子，无论是修仙修魔，自己的辈分总归不算低了。
总不至于跟眼前这几个人是同一辈的吧？
虚墨白没再理会周梓晨，转而看向知乐道：“打家劫舍久了，理应赚了不少银两。本尊可帮你们平事，只消用银子来换。”
“您来帮忙？”知乐似是没想到虚墨白会说出这种话，吃惊的后退了几步，再度细细打量过虚墨白，随后怀疑道：“您确实是传说中的池云尊者？而非他人假扮，意欲败坏尊者的威名吧？”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不失礼了。
但一想到对方仓库中可能有不少金银珠宝，虚墨白决定忍下这份怀疑，他眯起眼，尽量笑得如沐春风，“何人不怕死敢冒充本尊？”
言之有理，池云真人的仙姿，寻常模仿者仿其皮囊尚且困难，更何况仿其风骨？
思及至此，知乐收起眼底的戒备，略微垂眸道：“既然如此，尊者请随晚生来。你们两个，去把那人带上，别劳烦了尊者。”
二人闻言，忙不迭地上前拽过那个已伤痕累累的男子，随后跟在众人身后回到了他们的老巢中。
虚墨白一到他们的所谓老巢，便暗暗打量了几番，见厅堂内桌椅齐备，摆件繁多，且都用料上等，嘴角不由微微扬起，随即压低声音凑到周梓晨耳畔道：“算得上富丽奢华了。”
周梓晨：……
富丽奢华吗？周梓晨同样环顾过一周，并未看到什么真正值钱的东西，最多不过是装修比他们的小院子华丽些，却也算不得富丽奢华。
毕竟，这里摆着的大部分都是赝品。
至于真品，绝大多数都好端端地摆在自己家中。
“尊者。”知乐停下步子，转身向虚墨白再度确认道：“您当真决定帮助晚生吗？”
“若你不需要，便当本尊从未说过这些话。”虚墨白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点明道：“但想必，你也不希望情况持续下去吧？”
“不愧是尊者，只一眼便看穿了晚生心中所想。”
周梓晨眨眨眼，听得云里雾里的，他凑到虚墨白身旁，低声问道：“师尊，你们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呢？”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虚墨白并非在故弄玄虚，恰恰相反，他说得全都是实话。
周梓晨确实很快便察觉到了异常之处。
跟随着知乐的脚步，几人进到了院子深处，走廊愈发狭窄昏暗起来，暗得连前面之人都已看不清身形了。
偏偏周梓晨又有种如鱼得水的轻松感，他顿时明白了：怨气。
什么地方会怨气冲天？
答案显而易见，死人多的地方。
换而言之，这里的死人多到无可计数。
意识到这点，周梓晨的心跳抑制不住地加速，他疾走几步追上师尊，还壮着胆子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
师尊竟未拒绝？
周梓晨的手微微发烫，手心都是热汗，却怎么也捂不热师尊冰凉的手掌。
他再度壮了壮胆子，缓慢而小心地与师尊十指紧扣。在感觉到师尊并无拒绝之意时，他只觉得一阵耳鸣心跳，而且心跳声还大得惊人。
“师尊。”周梓晨强压心中翻滚着的情感小声唤了一句，可对方却未回应。
“徒儿一定会永远陪在您身旁的。”
回应周梓晨的，仍旧是沉默。
直到四周隐隐泛起火光，周梓晨才抬眸转移了视线，只见有百盏灯笼高挂于衙角。
灯笼不知是用何种材质所做，里面的烛火并不会因风而摇曳跳动，而其散发出的微光，也不会刺得人眼睛生疼。
当真是好东西，如果能买两盏回自家院子就更好了。
“师尊，咱们要不去问问这灯怎么卖，我们买两盏回——”周梓晨的声音戛然而止。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四周那死一般的宁静。
不对。
周梓晨的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他不是第一次牵师尊的手，他甚至还……还亲过师尊。
师尊浑身上下都是暖的，怎会如此冰凉呢？
他敏锐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方才暧昧的十指相扣，如今看来却是作茧自缚。
“虚墨白”正牢牢地扣着周梓晨的手掌，森森鬼气几乎要贴在他脸上，他几乎听得到了骨头摩擦时的声响。
一声怪异而又沙哑的嗓音随之响起：“好疼啊，可怜我养了这一身好皮肉，原是为你做聘礼的，你好狠的心。”
周梓晨终究忍不住，大声喊叫起来，身上的铁链也迅速袭向面前不知是人还是鬼的东西。
而在他们前方不远处，虚墨白也骤然停下步子，回头看了眼身后。
“尊者，怎么了？”
虚墨白眸光一凝，冷言道：“狭廊当中，有脏东西，避开你我，却对本尊的徒弟动手了。”
知乐微微一怔，忙解释道：“怪我，忘了提醒小道友，这狭廊当中有引魂灯。平日里就不太干净，恐怕是他身上的魔气吸引了那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