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说，自己被女鬼看上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况且有师尊在侧，即便有女鬼一时色迷了心窍，自己也不至于被抓去阴曹地府与恶鬼“喜结良缘”的吧。
周梓晨不由放下了心，不过此种民间传闻是否确有其实尚未可知，如今去鬼都已成了不能变更的行程，所以他在鬼都与地府之间，果断选择了前者。
“师尊你跟地府也有交情吗？”周梓晨合眼前又想到一事，不问出来难以安睡。
他本以为六界苍生各司其职，其间不会有过多交集，尤其是自家师尊这种镇守仙城的执事长老，平日里非必要不会外出，顶多也只是瞧瞧自己的月老祠中有没有祈愿之人，压根不可能跟阴曹地府搭上线吧？
谁知虚墨白竟点点头道，“数百年前，地府判官曾误坠轮回，导致地府中出了些许事端，牵扯到了你师伯，而那时他正在闭关修养，便由为师出面去了趟地府，所幸只是虚惊一场。”
周梓晨听完好奇更甚，“地府中的判官也能入轮回，那阎王呢？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呢？皆可入轮回的话，牛头马面算人还是畜生？”
听闻此言，虚墨白不禁暗暗发笑：若是牛头马面在这，只怕要将梓晨扔进油锅，让他体验一下什么叫做口业报应。
“地府众生，无论身份高低，修为如何，入了忘川便会坠入轮回。不过，若是鬼差入轮回，未饮孟婆汤，便不会忘却前尘，名字也不会被记入生死簿，只当是在人间走一遭，死后自会回归原位。”
周梓晨：“那若是——”
“先休息吧。鬼都附近，晚间也会有亡魂经过，再不休息会打扰到他们。”周梓晨张口正欲追问，却被虚墨白出言止住了。
说罢，虚墨白纵身跃上周梓晨后方的大树，斜倚在一根粗壮的枝干上，闭上双眸，不再理会自家徒弟永无止境的好奇心。
“还给我，我的孩子，你们不得好死！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深夜原本的幽寂被女子凄厉的哭声打破。这声呼喊刚传至周梓晨耳中，他便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半夜的是何人在这荒郊野岭中哭喊啊？
周梓晨警惕地从地上爬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瞧见一行身着粗布白衣之人，正步履匆匆地朝着西北方向赶去。
哭声是从他们那边传来的，周梓晨眯起眼细看了看，却见四个壮汉扛着两根粗壮的竹竿，而竹竿下吊着一名女子。
女子如同猪猡般被拴着，口中哭泣声与咒骂声不绝，为首之人似是听烦了，回头用手中的荆条奋力抽打着女子的身体。
“为主人家诞下孩童是你的福分，如今你孩子能享荣华富贵，身为亲娘，你感恩戴德便好，就当是用自己的命为孩子铺路了，竟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那是我的孩子！”女子凄厉的喊叫再度响起，“你们若非要带走孩子也未尝不可，为何还要害我的性命？就不怕我做鬼缠上你们吗？”
为首之人猖狂地讥笑出声，仿佛女子说了什么极为可笑的话一般。荆条再度挥起落下，发出阵阵骇人的声响，与女子的惨叫声混迹在一起，听来令人脊背生寒。
“做鬼？被浸猪笼而死的女人可做不成鬼，只怕是连阎王都觉得你脏，未必肯收了你。”说罢，他将手中荆条随手扔到一旁，对那几名壮汉道，“绑上石头扔了吧，明日带着兄弟们去烧香，洗洗今夜的晦气。”
眼见女子被扭曲着四肢塞进狭小的竹笼中，周梓晨是再也坐不住了，抄起身旁的九劫便冲了过去。
诡异的是，他越靠近，那几人的身影竟越模糊，等他到了方才几人所在的位置时，竟只剩下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再往前几步是片平静无波的小湖，未着一丝月光的水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看着眼前之景，周梓晨有些后怕地吞了口口水，只觉得一股凉意自脚下而来，传遍了全身。
刚才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周梓晨心中忐忑，他试图将踏出的脚收回，谁知刹那间，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脚踝！
脚上传来的冰凉触感将周梓晨吓得魂飞魄散，只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就闪过数十个师尊曾经教导过自己的功法。
