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被宿敌推下断崖以后>第62章 章六十二:恨意叫人粉身碎骨

  插曲带着晦暗,在心中生了根,邢遮尽没有上车,在冷凉的风雪中走了许久,不觉间抬头已至裕王府前。

  他伸手,虚虚拂去额前的冷汗,垂了垂眼,再撩起眼皮时,眼底已重新恢复严肃。

  送宋庭誉回来时候急切,放他休憩的房间正是自己原本的卧房,他熟轻熟路地向着房间走去,到达几步开外时,却慢慢蹙起了眉。

  房间里昏暗,原本的烛光也熄灭,屋内比外头还要静谧三分。

  邢遮尽停在门前的手顿了顿,几息后,方低哑着声音开口询问:“……睡了么?”

  屋中无声,问话石沉大海,悄然吞没。

  邢遮尽的神色黯淡了些,修长的指尖点在门前,似乎踌躇了许久,终是放下手,转过身。

  屋内,惨白的月光透过床边,照下几分薄光,凄廖地可怜,榻上蜷缩着一人,被厚重的床褥掩盖,只撑出很小的一个团,不知何时,宋庭誉的身体已经瘦成了这般模样,导致一眼望过去,只感觉惊诧和可怜。

  月光寂寥,虚虚地扫向他的凤目,却照不见一点光点,唯独失焦肆意横生。

  愈演愈烈。

  ……

  天边日,藏云中。

  日头还是一如既往地昏暗不堪,好像筹备着一场浩荡的大雨,冲刷过整个大塍天地。

  多尔既死,跟在他后头一同到来的燊郦士兵连夜沸腾,将乌泱泱的皇宫闹得不可开交。

  邢遮尽半夜回府,没有过几息,便重又出去奔走,最后以半强制性的措施安抚好人后,时间已经过了辰时。

  他的形容有些许的凌乱,眉宇之间若有如无地透出疲惫,方踏入府,便向着宋庭誉的处所赶去。

  一夜过去,宋庭誉应当醒了。

  诸般琐事一并触发,邢遮尽忙活了数个时辰,在遥遥看见远处那件房屋时,心中生起了一种无可抑制的渴望。

  最终还是停在门前,放缓了脚步,轻轻叩响了门。

  “阿誉……起身了么?”

  屋中有几分寂静,一如昨夜。

  邢遮尽立在门前,微微蹙了眉,须臾后,重又开口:“……衍安?”

  房间里依旧没有什么声音,邢遮尽心头隐隐泛上一种不好的预感,抬手便要推门而入,门却在下一刻被打开,宋庭誉的面容随即出现在了眼前。

  后者整装待发,衣衫发束一丝不苟,似乎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邢遮尽在看见人平安的一瞬间,刚才提起的不安立时扫除干净,他也不知是不是连夜操劳,头脑发翁,竟是直接伸手揽过了宋庭誉的腰,在周遭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将人抱在了怀中。

  宋庭誉浑身僵住,肩头发沉,邢遮尽的头发蹭过了他瓷白的脖颈,带动了一阵风雪。

  这拥抱很是受用,一夜的疲惫在此刻消散了大半,邢遮尽抵在他的身上,鼻翼之间都是对方的气息,松垮下来,才觉得身体早已发重发沉。

  宋庭誉越过刚开始的刹那,眼皮微垂,看见对方完全卸下防备的身形,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如同乌云掩盖后的阳日,不知何时变得晦暗不清,在波澜之后,藏匿了许多交织的情感。

  邢遮尽正抱着,胸膛忽然抵上了一阵力道,耳边温热落下,又带了些风雪的薄凉。

  “你在干什么?”宋庭誉冷声。

  他被挣扎了这么一道,身形立时绷紧了些,旋即意识过来自己的所作所为……

  ……自己竟是情意上头,忘了分寸。

  长眉微微压了一道,邢遮尽感到失态,在下一刻松开了手,破绽只露出了一秒,脸上便重新恢复了那张看不破的伪装。

  “……王妃穿成这样,是要去哪?”他忽略了宋庭誉的话,上下扫了他一眼,转移了话题。

  宋庭誉的面色在一夜的休憩之后,甚至比他离开前还要差那么一点,邢遮尽问完话,眉心便不觉皱起,前者却只是冷着脸,须臾后,近乎平淡地侧身,向着府门走去。

  “查线索。”言简意赅。

  邢遮尽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腕,记忆重新恢复到离府的前一刻,宋庭誉叫自己进宫时说的话。

  “你这副鬼样子,去哪里查?”他眉间染上愠气:“而况离别前方承认孤王的坦白病状,现下就打算反悔了么?”

