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美强惨王爷黑化倒计时>第56章 探魂(上)

  谢启宁的旨意,减慢了谢辰进攻的速度。原本这些守城的将领并不打算真心抵抗,可他们在京都城都有家眷亲人,京都城内掀起的一片震荡已经化作一阵风,越吹越大,俨然变成狂风,吹遍了西昭各地。

  西昭各处守将们听到了风声,都不敢不动真格的,松散的朝廷军瞬间拧成了一股绳,拦在了淮王军的面前。

  谢辰攻城变得愈发艰难,这些常年在外守城的将军,心里唯一的念想就是远在京都城的家眷。家人被当做人质,无异于要了他们的命,他们只能豁出去拼命抵抗,战况惨烈,伤亡人数愈来愈多。

  谢辰数次亲自率军攻城,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几番下来自己身上又添了不少新伤。手下的兵损伤惨重,霍霄的先锋军更是损失了近一半。

  军营主将的大帐内,谢辰咬着牙将身上的铠甲卸下。铠甲上已经有很多地方变了形,肩膀处更是因为挡了不少刀剑而深深的凹了下去,谢辰用腰间的匕首撬开扣进肉里的铁片,血涌了出来。谢辰倒上止血的药粉,疼痛让他皱了皱眉,咬牙闷哼了一声,之后他草草的缠上了一圈绷带,用深色的衣袍遮盖住了伤口。

  主帅受伤是大忌,更何况他手下的兵都是跟着他造反的,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手底下的人全都得完蛋。谢辰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他不敢死。

  谢辰深深呼了一口气,眼下夜深人静,大帐外只有巡逻守卫们来回走动的声音,自从起兵以来,他很少能有这么安静的时候,往往只有在连续数日的攻城之后,才能得以享受到片刻的休息。

  谢辰倚在坐榻上,他的视线落在了手腕间的红线上。他微微的抬起手臂,让这红线对着烛光,烛光照着红线,映出一道红色的光,可这光却没什么灵气,随着烛火摆动,投下一道毫无生气的阴影。

  谢辰想起了范小晓。

  从他起兵,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了,他没有再听过关于范小晓的任何消息。什么地府、鬼差,与他而言仿佛是一场梦,虚幻的有些不真实。

  刚开始起兵的日子,谢辰心里其实是有些忐忑的,他担心范小晓那边会有什么动作,可一天天过去了,无论多么惨烈的战况,无论他杀了多少兵,范小晓都没有再出现过,手腕处的红绳也没有任何的异动。

  除了解不下来之外,这就是一根普通的红线,谢辰后来也放弃解掉它了。有时候几乎都忘了手腕上还有这么个东西,只有在洗掉手上的血迹,这红绳映衬出皮肤原本的颜色之后,谢辰才会匆匆瞥上一眼。

  范小晓销声匿迹了这么久,是已经回地府了吗?任务失败,他……有没有被责骂?

  谢辰偶尔想起他的时候,会冒出这个念头。他在西昭掀起这么大的动荡,想必地府已经忙成了一锅粥,范小晓任务失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为难他。不过那个国师说范小晓不会有事,谢辰想,范小晓应该过得很好。

  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会不会是他殒命下地府的时候?如果真是这样,那死好像也没这么可怕。

  谢辰自嘲的笑笑。

  风吹过烛光,烛火微微动了动。谢辰实在太累了,他不敢让自己睡得太死,担心身体的倦乏一旦涌上来就容易醒不过来,他只能斜倚在坐榻上,把刀放在身侧,后背抵住冰冷坚硬的扶手。

  这个姿势睡得不舒服,但能保证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保持御敌的状态。

  烛火又微微晃动了两下,就在火光快要熄灭的时候,火苗突然闪动了一下,火焰一下子变亮了许多,红色的火苗里跳动着一点点蓝色的火焰。

  大帐的帘子轻轻掀开,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进入了谢辰的大帐内。

  大帐内的血腥气让范小晓皱了皱眉,他知道谢辰又受伤了。他小心翼翼走到谢辰的旁边,这鬼火能让谢辰暂时睡得比较沉,范小晓轻轻撩开谢辰用深色衣袍掩盖的伤口,白色的纱布已经渗出了点点血迹。

