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枫这话,换来的是连沁的沉默,她只是淡然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内疚,却带着更多的冷静。
“父皇的意思是……先将皇叔诏回,再派人去查此事……”
“陛下也不信宸王?”
“不是不信。”顾凌枫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转身一看,顾萧寒就站在距离他们不远处。
他脸色难看到极点,似被墨水染色的乌云,阴沉沉的,像是随时会降临暴风雨的天空,就静静的矗立在哪里,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气息。
这样的顾萧寒让顾凌枫有些担心,顾萧寒这人,平时不着四六,不管遇见什么事情,都会对人笑脸相迎,给人一种‘我没事’的感觉。
但是,此时的他,却像是一头即将爆发的雄狮,那双眸子,幽暗如墨,深邃而迷离。
他迈步慢慢走向两人,继续道:“这件事情很难处理,难民流入京都的事情,人尽皆知,不止百官大臣,就连百姓也会议论纷纷,那些难民所提出的贪污之人或许并不是君寒舟,但是真相不重要……起码,对天下人来说,真相不重要。”
顾凌枫听得云里雾里的,完全听不明白顾萧寒的话,只能用一双疑惑的眼睛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身上寻求一个答案。
“什么叫真相不重要?”
顾萧寒已经走到两人身旁,身上的气息越发凝重,垂在身侧的拳紧握成拳,青筋隐隐浮现,他看着顾凌枫,沉声道:“这件事情那么好处理,无论贪污的人是不是君寒舟,这件事情的本质都是贪污的罪责,而是……人心。”
人心?
连沁脸色漠然,静静看着顾萧寒说这些话,心底生出更是难受,像是被一块又一块的大石头压住气门,让她喘不过气来。
“人心,是最不可控制的东西。”她叹了一声:“贪污赈灾款一事,兹事体大,若是不能妥善处决,朝会引起骚乱,江南难民众多,又将这件事情传到了京都,乃至于其他更多的地方,他们这般可怜的模样了诏示的是朝廷对他们的不管不顾,还有上级官员的贪赃枉法,更深层次的,是一个国家的政治立场。”
顾萧寒淡淡接过他的话:“不管贪污灾款的人是不是君寒舟,百姓觉得是他,那个人就只能是他,那些难民,寻求的从来不是一个真相,而是朝廷的态度。”
说着,顾萧寒双手握拳,整个人心底的情绪慢慢浮现出来,难以控制:“而且,君寒舟身份很特殊,皇帝对他的宠爱人尽皆知,就算最后真的查出来不是他,这些难民和百姓也只会觉得,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陛下的手笔,是大邺皇族,以势力压人,是大邺朝廷的官官相护,这样的态度会让难民不满,甚至可能带起更多百姓,从而……”
导致大邺大乱。
这才是幕后之人真正的目的,他设下这个局,能污蔑君寒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想操控人心。
无论结果如何,这件事都是死局,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说到这里,顾凌枫也明白了这些意思——那些人想要的结果只有一个,那便是君寒舟死!
但,此局甚大,恐怕早早亏已经开始设计,从江南降下暴雨开始,君若萱不是没有管那些难民,而是有人在刻意的阻止着去管这件事。
目的就是想让事情被拖严重,事态严重了,普通的官员便不足以安抚民心,必须要皇室宗亲。
而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君寒舟,也只有君寒舟,他去江南,是幕后之人算计,以及君若萱权衡利弊的接过。
必须是他,也只能是他!
如今这个结果,恐怕也是必然的。
想着,顾凌枫抬头看着顾萧寒,只见他脸色依旧如刚才那般,甚至在说完这些只是,比刚才更加难看。
连沁也看着顾萧寒,似乎在思考着怎么安慰他。
君寒舟和顾萧寒两人的感情,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如今君寒舟出事,顾萧寒肯定会难受。
她常识着想开口,却听顾萧寒道:“君寒舟若回来,江南赈灾之人是谁,还有……是谁调查贪污赈灾款一事?”