  手腕被人叩着,宋庭誉试图挣了一下,预料之中地没有挣开。

  邢遮尽垂眼,看见对方泛白的指尖微微攥紧,身上的寒气仿若比外处雨雪还要重上几分,身体里窜上来的薄怒又忍不住淡了些。

  几息后,他漠脸扯开了视线,微弯腰,便要抄起宋庭誉膝弯将人抱回房。

  宋庭誉什么都好,就是从来不把自己当一回事。

  他这般想着,手已覆上对方的腿弯,右肩却骤然一痛,邢遮尽毫无防备,喉结滚动,登时闷哼了一声——

  宋庭誉在这一瞬间里将人击退,挣脱了束缚。

  “反悔了又怎样?”

  邢遮尽捂着右臂,微微蹙起眉,再抬头时,看见的便是宋庭誉冷着脸,微扬下巴,稍带讽意的面孔。

  “你……”他的舌尖抵了一下上颚,发出一声沙哑的气音,眉间的川字起初来源于疼痛,很快便全然转变成了宋庭誉莫名而来的态度。

  断崖前,邢遮尽的肩胛中箭,加之短刀剐了血肉,右臂在这段时间的休养下始终透着一点无力,方才宋庭誉那一记,分明就是看足了准头,对着他的伤口撞上去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缓过须臾的迟凝,周身的气压也跟着低了些,深黑的瞳孔晦暗,唇角勾起了半边。

  “是本将说的还不够清楚么?”宋庭誉度过一开始的沉默,在后一刻直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凤目凌厉地望过去:“——裕王殿下手握大塍政权,我却也有虎符与您相对,把陛下赐的这纸婚约剖过去,我首先是大塍的护国将军……既如此,裕王殿下手再长,也伸不到本将的头上吧?”

  他说的冠冕堂皇,简而之意便是:我宋庭誉手里有着大塍兵权,做什么事情、想不想反悔,都是自己决由,你邢遮尽官再大,也管不得重权的武将。

  屋门外,宋庭誉扯着邢遮尽的衣领,脸靠的很近,甚至鼻息间都与他纠缠,捂着自己右臂的裕王殿下几乎要被他气笑,晦暗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嗤弄,在下一刻便拖着他的右肩,瞬间转换位置,一把将人按到了墙壁之上。

  “唔……”宋庭誉被这撞击撞得微微眯起了眼睛,墙壁坚硬,他的后脑却很是柔软。

  邢遮尽一手垫在对方的头后,一手牢牢地按在他的肩头,眼神已然寒凉无比。

  “衍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宋庭誉缓过刚开始的失神,很快意识到处境,抬起眼皮,正与对方带着血丝的眼睛相对。

  邢遮尽的模样透着几分憔悴,此刻愠怒,面容便更显狞然。

  宋庭誉只怔了一瞬,便又恢复了方才冷血无情的模样,反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邢遮尽被原话呛到,胸膛忍不住大起伏,在对方欲图出手,再次创上自己的肩膀时,将他牢牢叩住。

  “……你还在生气?”他喉结滚动了一圈,竭力压住自己的怒火。

  从今日见到宋庭誉的时候,自己便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什么变化,宋庭誉的一言一行都透着疏远,甚至若有如无地带了些厌恶。

  ——这种感觉,就好似回到了数日之前,对方披着伤痕从沙场上赶回京都时一般……

  因为当初的坠崖隔阂,而使他的举手投足,对自己尽是恨意。

  ……可前段时日的意外,不是已经将误会扫清了么?

  邢遮尽恍惚间怔然,在脑海中产生这道疑问以桥正里的刹那蹙眉,心头缓缓跳动——

  八年的时间太长,囫囵过去,邢遮尽甚至磨砺出了习惯,迫使当宋庭誉拿那种厌恶的眼神看向他时,他都丧失了原有的痛觉——麻木过头的时候,他保不齐还可以没脸没皮地一笑,再迎来对方的一声嘲讽。

  大塍的这位裕王殿下护人护的习惯了,倘若不是宋庭誉主动发现,他是打算将曾经咽在肚子里,就这么蒙着枷锁,让宋庭誉恨一辈子的……

  只是这一切在崖底间,被捅破的一瞬间全都变了样,邢遮尽情动之后拙劣的演技不知骗过了对方几分,真相一朝被揭露,所有的锋芒都收回肚皮。

  宋庭誉还是扭着性子,只是当那双好看的凤眸撩起眼皮看向他时,瞳孔里却只剩下点点的星光。

  责备中只有恼怒,没有了恨意。

  这种些微的变化太过渺小,敏锐如邢遮尽,也在这潜移默化间没有察觉出来,他被动地沉溺、坠落,直到大半个身体都没入了温柔乡中,还欲再沉沦时,对方却猛地将他推了出去。

  循循善诱出的爱意无人可查,只有爱意消散,转瞬眨恢复到曾经,强烈的落差感才会如同惊雷,将人击碎地粉身碎骨。

  屋前风雪中,在邢遮尽愣神的一刹那,宋庭誉骤然推向了他的右肩,声音布满寒凉。

  “你越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