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被宿敌推下断崖以后>第50章 章五十:抱着他取暖

  “医师已经看过了,裕王殿下尚在昏睡,您不用担心。”

  榻边的薛界听见喊声,皱着眉上前安抚,宋庭誉瞳孔尚在晃动,胸口起伏喘着气,好半晌后,才从邢遮尽葬身火场的睡梦中缓和过来。

  他扫了薛界一眼,将四周场景映入眼中,昏迷前的记忆接踵而来,宋庭誉下意识伸手,按了按作痛的前额。

  不日前的清晨,邢遮尽替自己受了那一记横木后,便吐血昏了过去,他架着人,几乎是凭着运气,才从大雾之间听见了呼喊自己姓名的搜寻队。

  看见傅夺的那一刻,他是有些惊讶在其中,只不过惊讶过后,便是希冀和雀跃。

  客房中,宋庭誉只拂了一下额,便将手松开,撑着床榻要下去。

  “邢遮尽在哪儿?带我去看看……”沙哑的声音落下。

  薛界眼神晦暗了一些,却没有阻拦人,只是将热水递过,让他喝下,便起身牵引着人过去。

  他很是机敏,宋庭誉什么也没有说,他却在这短暂的几息间察觉到了什么不同——

  宋庭誉对邢遮尽的态度,仿若在悄然间发生了变化。

  客栈的走廊并不长,宋庭誉虚浮着脚步穿过两间房,便到了安置邢遮尽的处所。

  屋内被一股浓重的草药味覆盖,始一推开门,气味便蜂拥而至地奔出,邢遮尽脸色灰败,躺在床榻之上,旁边的竹升尚在抽噎,眼睛已经哭得肿了,约莫从自己主子回来,便一直没有停过泪水。

  某一瞬间里,宋庭誉的心跳擂擂地开始跳动,看见邢遮尽毫无声息地躺在那里,好像一只垂败的枯叶,喉间便涌上一股不知名的凝噎,哽在嗓子里,扼地他无法呼吸。

  再回过神时,他已到了榻边,血丝遍布眼白,抓上了邢遮尽的手。

  “他睡了多久了?”声音哑地不像话。

  “一天一夜……”竹升哽着嗓子回答,想要走近一些,却被宋庭誉身上的寒气骇退,红着眼睛巴巴看着人。

  “陆医师守了晚夜,今早方回房休息,他说殿下伤得很重,肋骨断了三根,如今高烧不退,身边少不得人……”他颤着声音继续道:“小的给殿下加了好多被子,可他还是打着颤,我担心,我担心……”

  他毕竟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看见邢遮尽浑身是血地被送回来时,早已吓破了胆,如今主子昏迷不醒,更是把他骇得不行,此刻说到“担心”二字后,便不再往下说下去,明眼人却都听出来他要说了什么。

  “这里我来,你们下去罢。”宋庭誉抓着邢遮尽的手,眼睛盯着那张没有血色的面孔,放在平时,或许还会宽慰竹升两句,现下却只是冷声冷语,下了逐客令。

  竹升听完,瞳孔缩了些,嘴唇颤动两下:“可是王妃,您身体也——”

  “我没事,你们下去。”宋庭誉打断他。

  竹升被堵住了话头,一时之间僵住,在此刻间,竟放下前嫌,去看一旁的薛界。

  而后者却只是用那双晦暗的眼睛看向宋庭誉,并不说话。

  他忍不住了,上前扯了一把人,薛界侧首扫了他一眼,许是他的眼中迫切太过明显,他终于启了唇,望向宋庭誉:“您身体尚且虚弱,何时想要休息了,随时吩咐属下,不日王爷醒来,自然也不想望见您憔悴的模样。”

  “嗯。”

  宋庭誉盯着邢遮尽的瞳孔稍稍晃动,喉结滚动一圈,发出了一声低应。

  薛界便再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最后的希冀也破灭,竹升满眼的不放心,却也无济于事,一步三回头地关上了房门。

  空气中重新恢复寂静,榻边,宋庭誉干涩的眼眶终于接受不住负重,流下了一滴泪,那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滚入脖颈,好几息后,才被身体的主人发觉。

  长密的睫毛抖落泪珠,宋庭誉却没有去拂动,仍旧怔怔地盯着邢遮尽。

  与他相触的手冰凉,半晌后,他慢慢伸手,抵上了邢遮尽的额头,感受到滚烫后,心竟控制不住得颤动起来。

  ……邢遮尽,还活着。

  他蓦地凝滞了一瞬,转而泪水决堤,崩坏而来,回忆回溯到不日前的风雪当中,茫茫一片的雪融合进雾里,邢遮尽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明明发着烧,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热度。