似乎没想到顾萧对于这件事情会这么淡定,连沁有些吃惊,盯着他看着半晌,才发现顾萧寒藏在眼底的慌乱和担忧。
他也在装,装作冷静的模样,如今表现出崩溃乃至于别的任何情绪,都是没有用的。
连沁愣怔一会,才道:“父皇在皇室之中寻了一个信得过的人去江南,至于调查一事,我已经向父皇请旨,此事由我调查。”
自从颁布诏令,允许坤泽如朝堂之后,虽然人很少,但是总有人在朝中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连沁未入朝,但是她的才能却被君若萱靠在眼里,曾不止一次的询问过她,想不想入朝堂,连沁似有担忧,便拒绝了。
若不是因为君寒舟出事,她定然不会去管朝中之事。
听罢,顾萧寒似乎松了一口气:“那还好,起码所有事情对我们也不算是最坏的。”
连沁依旧看着顾萧寒,脸色严肃起来:“虽然我去查这件事情,可是……如今的局势,恐怕很难让皇叔全身而退……”
“无妨。”
听罢,顾凌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兴奋问他:“哥是不是又办法了?”
顾萧寒微微摇头:“没有,或许等君寒舟回来会有办法。”
说着,他看向远方:“也不知道,阿清有没有找到他。”
……
君宴清再次醒来时,不知过去了多久,睁开眼所见是陌生的环境——房屋简陋,甚至可以用破烂来形容,外面的天光从墙壁的缝隙透进来,将整个房间照得通体白亮,屋顶也有些裂缝,只是一个足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他看着有些透光的屋顶沉思了好一会,才将那日的事情慢慢想起来——他被人追杀至重伤,如今怎么会在这里?
想着,他便要起身,只是身上的伤痛得厉害,叫他动弹不得,无可奈何便又躺了回去。
不一会,房间的门似乎被推开了,缓缓有一个朝他走近,他侧过头看着那人。
是一个陌生的少年,身着麻布粗衫,应该同顾凌枫差不多大,长得眉清目秀,头发短短的,前面的刘海正好到达少年的眼睛,却依旧遮不住他那双明亮的星眼。
进门来看见他醒了,眼中不自觉的放着光,随即露出一副如沐春风的笑意来:“你醒了!”
君宴清想起身,却被少年制止:“你别动,你的伤好不容易结痂了,别弄裂开。”
君宴清是个听话的人,尤其惜命,乖乖的不动了,只是睁着自己的大眼睛,认真看着他。
好一会才问:“你是谁?”
少年还未回答,门外便传来一个声音:“之序,他醒了吗?”
紧接着,一个人影便从窗外走进来,身着白色锦衣,与这破烂的屋子不成正比,而锦衣之上,是一张极为好看得脸。
十几岁的少女,脸上却是藏不住的英气于潇洒,走路如风,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而这张脸,却让君宴清无比熟悉:“连月!嘶!”
君宴清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因为动作过大,扯到了伤口,疼得他五官都皱在一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哎,你不能动!”
名为之序的少年连忙跑过去替他检查伤口,确认没什么大事,才彻底放心。
君宴清被少年扶着坐好,依旧那副震惊的模样好看连月:“连月,你怎么会在这里?”
连月没有回答他,只是询问少年:“之序,他美死了吧?”
“已经没有大碍了,只需要再休息一段时间,待伤口长好就好了。”
听罢,连月朝他微微点头:“之序,还请你去瞧一瞧他的药好没好,再去看看隔壁那位。”
“好。”
听罢,少年便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君宴清依旧用那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连月,脸色严肃得不像样子。
连月这才缓缓走到他身边,朝他讲述那天的事情:“那日,我本事要回京都的,却在那片林中,遇见了你。”
连月离京许久,听闻江南水患的事情,便在江南待了一阵子,打算回京看看,却不曾想,遇见有人被追杀,出手相助以后,才发现是君宴清。
听闻连月在江南待过,君宴清又动了动险些扯到伤口,连月一惊,嘱咐他小心:“你这命可是之序花了好些时候才救回来的,小心些”
君宴清没在自己的伤,而是问:“连月,你既然在江南,可曾见过我哥?”
连月脸色顿时沉了下,似乎君宴清这话提到了什么让她头疼的事情,沉静半晌才道:“见过。”
“他现在在哪儿?有没有事?”
君宴清问完,连月又沉静一会:“皇叔别着急,一会我便让你去见他,只是……现如今的皇叔,不太好。”
听罢,君宴清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看着连月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什么叫……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