  伤口的扯动让谢辰闷哼了一声,即便燃着鬼火,谢辰依旧睡得很不踏实。他的眉头紧锁着,眉宇间有掩盖不住地疲惫。

  范小晓眼眶一酸,眼泪毫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明明是他决定要支持谢辰的,可是看着他这个样子,范小晓心如刀割。

  范小晓的手轻轻抚上谢辰的脸颊,冰冷的触感让谢辰的眉间舒展了一些。他朝手的方向微微靠去,似乎在这股冰凉中找了慰藉。

  “奴一……”谢辰轻声喃喃。

  范小晓的手顿住了,谢辰的心里仍然在牵挂着奴一。生死相隔,让奴一深深的刻在了谢辰的心里,范小晓知道,此生再不会有人能住进谢辰的心里。

  白皙的手指几乎是颤抖的摩挲着谢辰的脸庞,若仔细看,可以看得出,范小晓的手指白皙的有些不正常,几乎是呈现出半透明的样子。

  “我的灵力不多了……”范小晓轻声道:“谢辰,我说过要替你找到奴一,我不会食言的。”

  范小晓的指尖点在了谢辰的眉间,刹那间,白色的光芒闪现,一缕如白色烟雾一般的东西涌了出来,化成了细丝,范小晓接住了这缕烦恼丝,他要用仅存的一点灵力,来探寻奴一灵魂的位置。

  奴一生前唯一牵挂的人就是谢辰,而谢辰也依旧牵挂着他。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不会轻易的就这么断掉,只要彼此仍互相挂念,就一定能探寻到蛛丝马迹。

  这是范小晓最后的赌注了,他要兑现自己的诺言。

  谢辰的记忆如走马灯一般在范小晓的面前闪现,他的生活中很少有什么能让他感到开心的事情,奴一是他生命中的一束光。谢辰和奴一相处的点滴、从相遇到相知,从相爱再到缱绻缠绵,谢辰记得每一处细节。

  范小晓觉得自己变得轻飘飘的,他的意识似乎被记忆中某种东西牵走了,这是术法奏效的前兆,范小晓任凭这股力量带着他不断地往前走,记忆的走马灯从他面前闪过,直至消失不见。

  范小晓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重重的往下一拽,他好像掉落到了什么地方。

  他的第一个感觉是,好冷。

  好冷好冷。

  仿佛被埋进了千年寒冰中一样,浑身僵硬的动弹不得。只有窒息的寒冷不断地渗进他的身体,渗进他骨髓深处,冰冻住了他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

  四周一片黑暗,毫无生气,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范小晓却本能的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绝望感,这里是虚无,却又像深渊,吸尽了一切生机,空荡荡的一片,却又仿佛被绝望填满,在这里的每一刻都如窒息一般。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范小晓不由自主的想。

  这股绝望感似乎出现了动荡,范小晓听到了不属于这里的声音,这声音离他很近,又好像很远,近在咫尺却触摸不到。

  “这罪冰池里的亡魂还真不少啊,少说也有上百?”一个鬼差感叹道。

  “不止吧,现在阳间正战乱着呢,好多人活不下去,就选择自我了断了,唉……”另一个声音有些沧桑的鬼差叹了口气。

  “别叹气了,你忘了鬼差守则第一条了吗,一入鬼门尘缘尽,切不可妄生怜悯之意。这些亡魂是自杀,本就是大不敬,在这罪冰池里,用黄泉冰禁锢着,是让他们忏悔自身的罪过。”

  “我知道,只是……唉……”年长的鬼差还是叹了一口气,凡尘的事,本就错综复杂,弯弯绕绕的难辨是非。当鬼差久了,看得人事多了,总不由得会生出些许惆怅来。

  不远处,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鬼差赶忙闭了嘴。这脚步声伴随着禅杖碰撞的声响,每走一步,禅杖便响一下,声音空灵幽远,似乎在震击着灵魂。