可他压根没教自己怎么应付鬼啊！
抓住周梓晨脚踝的手似乎是被水浸泡过很长时间，苍白，浮肿，皮肤也像块皱巴巴的破布，耷拉在骨头上，已呈腐烂之状，偏偏力气极大，像是能将周梓晨直接拖入水中。
直到半个小腿都被拉进水中，周梓晨才察觉到后领被什么人给抓住了，旋即四周开始天旋地转起来，待他再度看清楚周围的情况时，竟已时近午时了！
没有雾气，更没有什么呼救的女子，有的只是师尊那张俊美却不着情绪的冷脸，“你何时患上梦游之症了？”
周梓晨此刻还处在惊魂未定之中，紧盯着身前人的脸，一个情不自禁就伸手抱了上去，险些将毫无防备的虚墨白扑倒在地。
虚墨白虽不解徒弟究竟是何情况，却仍旧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梦游而已，无需太过害怕，你先起来。”
梦游？周梓晨愣了片刻才缓过神来，他当即松开双手，又下意识地别过头躲避师尊的目光。扭头却看到自己身前确有一汪湖水，而这里距他们昨夜休息之地，足足有二里远。
周梓晨盯着平静的湖面出神，接着蹲下身子，将九劫埋入水中，搅动了几番后，他惊觉九劫似乎勾到了什么重物。他旋即提起九劫，连带着一个挤满了腐肉的笼子也被拉出了水面。
因竹笼沾水后会膨胀，导致笼子越收越紧，原本被关在其中之物也逐渐被挤得不成样子，最终腐烂在水里。
可眼前的笼子内，却分明不止有一人。
虚墨白垂眸注视着竹笼，随即将周梓晨拉到身旁，又把水袭递了过去，“收好。”
当初给红晔治疗过后，本想着流云城内不会遇到妖祟，便没有立刻还给他，一时间竟忘了。可话说回来，自己这个徒弟也太过招晦物的喜欢了。
“师尊，我昨日梦，梦到——”周梓晨拿过水袭，正欲将自己昨夜所见所闻告知师尊，岂料耳边又响起了女子凄厉的声音。
她似是攀附在了周梓晨耳畔，言语间还带着湖水的腥臭与黏腻，“多谢公子。”
“鬼都附近，梦到什么都属正常。”虚墨白并未察觉到周梓晨的异样，只专心于身前的竹笼，“这是个恶魂。死后作恶，报复了生前的仇家。因肉丨身被困于此，所以她无法离开。”
“眼下该如何？”周梓晨指了指那滩恶心的猪笼与腐肉，“就这么放着？”
“地府鬼差会来处理。”虚墨白顿了顿，继续解释，“若是凡人路过因此惊吓丢了性命，负责锁魂的鬼差会被扣工钱，所以他们不会置之不理的。”
“到了地府当差还有钱拿？”周梓晨震惊不已，人活着便要赚钱养家，死了去地府还要赚钱养家？
那这赚钱养家之事，究竟何时算个头啊？
“嗯。”虚墨白点头道，“阎王会给手下分发相应的俸禄。除此之外，鬼魂们若是想要快些投胎转世，或是想要投个好人家，还需用钱打点鬼差。地府中甚至还有售卖各种零用小物的，还可花钱向生前的家人托梦。”
地府内的生活，倒是精彩。
至少与周梓晨想象的截然不同，早知道昨夜会做噩梦，还不如同师尊一起去地府逛逛。
“时候不早了，趁着天色未暗，需快些到鬼都才是。”虚墨白说罢，抬手将九劫召到身旁，抬脚站了上去，周梓晨也跟着站了上去。
可九劫却并未发动。周梓晨心头正疑惑，便听虚墨白道，“路程不远了，让为师看看你的本事。”
“好嘞！”师尊检查功课，周梓晨当即使出了所有本事应对，二人同乘一柄剑，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到达了鬼都。
鬼都与周梓晨想象中的不同，他以为附近都该像之前经历过的城镇一样阴森萧条，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抬眸，一块硕大的匾悬于城门之上，第一个字经受风吹雨打，已然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了，而其腐朽的木头拼凑在一起，倒确实像个鬼字。
周梓晨收回视线，目视前方，面前是一条宽阔的大路，夹道两边摆着许多寻常的摊位，时不时还有游人停在摊位前挑选物品。
虚墨白正要抬步向前，却被周梓晨拉住袖子，“师尊，这些摊位上卖的东西，是给活人用的，还是给死人用的？”
“都有。但眼下卖买之人皆是活人。”虚墨白语气淡然，视线却不免好奇地扫过一圈，他也是首次来鬼都。
周梓晨可能看不出，但他能看出来，这鬼都之中，如今所见诸位，都是活人。
“二位应当是外地人吧？来鬼都是为了祭奠亲友，还是单纯的过路？”
两人刚进城门，便听到一旁有人在搭话，虚墨白只当没听到，只自顾自往前走。倒是周梓晨伸手又拉住了虚墨白，“师尊，我们要不先听听他说什么吧。”
虚墨白瞥过一眼之前说话的人，才明白徒弟为何一定要听他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