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睦已久？为何？”仙门私密，周梓晨哪会不好奇。
而素火平日里不愿交友，亦无玩伴，今日可算抓着个人聊天解闷了，就将自己对贤华殿的所知所闻都说了出来。
原来蛟龙叶寒并非因仰慕齐明幽才拜入贤华殿的，他只是受不住家中对他的期待——百年修成应龙，万年修成真龙，复兴南海，阴差阳错之下才拜入贤华殿的。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应是六界难得统一之事，叶寒的父母自然不例外，结果生生将叶寒逼出了逆反心来。
他从南海逃出后连化形都不利索，没几日便被岸上的小妖骗去了龙角，实在无处可去，又恰逢贤华殿招徒，这才成了贤华殿当前的最后一名弟子。
之后，叶寒知晓了自家师尊齐明幽也是一条龙，而且是条快要飞升的龙，想来他与南海龙族的用心大抵一样，自此之后便与齐明幽百般不对付，甚至还与他闹过好几次。
周梓晨听后不禁啧啧称奇，他实在不明白，怎么还有修士对飞升成仙如此不甚上心的。
“其实师尊一直都知道叶寒的心思，可不知为何没有挑明，这么些年也没将他赶走，如今他死在第一关的试炼中，好似也不无道理。”
第一关的试炼毕竟是考验师徒之间的默契，而叶寒可谓与齐明幽无半点默契可言。
“既然如此，那你可知叶寒有没有含夜明珠的习惯？”齐明幽与叶寒不睦，那颗夜明珠应当不是叶寒所制才对。
素火被周梓晨问得满头雾水，“他，他闲着没事含夜明珠做什么？”
“没事，我就随口问问。”听到这，周梓晨才算完全放下心来，那颗夜明珠可以好好收着了。
虽说素火口中的齐明幽有着诸多不足，可近些日子接触下来，周梓晨却觉得他比自家师尊似乎要靠谱些，又追问道，“你们师尊是不是处事圆滑，喜好外交的性子？我瞧他对别家门派的弟子都挺关心的。”
在第一日试炼开始时，齐明幽便来与自己打过招呼，又因他与师尊似乎是旧相识，周梓晨便留心观察过他一阵子。
在试炼开始前，齐明幽好像与所有参会弟子都见过一面，那时周梓晨猜测齐殿主是为了徒弟夺魁而来打探其他参会者情况的，如今想来，或许是齐明幽热衷于社交吧。
谁知素火闻言却瞪大了眼，宛若听到了什么鬼故事般，不可置信地反驳道，“他喜好外交？他除了对池云真人，有给过别人好脸色吗？你怕不是被他所赠之物懵逼了双眼才这么说的吧。”
周梓晨听愣了，突然意识到了不寻常之处，当即转身御剑离开。素火见势在后面喊了他好几声，周梓晨都无半点反应。
无奈之下，素火只好化为原型，飞身追到了他身旁。
流云城掌门殿中。
虚墨白正坐直身子，指尖扣在玉珠音的蛛丝弦上，行云流水般的音符便跃入游云子耳中，却让其面露难色起来。
“你不还我就罢了，何故来烦我？”游云子坐到虚墨白对面，神色严肃，“还是你做不了决定，特地来问我的意见？”
一曲尚未结束，虚墨白并不愿说话打断，此琴声便似无尽头般婉转连绵下去。
游云子到底放软了语气，好言相劝道，“当初我便提醒你不要细查，如今查出来了，却又无法决断，你说你何必费这些神思？”
见虚墨白预备沉默到底，游云子又叹着气道，“你若是不信，不妨去与他确认一二，若是你去，他定会对你说实话的。”
“我只一事不明。”乐声渐停，虚墨白微微抬眼看向身旁踱步的游云子，“他临近飞升，为何要做这些事？还搭上自己徒弟的性命。”
“他的劫数尚未渡过，或许是为渡劫吧。”游云子清楚天机不可泄露，忙话锋一转，“墨白，此事不如到此为止？”
闻言，虚墨白睫毛轻颤，站起身语气凝重道，“你连自己徒弟的生死劫都不愿出手，此时又何必顾我劝我？此事我会自行解决的。”
“墨白——”虚墨白刚走到门口，游云子再度叫住了他，“那株灵犀莲，你究竟有没有用过？”
“用过。”虚墨白顿了顿，冷着脸反问道，“师兄你我相识近万年，你会不知那灵犀莲对我无用吗？”说罢虚墨白径直离开了。
直到人没了影，游云子才垂首喃喃道，“哎…可怜痴人不自知。”
待虚墨白寻到齐明幽处时，周梓晨早已到那了。他站在齐明幽身前，面无表情地将昨日受赠的夜明珠与玉佩递到对方面前，而素火正满脸不解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
齐明幽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无奈，他似是察觉到虚墨白来了，惊讶地抬眸，随后又如释重负道，“池云，瞧你这徒弟，同我诸多客气，倒不像你教出来的。”