  两个鬼差的声音变得恭敬了许多:“菩萨。”

  “我佛慈悲。”另一个声音如甘霖一般,给这黑暗中带来了一股希望。深渊出现了一瞬间的震荡,范小晓感受到身边还有人,或者说不是人,而是一种灵,一种死灵,毫无生气,他们就围绕在他周围,吸取掉全部的生气,只留下一片绝望的混沌。

  较年幼的鬼差道:“菩萨,罪冰池里关着的都是自杀的罪魂,罪孽深重。地府亡魂千万,您莫要浪费时间给他们念经超度,他们不值得——”

  “阿弥陀佛。”这声音绵远悠长,听着仿佛能让人的身心平静下来,在这绝望的深渊中注入了一抹生机:“众生平等,这地府的万千亡灵也是一样。贫僧曾立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些罪魂,亦是贫僧要超度之人。”

  那鬼差没了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在这如死亡一般压抑的黑暗中,传来了浑厚而又震彻心灵的经文声,经文激起了千层浪,席卷着这深渊里的黑暗,这里的每一个亡魂,似乎都被这悠远绵长的经文声震撼。

  这股直击灵魂深处的经文,拷问着这些罪魂,洗刷着他们的罪孽,这些亡魂的喉咙处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恸哭,这些声音仿佛有感染力,一个个传开,紧接着连成了一片,变成了一股撕心裂肺的悲鸣。

  痛苦、悲伤、忏悔……这些情绪在深渊中不断地变化,又在经文中被冲击四散,这些经文像是在这深渊中渗透进了一缕光,亡魂们都在朝着光靠拢,他们渴望被救赎,渴望被洗礼,他们太痛苦了,他们想逃离这令人绝望的寒冷冰窟。

  范小晓没有动,或者说是他身处的这亡魂没有动,他仍固执的处在黑暗中,被黄泉寒冰冰冻禁锢着,身体已经没有了直觉,却仍没有向光里走。

  时间过去了很久,经文的金光逐渐消失了,四周又恢复了混沌无光。令人窒息的黑暗再次笼罩,四周的寒气侵袭入骨。

  “你为何不向光而行?”那个绵远悠长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解。

  亡魂动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对这声音做出反应:“这经文是让人忏悔的,可我不悔。”

  “残害肉躯,蔑视生命,这是大不敬,你竟不悔?”

  亡魂回答道:“我并不蔑视生命,我只是找到了比生命更重要的事。为他而死,我不悔。”

  “你魂入地狱,为三界不容,囚于黄泉寒冰之内,受寒邪入体之苦。此等苦楚加身,时至今日,你仍不悔?”

  “我、不悔。”

  那声音似乎微微叹了口气:“世有三毒,贪嗔痴也。你痴念太重,难入轮回。……也罢,这黄泉寒冰本就是洗涤魂灵之处,既已入地狱,便需承担这孽的果。”

  那人的脚步声逐渐远了,临走前只说了一句“我明日再来看你”。

  亡魂又不动了,陷入在黑暗中,死寂一片。

  时间过去了许久许久,那菩萨每日都来,每天都在念经超度,可是这亡魂却仍没有抓住那束光。

  每天菩萨都会问他“你后悔吗?”,那亡魂每次都固执的回答“我不悔。”

  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范小晓几乎以为这具亡魂就要在这黄泉寒冰中烟消云散。后来,这罪冰池里只剩下这一具亡魂,菩萨依旧每天都来,这一次却没有再念经了。

  “对身负罪孽的亡灵而言,阳间一天,地府一年。阳间每一日的罪孽,死后都要在地府承受一年的折磨。你已经在寒冰里被关了三百年了,寒冰入髓,冷气融血,时至今日,你可愿忏悔?”

  亡魂没有动,他已经许久都不动了。那菩萨站在罪冰池边上,静静的等待着。

  过了许久,亡魂才慢慢挤出了一句话,他的声音气若游丝,每说出一个字,便有滚滚的寒气冒出:“为了他,我、不悔。”

  答案不出意料。

  菩萨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晓奴一即将合体

  前尘的记忆要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