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魔尊想娶我怎么办>第23章 十年口难言

巫蛊山。


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在山头,竹林将此地遮挡出一片阴翳,木枯桑孤身站在山门前,通身染血,一手执把君折剑,一手掐着一个人的脖颈。


那人发辫凌乱地垂着头,奄奄一息,身上散发出难闻的恶臭,细看还能见到他体表趴着的蛆。


他们的对面,是凌然正气的仙门百家,凌冰堂领头,梅霜门、锦衣派、百草堂分布左右,再往后,便是些叫不上名字的小门小派。


双方对峙着,谁都不肯退一步。


木枯桑垂着眸子,食指在君折剑上一下一下地敲,突然将左手拎着的那人往地上摔去。


众人如临大敌,快速后撤几步。


木枯桑被逗笑了:“何必如此,本座今日将人带来,为的不是与诸位决一死战。”


“你不用装了!我们早就知道你是华帅!你居然还没死!”


人群中不知谁哽着脖子喊了一句,听声音像是个青年人。


“本座何时否认过这一事实。”木枯桑挑眉,往前走了一步,抓着那人的头发往后扯。


众人哗然。


叶轩凝眸:“裴宗主!”


“是裴宗主不错,这张脸我不会认错。”赵映月已经不再吞服变声药,嗓音恢复了原先的模样,着装也逐渐偏向中性风格。


有人怒吼:“你对裴宗主做了什么!”


“十年前你大肆传播疫病!若不是裴宗主与吴青师兄出手!我等早已被你的邪术害得没命了!”


“裴宗主在你手上,是不是意味着吴青师兄也还活着!把他们还回来!”


“还回来!还回来!还回来!”


怒吼一重高过一重,群山都为之震颤,众人齐心协力讨伐着恶,行正义之事。


木枯桑就站在那儿,微笑地听着众人将各种肮脏污秽的词往他头上扣,一言不发。


风将他的长袍吹得猎猎作响,他孤身一人,像是山巅的松,笔直挺立,傲骨嶙峋。


他耐心地等着对面的人偃旗息鼓,才不急不缓地温声道:“裴洵是我关的,他身上的伤也是我折腾出来的,霜寒宗是我灭的,至于吴青,也是我杀的,用这把剑,一刀剜了他眼睛。”


“不过,十年前的那场疫病,不是我散布的,当年我去无妄崖采摘龙血草,也不过是因为想要制出解药罢了。”他说得那样平常,仿佛这于他而言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只可惜,解药将成之时,被你们心怀天下的裴宗主发现了。”


木枯桑笑眯眯地看了眼裴洵,剩下的话,即便他没说完,众人也已经听出了潜意思。


叶轩道:“你是想说,是裴宗主偷盗了你的成果,还将散布疫病的罪名嫁祸于你?”


“一派胡言!”有人激动道,“裴宗主如此清风霁月的人物!怎么会做此等偷鸡摸狗之事!”


“污蔑!绝对是污蔑!我等誓死相信裴宗主!”


“我看你才是鸡鸣狗盗之徒!还有那个解晚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木枯桑脸色骤然一凝,刷刷两声,细如牛毛的银针倏然掷出,直捣侧颈,下一秒,方才那个喊着“解晚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弟子顷刻止住了话音。


尖叫声响起,人群四散开来,绕着那个弟子围成一个圈。


那弟子身着凌冰堂的统一装束,嘴里汩汩地流着血,他“嗬嗬”地挣扎了两下,眸中浮现出难以置信,最终还是不甘心地倒地了。


“木枯桑!”叶轩拧眉,“方才是谁说的休战!阁下此举,还望给个解释!”


“本座确实说了休战,但这不代表本座认了输,服了软。”木枯桑漫不经心道,“上回尔等人数比我魔界多了不止一倍,到头来不也照样铩羽而归。”


叶轩黑着脸,说不出一句反驳之语。


“本座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说说当年的真相,还望诸位,管好自己的嘴。”


此话一出,方才吵吵嚷嚷的人顷刻哑了声,像是被割了舌头,连呼吸都放轻了些许。


摆一个血淋淋的教训,远比口头劝诫来得有用。


叶轩深吸一口气,极力忍耐着不发作:“你说的真相,便是裴宗主盗你的解药还污蔑你之事吗?你有何证据!”


“证据嘛,自然是没有的。”木枯桑道,“不如让你们的裴宗主亲自说道说道吧。”


说罢,他指尖暗光一闪,掌心顷刻出现了一个圆柱状的小瓶,木枯桑看都不看,便将瓶子往右侧一抛。


他对准的,正是百草堂宗主云向晚的方向。


“宗主小心!”


