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道童所指的方向看去,在峰顶缭绕的厚重雾气之中,依稀可见一座小而精致的阁楼。

  “施主请自行前往吧。”说完,守门道童拱手一拘,便渐渐与周遭的雾气融为一体,连带着那只北琼鸟一同消失在周梓晨眼前。

  不知是眼花还是太累出现了幻觉,周梓晨似乎看到道童在消失前,目光触及自己手中的“拜师礼”时,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莫不是这拜师礼不够贵重?周梓晨停下脚,颇感纳闷地看了眼包袱中的香火蜡烛。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的独到见解产生怀疑。

  不会的,绝对是我眼花了而已。

  转念想到自己已是板上钉钉的弟子人选了,周梓晨暗暗发着笑,继续启程往小阁楼走去。

  见来人已行至阁楼门外,虚墨白不紧不慢地晃身一变,幻化为一个总角小儿,翘腿坐在阁楼内室的桌案前,继续看着玄光镜。

  「吱嘎——」

  随着阁门被推开,一颗脑袋小心翼翼地探入门内。来人身躯凛凛,穿着一袭靛青色锦衣,墨色的长发简单束起垂至腰间,五官俊逸,气宇不凡,唯独手中所持之物与此人的气质极为不符。

  那人一进阁楼大堂就将手上的包袱尽数放到地上,接着四处张望了一番,黑眸深邃,带着几分商人特有的精明与敏锐。

  阁楼大堂内的陈设与寻常人家的类似,匾额、楹联、茶几、桌椅等一应俱全,对称放置,只是座椅少了几张,使得正堂更空阔些,倒也相得益彰。

  “有人吗?在下周梓晨,前来求拜池云真人为师。”周梓晨边说边拿起地上那个装满香烛的包裹,在手上晃悠了几下,“这些是在下准备的拜师礼,请笑纳。”

  这番话虚墨白是越听脸色越黑:哎……奈何他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转头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金如意,虚墨白这才提起精神,往阁楼大堂走去。

  “见过周施主。”顶着孩童容貌的虚墨白由内室走到周梓晨身前,接过他手中的香烛道:“这些厚礼池云真人已收下了。为测试周施主您修道的决心,池云真人还为您准备了一个考验。”

  说完,虚墨白衣袖一甩将香烛化去,与此同时阁楼大堂正中央多出了一口半人高的水瓮。

  仙童?

  看着孩童水灵可爱的模样,周梓晨半蹲下身,宠溺地将手搭上他的脑袋,黑眸之中是溢满的惊喜,“小孩,你这点年纪就已经是神仙了?”正说着,他又拉过虚墨白的衣袖细细翻找起来,“你把东西变哪去了?这法术能教我不?”

  显然,他压根没在听虚墨白说话。

  “……以后教你。”将衣袖从周梓晨手中抽出,毫无收徒经验的虚墨白对这个首席大弟子已有些“招架不住”了,忙指着不远处的水瓮道:“劳烦周施主先将池云真人的考验通过一下。”

  “行,就这么说定了。”周梓晨倒也识趣,应下后便没再过多为难这个小娃娃。他起身走到水瓮前,探头望去,只见水面上隐隐浮现出一个双膝跪地的男子,书生装束,脸庞清瘦,满面愁容。

  “这是……”周梓晨虽面色未改,实则心内狂喜:不愧是仙家的东西,连一个普普通通的水瓮都如此神奇!

  随手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道服,虚墨白缓步走到周梓晨跟前,又下意识地退开两步,解释道:“这是祈愿瓮,池云真人在醉鹤山西侧的贤余镇设有一座月老祠,凡是供奉香火钱达十两银者,都会出现在这祈愿瓮中,真人便会为其指点迷津。”

  “所以此人是来求问姻缘的?”周梓晨指着瓮中的男子问道,“真人给我的考验就是帮助这个人?”

  虚墨白浅笑着点点头。孺子可教也,往后应付信徒之事便可交给你了。

  “你且听听他的所求所愿吧。”

  按照虚墨白的示意,周梓晨伸手触碰了下水瓮,脑中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耳语声——

  “真人在上,小生于去年二月娶妻,而后一直夫妻和睦。不知为何家中娘子突然于大前日不告而别,至今未归。小生极为思念,却对娘子的去向毫无头绪,特此求问真人,这是小生娘子的生辰八字,万望真人指点。”

  “这人的娘子离家出走了,要问去处,这个我如何知晓啊?”双手离开水瓮,周梓晨朝着身旁的小孩无奈地耸耸肩。

  “言之有理,这个还是得真人自己来回复,你再试试这个人。”虚墨白一挥衣袖,水面上又出现一个屠夫打扮的男子。

  “神仙爷爷,俺虽是个杀猪的粗人,但对家中婆娘十分体贴,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谁知那婆娘竟然离家出走了,算到眼下已将近四日。不知道那婆娘如今在哪,还请神仙爷爷告知一声。”

  周梓晨:“……这个也是娘子出走问去处的。话说回来,娘子出走多日这种事不应该找官府吗?跑月老祠来作甚?”