虚墨白未发一言，只迈步走至二人身旁，随后伸手将周梓晨护在身后，声音凌冽夹杂着几分怒意，“我有话要对你说。”
“好，我对你向来知无不言。”
虚墨白微微撇过头对身后的周梓晨与素火道，“你们两个出去吧。”
听着师尊冷淡的话语，周梓晨还有话未提醒，当即张口道，“师尊，齐殿主是——”
“出去，莫让为师说第二次。”
周梓晨看出师尊此刻正压着怒意，想着自己真是关心则乱，师尊是仙人，活了数千年，连自己这个凡人都能察觉到的真相，他又怎会不知？
看着周梓晨步履沉重地走到屋外，素火不由上前关切道，“究竟发生何事了？你为何这般匆忙地来找我师尊？”
周梓晨垂首苦笑，低声呢喃道，“若我说，你师尊就是此次试炼事端的罪魁祸首，你信吗？”
“你又在开什么玩笑？叶寒都死了，他们两个再不睦也是同族师徒，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你真是好算计。”虚墨白强压下心中的怒意，脸上又恢复为了平日里的冷漠，他口气淡然道，“我已知晓试炼诸事皆因你而起了。”
“你是何时察觉的？”齐明幽并不否认，眼下依稀浮现出了几分疲惫，他随意找了张座椅坐下，抬眸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虚墨白。
他的道袍似乎从不沾染凡尘，不管是为了谁。
“早些时候我便开始怀疑了。叶寒是你的徒弟，朝夕相处了几十年，你在看到他死状时虽面带惊讶，却无半分难过之意。而之后的事，你竟连惊讶都不曾有了。”
虚墨白与齐明幽相识于二人都小有所成之时，那时还未有贤华殿，齐明幽也只是条蛟龙。
蛟龙只有渡过天劫成为应龙，才有飞升成神的资格，所有的妖都要经历这一道劫数，而大多数妖物会泯灭于这场无情的天雷之下。
齐明幽算得上幸运，但天劫也几乎要了他的命，便是在历受天劫最为虚弱的时候，他遇到了虚墨白。
虚墨白并没有救他，只是偶尔会带些仙果下山来看望他，一来二去之间，两人倒成了勉强能说上话的朋友。
他不知虚墨白当初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但齐明幽确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心中的欲念，那是对虚墨白产生的。
齐明幽当初一心念着成仙要摒弃七情六欲，便在略微恢复了些体力后不辞而别，这一别就是数百年。
修士寿元五百年为限，若不得道，便会如凡人一般经历生老病死后投入轮回，而妖类在过了第一道天劫后，寿元会转为数千年，若是运气好，这辈子应该不会再遇上虚墨白了。
齐明幽做好了此生不见的准备，他忙着修炼，锻造武器，一点一点积攒人脉，苦心经营下成立了贤华殿，却因着私心，他将贤华殿设在了醉鹤山附近。
随后又用千百年将其贤华殿的名声做大，甚至能与老派仙门同名而提。
而后的某一年，浮集门的掌门来请他携弟子参加试炼大会，他才又一次遇到了虚墨白。
虚墨白仍旧是那副无欲无求的模样，长身玉立在他师兄游云子身旁，面上的稚嫩已然褪去，面容却几乎与那时并无变化。
想来也是，有些人生来便是修道的料，虚墨白显然就是其中之一。因其天资过人，又乐善好施，在仙门之中颇为有名，早早便修成仙尊，被称为池云真人。
齐明幽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讳，却从未将这名讳与虚墨白想到一起。二人在试炼大会中重逢后，齐明幽才发觉自己冷了千年的心似乎被从死水中捞了起来，还被硬生生塞回了他的胸腔中。
“池云真人。”齐明幽逃避似地佯装不识眼前人道，“久仰大名。”
他在虚墨白漫长的人生中出现了不过数月，他不可能记得自己。可齐明幽失算了，虚墨白记得他。
“齐殿主？当初你伤势未愈，为何不辞而别？”
无人能懂齐明幽在听到这番话时的心情，他有时在想，若是虚墨白不对自己说出这番话，如今的劫数，会不会有所改变？
齐明幽想，若是真的能改变，自己至少不至于与虚墨白走到如今对立的地步。
注视着虚墨白浅色的眸子，齐明幽口气平稳地解释道，“叶寒与殷林的死是意外。我在试炼开始前就选好了目标，给他们下了放大心中欲念的咒术。不料咒术失控，害得叶寒与殷林在试炼中殒命。之后我便将错就错，甚至为了灭口杀了红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