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被宿敌推下断崖以后>第56章 章五十六:危险

  有的时候,宋庭誉真的想把邢遮尽的脑子里扒开来看看,里面究竟都装了些什么。

  口口声声说不喜欢的是他,举止透着轻浮的又是他,腰间的收紧成了最后的导火线,眼前出现床榻,宋庭誉几乎是半闭着眼睛,忍无可忍,将人一记甩到了床上。

  本来还在看热闹的竹升倏而瞪大了眼睛,看见自家主子险些撞的头破血流,冷汗一霎爬满了背后。

  家家家……家暴了!

  王妃又家暴了!

  他慌不择乱,伸手要去扶邢遮尽,方上前一步,宋庭誉身上的冷气又扑面而来,硬生生将他定在了原处。

  “发病了就给老子好好躺着!”

  宋庭誉凉声,说罢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竹升只感身前一缕风,旋即看见薛界跟了上去,这名速来沉静的将首在最末时微微侧头,看了榻上人一眼,继而和宋庭誉一道离开。

  门前一声响,屋中一时只剩二人。竹升心绪被薛界这意味不明的一眼扯了一点思绪,下意识地也看向邢遮尽,不看不得了,一看当即心头惊跳——

  邢遮尽不知何时已经从榻上撑起,面上阴云密布,冷厉的视线还停留在门前的风上,活像一匹被夺走猎物的饿狼。

  他刹时被骇得不敢说话,只愣愣地定在原处。

  邢遮尽盯了半晌,耳下的耳坠稍稍晃动,只待彻底听不清外头的声响后,瞳孔方闪过一丝晦暗。

  ……

  薛界。

  得想办法,让他离自己的王妃远点了。

  大塍裕王收回了目光,垂下眼皮。

  ……

  凤也笑的祭神礼定在月末,七日时光很快磋磨而去。这七日中,宋庭誉一如既往地拦人、避让,将“不见”二字贴在了脑门上。

  这倒与八年前,邢遮尽将自己拒之门外时的场景诡异重合,都说风水轮流转,只不过真的转到了宋庭誉这里,却并没有多少雀跃。

  越过刚开始的愠气后,迟凝和困惑便后知后觉地爬上来,最终发酵成了一个问题:邢遮尽,究竟把他当做了什么?

  宋庭誉想不通,唯有沉静月色,落下几缕幽光,薄薄地拂在人的身上,好像在无声地叹息一般,甚是扰人。

  凤也笑是出名的夜节,祭神礼顺理成章,在夜幕降临时拉开序幕。这场藏匿着洗涤杀戮的节日,由最开始的轻狂,经年事变,彻底转变成了压抑。

  黑夜驱赶白日,一块属于恶魔的猎场才刚刚开始。

  沉闷的歌曲从低哑的嗓音中传出,随着渐渐高昂的乐章,一只巨大的人托台从王都城门中显露。

  它的台体暗红,上面刻着古老的符文,金丝镶嵌其中,又像极了干枯的血色,数十位壮汉在台下托着,步伐稳健而平和。

  而台子的正中央,放着一只灵台。

  这灵台与崖底草屋中的相比,显得精致得多,鬼斧神工的雕磨令它添着上了几分华而不实,但对于颢砀皇帝来说,却代表着对那六百余名学子亡灵的诚意。

  大塍的裕王殿下一袭暗红色祭祀服,正是挺立在这份诚意之前,指节分明的手拈着三根香,慢慢地插l进香灰当中。

  祭祀服与往常的锦绣长袍不同,隐隐有几分异域神教的样式,适当的服装贴合在邢遮尽劲瘦的腰身,将男人紧致的线条完美地勾勒出。

  邢遮尽早在多年前,便是大塍京都一等一的美男子,挺鼻薄唇,一双桃花眼顾盼众生,不知能勾走多少人的心魄,只是身上常年相伴威压和冷漠,生人稍加靠近,便能感受出那压迫式的气场。

  某种程度上,他多年来独身一人,与这一点存在着很大的干系。

  王都街道,宋庭誉混杂在无数前来观摩的人当中,凤眸看着那道暗红色的身影,微风拂过邢遮尽几缕碎发,月色打下微薄的阴影,将他的面容上添了一丝神秘,遥遥观之,恍惚间,宋庭誉有些失了神,琥珀色的瞳孔定定地停留在他的面孔上。

  而在下一瞬间,人托台上的男人稍稍撩起了眼皮,耳坠晃动,长眉如山,座下人熙熙攘攘,却仿若虚无——

  邢遮尽越过众人,准确地与他对上了视线。

  祭神礼庄严肃穆,除了神使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宋庭誉与邢遮尽赌气,此时台上台下,竟是七日来二人的第一次视线交错。

  这一瞬间里,宋庭誉的心跳倏而漏了一拍,紧跟着擂擂跃动,让他平静的瞳孔都忍不住显现出一抹慌乱。

  代表着人间神使的人身着光辉,垂下眼皮,看见了他的神明。

  “这就是大塍的凤笑佳节?果然一派好景象!”