  虚墨白:“确实确实,那再试试这个。”

  这次水面上浮现出了一个穿着鹤纹官服的男子。

  周梓晨:“嗯???”

  虚墨白无奈地咧咧嘴:“……先听听看吧。”

  “真人,本官的夫人失踪已三日有余,期间鄙人派遣府衙全部人马寻找,仍旧没有夫人的音讯,如今本官已万念俱灰,只能前来求助真人了。”

  同样的事,周梓晨耳朵都要听出茧了,“身份地位截然不同的三个人却在同一日离家……难不成是邻镇有什么大集市,她们前去赶集被绊住了脚?”

  “并非如此。”觉察到事件的不寻常之处,虚墨白神色一沉,抬手依照书生娘子的生辰八字测算了一番,“是贤余镇内有问题。”

  “什么问题?”瞧着身旁这个十岁大的小孩满脸的凝重与认真,周梓晨顿时对此来了兴致,而且他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有妖还是有鬼?”

  仅凭书生妻子的八字只能测出她已遭不测,且并非死于人手。虚墨白蹙眉摇头道:“这个还得去了才知道。”

  “你要去贤余镇?”周梓晨双眸一亮,兴致越发高涨了,“可否带我一同前往?”

  本就不放心将周梓晨一人留在逐月阁,眼下他主动提请,虚墨白当即应允,“自然可以。”

  再者说,虽是事出突然,但比起应付月老祠的信徒们,处理这种事情显然更适合作为考验。

  “那池云真人呢?”转念间,周梓晨才觉察到自己是为拜师而来的,眼下却连这个所谓的师尊都没见着,“我还没拜见过他老人家呢。”

  何止是拜见,你连他的头都摸过了。

  虚墨白在心里泛着嘀咕,脸上则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道:“即是考验,真人定然知晓全情。待你通过考验了再去拜见真人也不迟。”

  “也对,除妖伏魔要紧,我们先出发吧。”话音落下,周梓晨刚准备推门而出就被虚墨白叫住了。

  “路途遥远,我御剑带你过去。”虚墨白垂眼瞥过地上那个装有银两的包袱,毫不遮掩道:“只需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生怕自己听错,周梓晨还特意重复了一遍。

  “对,恕不议价。”

  这点小钱就能带我御剑飞行?

  “成交!”自觉占了便宜,周梓晨还不忘调侃一句:“看不出来,你这小孩还挺会赚钱啊。”

  要事当前,虚墨白收下银两便没再与周梓晨多言语,只升起飞剑,带着他往贤余镇去了。

  虚墨白御剑速度之快,一如风驰电掣,周梓晨还未来得及感受御剑飞行的畅快淋漓,也未看清醉鹤山上的旖旎美景,随着飞剑缓缓落地,他们二人就已到达月老祠门口。

  “仙童你怎么来了?”二人刚落地,月老祠内一个身穿道袍的瘦高男子旋即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周梓晨身上时,顿时笑容一凝,阴沉着脸道:“难道这位就是池云真人亲收的弟子?”

  虚墨白无奈地点头表示认同。

  “对,正是在下。”周梓晨自豪地扬起嘴角,挺了挺腰杆,却也掩饰不住他的腿还在因为方才的御剑飞行发软。

  道袍男子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口中啧啧有声,频频摇头,嫌弃道:“除了样貌比较端正外,似乎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嘛。”

  “我拳头过硬,竹竿兄你要不要试试?”周梓晨紧了紧拳头,扯着嘴角憋出一抹假笑,又低头对虚墨白问道,“小孩,这根竹竿是谁啊?”

  “我叫何离,是池云真人的信徒。”何离骄傲地仰起下巴,好似炫耀般道:“遥想当年,我因生性胆怯,不善言辞,总不敢与中意的女子说话,十分苦恼。幸而来到祠内受到了池云真人的亲自点拨,这个烦恼也随即消失。如今我只钟情于池云真人,已不再中意女子了。”

  见何离如此痴情,周梓晨虽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但也理解了他为何会对自己抱有如此之大的敌意。

  面对何离,虚墨白是既愧又悔:只怪当初没有算一卦再来月老祠,才惹了这么个桃花债。也是因为何离,虚墨白才不得不以孩童之形应对月老祠的诸多事宜。

  “何离,近来贤余镇内可发生过什么怪事?”

  虚墨白冷清的问话将何离从回忆中唤醒,他细细想了想,拱手回道:“确有些怪事。四日前镇内有多名妇人离家,至今未归。还有立秋刚至,环镇河内的莲花竟全都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