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引心。”虚墨白在陆引心身旁驻足，垂眸盯着正跪在地上的人，取出一方令牌，开口询问道，“本尊的徒弟与你素无仇怨，你为何害他？”
陆引心满打满算入城已有十七年，陆挽心是否教导过他暂且不论，他也曾与陆挽心一同下山收服过恶灵，自是知晓什么东西能将恶灵吸引过来的。
他从周梓晨怀中叼出的令牌，是陆挽心的旧物，用处就是引诱恶灵聚集，以便将它们一网打尽。
陆挽心出事后，能接触到他旧物的人，除了陆引心，便只剩下了游云子了。
虚墨白总不至于去怀疑游云子。
陆引心并不否认，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怔怔地盯着虚墨白，眸光黯淡如一汪死水。
察觉到不对劲之处，虚墨白当即伸出手指，点于他的前额，果然，他体内曾被施加过咒术。
“师弟。”不知何时，游云子已立于门前了，他张口唤了虚墨白一声，又招呼他到内室一并坐下，接着沉声道，“你说得没错，此事有蹊跷。”
“师兄既察觉到他体内有咒术，为何不替他解了？”
“我已检查过其他几位参赛者了，他们的身上并没有与引心相同的情况。倒是红晔，她身上的咒术痕迹与引心的相似。若红晔熬不过今日，此事唯一的证据便是陆引心了。”
虚墨白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淡然开口道，“此事交给我查。”
“哦？”游云子面露惊讶之色，不解道，“此事涉及各大门派，你素日不喜参与门派事端，如今怎么突然生了兴趣？”
等了片刻没听到回答，游云子又看出自家师弟并非在开玩笑，只能叹气道，“罢了，交给你便是。周梓晨给你赢回去的奖品，你可用了？”
“嗯，没什么用处。”
虚墨白的回答在游云子的意料当中，便不再追问，只是临行之际，虚墨白却又蓦然开口，“我要将陆引心带回逐月阁。”
“请便。”游云子并不阻止，只是好言提醒道，“诸多门派还在等着，三日之内需要一个答复，无论真假。”
与其说是众仙家门派关心几名遇难的弟子，倒不如说是他们是顾及自家仙门的尊严被人冒犯，面上过不去，势必要找到罪魁祸首，以平众怒。
可若是让谁去做出头鸟调查，自是无人愿意的，游云子本着还流云城一个清白的念头才担下大任。谁曾想师弟竟然自己送上门，他自然乐得将烫手山芋让出去。
但他未曾料到虚墨白竟真对此事上了心。
虚墨白领着陆引心回到逐月阁时，周梓晨正在院中练剑，闻声抬眸，正好与陆引心对上目光。
他脑内只闪过一个念头：师尊这是把陆引心收下做徒弟了？
他忙扔下手中的剑凑了上去，问道，“师尊，你怎么把陆师兄带回来了？他也来蹭饭？”
闻言，陆引心不禁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屑，“蹭饭？我可不稀罕。”
但半个时辰后，他才发觉自己的不屑是那般可笑。
周梓晨生来便锦衣玉食惯了，在吃食上也颇有造诣。自从上了醉鹤山，还未习得辟谷之术，他自然不能委屈了自己，更何况这醉鹤山内还珍鲜无数。
连虚墨白这辟谷数千年的仙尊，也免不了偶尔同他一道吃上顿饭，更何况陆引心了。
他如今有些想与周梓晨一饭泯恩仇了。
“师尊，你将陆师兄带回来做什么？”周梓晨看陆引心吃饭时的模样，大抵猜得出他应该没多少家底，师尊也应该不会收他做徒弟。
他这幅样子，拿得出五十两吗？
“解咒。”虚墨白答得语气淡淡。
周梓晨则恍然大悟，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解咒，我还以为——等等，什么咒？”
虚墨白只是垂下眼眸，抬手示意陆引心坐在自己面前，接着修长的指尖再度点上他的额头。
而陆引心的头顶竟隐约冒出一团黑气！
“啊唔——”
与此同时，陆引心惨叫出声，他的面容扭曲，根本维持不住盘膝的动作，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狼狈不堪地趴到了地上。
“水袭。”虚墨白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本以为是简单的咒术，不曾想竟会这般难缠，施咒者大抵是为了此咒不会被轻易拔除，所以层层叠合地落了好几层。
周梓晨忙不迭将水袭递去，当匕首尖埋入陆引心胸膛之时，周梓晨惊讶地瞪大了眼——
然而，他想象中流血如注的场面并未出现，相反，陆引心的心头血停留在水袭的刀刃上，瞬间便蒸发得干干净净。
虚墨白一挥手，水袭之上的痕迹转瞬即逝，宛若并未使用过一般，而陆引心胸膛上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最终只留下浅浅的一道血痕。