身后有人惊声叫道,抽剑便想将那来路不明的东西打飞,无奈木枯桑抛得太快了,时间根本来不及。


云向晚倒是冷静得多,直接接了那物什,放手里颠了颠。


他右手放在轮椅边上,支着下颚,冷淡的双眸往上抬了抬,总算睁了眼。


事实上,从今日亮相开始,他便一直是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刚开始的战斗他没参与,就坐着轮椅靠在一旁,闭眼浅寐,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不会不小心丧命,身上也是干干净净,血印子都没溅到。


他拇指摁住瓶盖,就要将其拨开,身旁那弟子急忙道:“宗主当心有诈。”


话音刚落,“啵”的一声,盖子落到了他手上。


云向晚不冷不热道:“反正也是要死的,还在乎这几天?”


那弟子哑口无言。


木枯桑笑眯眯道:“一早便听闻云宗主医术卓群,这是本座花大力气找人研制的吐真剂,劳烦宗主辨个真假。”


云向晚冷哼一声,没给他好脸色看,将那瓶子凑到鼻子下嗅了嗅。


两三秒过后,他重新盖住瓶盖,将东西重新抛回给了木枯桑。


方才那名弟子赶紧道:“宗主,如何?”


云向晚面无表情:“真货。”


叶轩拧眉望着木枯桑,心中逐渐明白过来他想要做什么。


木枯桑晃了晃小瓶,重新拔出瓶盖,行至裴洵跟前,抬起他的下巴,将东西灌了进去。


裴洵措不及防地挣扎了两下,剧烈咳嗽起来,趴在地上像条野狗,哼哧哼哧地喘着气。


他生前最是要面子,只可惜眼睛瞎了,否则要是亲眼看着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狼狈,必定是生不如死。


空气一片寂静,几百双眼睛死死盯着裴洵,排在后头的人垫着脚,努力伸长了脖子往这儿看。


“师叔。”木枯桑解了他的禁声咒,掐着他的脖颈将他往上抬,好让他对着众人,口中吐出的话却是温润有礼,“可惜你看不见,否则见到昔日的同行,应当会开心才是。”


裴洵浑身觳觫起来,从一开始,他听到叶轩与其他人的声音时便在抖,现下更是面露惊恐,瘸着腿往后退却。


“小师叔慌什么,你可是光风霁月的裴宗主。”木枯桑笑道,“来,告诉他们,十年前疫病盛行之际,你的解药,从何而来。”


裴洵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口中溢出淋淋的鲜血,他这副欲盖弥彰的模样明显不正常。


“咬舌头做什么。”木枯桑掐住他的双颊用力,温声道,“师叔,你在怕什么呢。”


裴洵面目因太过痛苦而扭曲,口水连成丝状滑落:“解药……解药的方法是偷的!”


万籁俱寂。


他终究还是说出来了,尽管说得混混沌沌,但结合他的表现,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方法是偷的,人也是我诬陷的,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将华九云拉下去,坐上宗主之位!”


一句话出口后,后面的就变得顺理成章了,裴洵嘴巴一张一合,一口气都不喘地将当年的真相揭露了个彻底。


反正一切都已经完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早已毁于一旦,说到最后,他甚至振臂高呼,说不清是吐真剂的效用还是这些话在他心里已经憋了太久。


“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比那华九云晚入门三个月,凭什么就要屈居于他之下!”


“我比他更努力更刻苦,他呢,日日招鸟逗狗,没个正行,凭什么我次次都比不赢他?他就凭着上天赐予的天赋,压了我二十多年!他当上宗主,而我呢,只能沦为他的影子!一辈子都无法出人头地!”


“他的一切,都让我所有的努力沦为了个笑话!我就是要他死,要他永无翻身之地,要他永永远远败在我的脚下!”


“往后的十年,百年,千年,我都要他被钉在耻辱柱上!为后世所不齿!所憎恶!”


裴洵披头散发地怒吼着,破损的嗓子更为嘶哑,他剧烈地喘着气,面目狰狞,空洞的眼眶看得人毛骨悚然。


众人面色难看,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木枯桑安安静静地望着他,如无风的水面,激不起一丝波澜。


“裴宗主。”叶轩嗓音艰涩,“酿成而今的一切,你可有悔。”


“有何可悔!再来十次百次!千次万次!我仍会如此!”


空气似乎都因他的这句话而凝滞,众人静了良久,突然有人嗤笑道:“谁知道你这魔头用了什么药,反正我相信,裴宗主绝不会如此!”


这话立刻一呼百应,与其去相信一个让众人信念崩塌的事实,他们宁可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这魔头作祟,自己永远都是对的。


“诸位信不信于本座而言,一点都不重要。”木枯桑懒声道,“信我者,不必证,不信者,证无用。”


“你这魔头还在妖言惑众!”


“快将裴宗主还来!”


“为霜寒宗死去的同胞们偿命!”


呼声愈发大,木枯桑微笑着,措不及发将银针刺入了裴洵颈侧。


这一切太快,裴洵甚至来不及留下一句话,便倒了地。


这一举动好比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众怒难熄,先是凌冰堂的弟子怒吼一声,飞身上前,下一秒,数以百计的弟子纷纷跟从。


他们站在自以为正义的那方,与不愿相信的真相作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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