  一道声音打破了沉寂,游神的人蓦地恢复清明,宋庭誉偏头,多尔轻佻放肆的面容便映入眸中。

  这位品行无端的燊郦使臣就站在邢遮尽的不远处,探着头向各处张望,连最基本的服装也有几分凌乱,与身旁的祭祀神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宋庭誉在偏头投去视线的下一刻,多尔便仿若预知一般地同时转首,正与他的目光对上,武人特有的机敏上来,宋庭誉几乎下意识地蹙起眉。

  多尔……多尔。

  多尔从容不迫地勾了勾唇,粗眉飞扬,丝毫不见畏惧之色——

  甚至在某一瞬间里,宋庭誉察觉出了他分外愉悦的心情,仿佛大塍这场祭祀亡灵的凤笑佳节,是专程为他喝彩的庆生礼。

  多尔……绝对有问题。

  邢遮尽插香的手微微顿住,桃花眼中泛着冷光,看向身旁放肆的人,暗红色的礼服微微侧过,台上与台下交错的视线便被打断。

  交视的凤眸转换为暗红,多尔扬起的眉倏而放下,神色露出一分不悦,抬头过去,却对上邢遮尽透着寒光的眼神,不知怎么,心头还是被怵了一瞬。

  只是很快,他就重新扬起眉,带有挑衅地看了过去:“殿下不专心祭神,挡什么人呢?”

  邢遮尽微微启唇,面上严肃:“祭神礼庄重,还望使臣大人入乡随俗,尊重神明。”

  多尔闻言一笑,“好好”了两声,脸上却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不过这句话说完后,他倒是真的不再言语,只是时不时地探头,将目光播散到四处。

  ……他在,看什么?

  宋庭誉的脑中缓缓地打出这几个字。

  周身忽而泛起一阵嘈杂,两街的人不约而同转过了头,在京都城门的对面,另一个方向缓缓出现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身形瘦削,一头长白发披散至腰间,他的脸上带着一张幽红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和明显抿了红纸的唇。

  而手骨又很是瓷白,因为两手拈着一只细竿,红衣广袖被顺着脱落,显出半截手腕,此刻慢慢地向着人托台走去。

  一步一步,如同鬼蝶般轻盈似箭。

  “他是谁?”宋庭誉的目光很快被突然出现的人吸引住,低声询问。

  半后方,薛界和竹升一同站立,二人的视线同样转移到了那名男子身上,听见宋庭誉的问话,竹升稍稍转身回复。

  “那是神子殿下。”竹升道:“庚子之变后,由众人推举出来的神子大人,每年的祭神都要由他作为接应人。”

  他说着,眼底忍不住露出了一点好奇和惊叹:“神子殿下每年只出现这么一次,没人知道他的身世——又因为常年带着面具,相貌都被隐藏在红铁之下……也不知真的让人看见了,当是一副怎样俊美的皮囊?”

  竹升的话让这突然出现的人身上更添了一分古怪,宋庭誉的目光犀利,将他裸露的腕骨还有白色的长发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他红色的面具上。

  那面具的样式不同寻常,像蝴蝶又不像蝴蝶,柔和中带着几分刚毅,甚至在恍惚间,如同火红的凤鸟般明艳。

  “你怎么看?”宋庭誉慢慢皱起眉,沉声。

  街中央的祭神交合还在继续,扬长的歌声飘飘落落,说出的话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得到回应,他微微凝滞,转而望向提问的人。

  薛界今日一袭黑衣,颀长的身姿站立在人群中,他的相貌也是俊美,只不过善于伪装,黑色的夜幕一带,便让人下意识地将他忽略。

  宋庭誉看过去时,对方的眼神晦暗,正牢牢地盯着中央的那道身影,好像粘稠在上方一样,透着打探和狐疑。

  宋家年轻的护国将军压了压眉,再次出声:“薛界。”

  长身挺立的人晃动了一瞬瞳孔,一息过后回过神,低首回应:“……主上。”

  “你认识他?”宋庭誉旋即问道。

  薛界的眼神泛起一丝波澜,片刻后道:“不认识——只是觉得有几分熟悉。”

  ……熟悉?宋庭誉将这两个字在舌尖上滚过一圈。

  薛界出生在束江,在宋庭誉上了边境之前,就已经从了军——他感到熟悉的人,又会是谁呢?

  思索间,薛界薄唇慢慢动了动。先前云罕的事他只当巧合,并没有将他告诉宋庭誉,如今凤笑佳节祭神礼上,陡然出现了这么一位白发瘦削的男子,心中的那股迟凝又在顷刻间放大。

  这名神子殿下,无论是从身姿还是形貌,都与云罕虚掩重合……

  云罕,绝对不像他说上去的那样简单。

  他想着,便要在下一刻出口,周身却猛然响起嘈杂,此起彼伏的尖叫在下一瞬间响起,尖锐刺耳,私语的二人猛然抬头,就见一至长竿刺入了人托台上人的胸膛。

  天边溅血,在所有人都迟凝的一刹那里,山鬼铜钱的碰撞声应声而来。

  ……邢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