  到最后,宋庭誉几乎麻木地背着人,漫无目的地向前方走去,他的手脚冰凉,几乎不敢触碰邢遮尽的鼻翼,害怕真的伸出手时,那下方毫无动静。

  一直到方才,他摸到那滚烫的额前时,迷愣的心脏才猛然抽搐,转变为真实。

  他和邢遮尽,都活下来了。

  眼泪不知兀自流了多久,宋庭誉的瞳孔才闪过几点光亮,慢慢聚起焦。

  他在找回意识的后一刻,脸上闪过一抹异态,旋即抹过眼泪,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宋庭誉他自幼孤苦,深知泪水是最无用的东西,因而很小的时候,便学会隐忍和坚毅。在沙场之上,更是流血不流泪,未曾想,回京都一个月的功夫,便已失控红眼几次。

  内心的报赧不觉涌上,他大抵是觉得自己矫情的,在这短暂慌措间,抓着的人却忽然一抖,呼吸都微颤了些。

  “怎么了……?”宋庭誉倏而被扯回思绪,便见邢遮尽在昏迷中,极缓地蜷缩起身,某一刻里,他将宋庭誉的手反抓上来,力道大的近乎要将他完全禁锢住,颤动的身体却暴露了他此刻的脆弱。

  宋庭誉忽而想起竹升临走时提过的一嘴:“小的给殿下加了好多被子,可他还是打着颤……”

  他的眉倏而压了压,结合到现下邢遮尽的举动,恍惚间想起崖底草屋里,神志不清的人揽住自己的腰身,要他拥抱自己取暖的画面。

  “……你,是不是还冷?”宋庭誉沉默了几息,感到扣着自己腕骨的手越来越用力,凝滞片刻,还是哑声开了口。

  薄汗从额角沁出,昏睡中的人皱着眉,呼吸凌乱。

  回答他的只有更重的力道。

  宋庭誉盯着他的目光终于晃动一瞬,像是强下了哪分决心,旋即伸出另一只手,安抚性地覆上了邢遮尽的手腕。

  后者仿若知晓他要做什么一般,紧抓他的手在此时竟松了一些,宋庭誉没有想到他这么乖顺,得到释放后稍稍凝滞,眼底闪过一丝狐疑。

  按理说,邢遮尽做着梦魇,不该如此轻易便放开他才是……

  他这样想着,榻上人却像是在印证着这份猜想,刚刚脱离他手掌温度的手立时四下摸索起来,短暂地狐疑倏而被席卷而空,宋庭誉不再犹豫,褪下了外衣,掀开被褥,钻了进去。

  草药味太过浓厚,将邢遮尽身上原本的乌木沉香都压淡了一截,昏迷中的人感受到热源,蜷缩的身体下意识地向他挪去,手覆上他腰间时,宋庭誉还是没有控制住地抖动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又贴近了一些,将邢遮尽抱住,尽量将躯体与他相互贴合,隔着薄衣来传递热度。

  “……好过点没有?”低头闷声,说出的话却不知是在给谁听。

  邢遮尽手牢牢拷在他的腰间,好像要将他揉进身体里一般。

  纵使已经确认几次,对方是真的混沌没有意识,在感受到他近乎掌控式的力道时,宋庭誉的思绪还是免不了移到别处。

  邢遮尽抱他抱的这样紧,是单纯得觉得他暖和,还是把他当做了谁?……倘若是前者,是不是现在换一个人钻被窝里,对方亦会如此亲昵?

  当初在草屋里,邢遮尽曾说自己未尝情爱,除了他没碰过他者,身体的表现却骗不了人——这个昏睡下来,像八爪鱼一样粘在自己身上的人,怎么也不像是清心寡欲多年,喜洁近不了身的木行僧。

  宋庭誉这样想着,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莫名产生一种愠气,忽然就不想和他继续抱着了,圈在自己外头的人却还发着颤,某一刻里,他又想起邢遮尽为自己奋不顾身的场景,只好硬生生将离开被褥的念头压下去。

  算了。

  先迁就他这么一回……等他平安醒过来,再好生问候。

  困意不觉袭来,眼皮逐渐厚重,禁锢在腰身间的手成了坚固的温房,宁神而安心。边都客房中,追兵逃亡全部抛诸脑后,倦怠席卷,少顷便占据全身。

  宋庭誉模糊间合上了眼皮,感到揽着自己的人手掌上移,最后覆到了他的后脑,心中被遣散低下的预感隐隐又泛上,然而疲惫却将他整个人都压倒,让视线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

  终于,意识彻底丧失,他跌入了一个温暖的囚笼当中,沉溺进了梦乡。

  屋外风雪倏而吹拂,恍惚过几分透亮,早更的太阳掩藏在白雪之后,畏缩着身躯,极力想要冲破桎梏。

  客房内沉寂一片,谁都没有看见,在宋庭誉的呼吸平稳以后,紧紧抱着他的人眉间微蹙,倏而颤动了一下睫毛,慢慢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