“这…这……这是什么法术？师尊，这水袭的诸多用处，你往后会教我吗？”周梓晨虚心求教，“若是师尊的法术倒也罢了，若是这水袭自身的用途。我若只把水袭挂在身上，是不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虚墨白被他吵得头疼，刚准备施以禁言之术让他安静些，抬手之际却停了下来。
他饶有兴致地看向周梓晨，扬眉道，“你帮他包扎一下，再找个房间安顿。水袭借为师一用。”
说罢，虚墨白起身便预备离开逐月阁。周梓晨看着室内一片狼藉，急言道，“师尊，等等！”
“有何事？”
“水袭是师尊您卖给我的。”
虚墨白不明所以，笑着点点头。
周梓晨却义正词严起来，“如今要用，自然要付些租金的。”
他心满意足地看着师尊笑容凝固的模样，眉梢都扬起了几分，随即见好就收道，“不过无妨，我比师尊大方，第一次的租金便免了吧。”
“多谢。”虚墨白总觉着哪里别扭，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在迷茫地道谢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周梓晨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偷偷傻笑起来，受得师尊这句“多谢”，可比学几个没啥实际用途的法术值多了。
琦神谷并不在醉鹤山上，所以游云子给顾霖渊一行人安排了住处，虚墨白刚到他们住处时，先入眼的便是蔫头耷脑的莫延。
小老虎耷拉着脑袋，怀里还紧紧抱着自己的月牙刀，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般，虚墨白看得心软，伸手往他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莫延抬头对上虚墨白的眼睛，吓得赶紧起身行礼，口气内满是惊喜，“池云仙人！您是来救我师姐的吗？”
“你师姐情况如何？”虚墨白见莫延没准备瞒着，想来顾霖渊也不会特地交代他要避言，便打听起来，“回来之后可还出现过异常？”
“方才师姐吐了好大一滩血，随后师尊便将我给赶出来了。”莫延又耷拉下脑袋，垂头丧气地接着说：“师姐是个很好的人，我不明白师尊为何动怒，为何要这样对她？”
虚墨白念在莫延灵智刚开不久，心性单纯，就索性将琦神谷内之事问了个明明白白。
当初顾霖渊救下红晔不过是举手之劳，又或者说蓄意而为。他当初正值历劫之际，正在历劫中的修士多半会为自己积攒功德，即便劫数并非与此有关，也会做不少好事。
顾霖渊显然将红晔当做自己历劫路上一件小事，谁料后来飞升成神，红晔居然自己找来了，本欲当灵兽随侍在顾霖渊身旁，奈何顾霖渊拒绝得干脆。无奈之下，她选择做了顾霖渊的徒弟。
顾霖渊不知报着何种心思收下的红晔，只知从此琦神谷中带新弟子的责任便落到了红晔身上。
据莫延单方面所说，他一年到头都见不了顾霖渊几回，而琦神谷地势所趋，不少阿猫阿狗都能吸取灵力，过个百十年也勉强能化得成人形。
顾霖渊向来喜欢捡些东西入谷当弟子，久而久之，红晔难免觉察到自己是一厢情愿，不过是痴心妄想。
甚至在来试炼的头两天，红晔还同莫延说，这次的奖品她已经听说了，是绝情丹，吃过之后便能断绝情爱，她跟在顾霖渊身边已经够久了，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
偏偏在试炼结束之前，红晔已被自己的心魔彻底吞噬，成了这幅疯癫的模样。
“绝情丹。”虚墨白蹙起眉头，思索道，“贤华殿从不炼制丹药，这则消息你师姐是从何听说的？”
莫延愣了愣，以他的小脑袋瓜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摇了摇头，猜测道，“大约是道听途说吧，我还听说这次奖品是月牙刀的刀鞘呢！”
虚墨白望向他还未封鞘的月牙刀陷入了沉默。自己该不该告诉他，月牙刀的刀鞘其实是三百年前被我弄丢的呢。
好在他回答这个问题之前，顾霖渊恰好现身了，“池云？”
“嗯。”虚墨白抬眸看向顾霖渊，直言，“红晔情况如何了？”
这问题问得似乎有些多余，因顾霖渊此时难得的满脸疲态，显然也为红晔操了许多闲心。
“来找我，可是有法子救她？”
虚墨白点头，“可以一试。”
他手中的水袭，吸引了顾霖渊的视线，刹那间，顾霖渊的眸中闪过了几分戏谑的神情。
只是虚墨白的心思并不在顾霖渊身上，故而错过了。
“你随我来吧。”说罢，顾霖渊转身进入客间。
虚墨白紧随其后，刚一入房门，便看到被绑在床上的红晔，她双目猩红，口中还被塞着一团布料，已然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