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幽禁在三王府上的相屏山早就清醒了,对自己的当时气急刺的那一剑恼怒悔恨,禁足后便整日郁郁寡欢。
在听到这消息时,他茫然的跌倒在地上。
怎么会?
可转瞬,脸上的茫然便成了阴毒扭曲的恨意。
那小贱人一定是装的!
以前断了手筋在雨里淋一夜都没事,怎么现在一条贱命就这么珍贵了?
全都是陷阱,都是小贱人设的陷阱!都是为了引他上钩,然后接机除掉他!
他们都想害死他!
父王冷酷无情,竟然连母后也不愿意替他求情,难道要把他关在这里一辈子吗!
凭什么?凭什么!
相屏山一把推开前来扶他起来的婢女,咬牙切齿的骂道,“贱人,都是贱人!”
早晚哪有一天,他要杀光他们!
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一把匕首,眼前模糊一瞬,睁眼再看那婢女竟然是相墨的样子!
霎时间,他眼里爬上可怖的血丝,怒不可遏如一头冲出牢笼的猛兽,狠狠的捅了上去,不顾那婢女因恐惧和疼痛发出的求饶和尖叫,捅了一下又一下,“去死,都去死!”
血溅到了一旁的草地上,染红了婢女一身浅色裙衫。
尖叫声吓得其他婢女纷纷抱头逃窜,可相屏山像是失去了理智,拿着匕首便冲向她们。
他眼前全都是相墨、这么多的相墨,他全都要杀死,一个也不留、一个也不留!泄愤一样狠狠的捅着,暴躁的怒吼,狰狞扭曲的脸像是恶鬼一样骇人,“去死吧,相墨,下地狱吧,都给我去死!”
他彻底疯魔了,杀红了眼。
只能看得见血的颜色,只有相墨身上喷出的血是红色的,他极度的嫉恨着相墨,又不由自主的为鲜血而发狂,仿佛只有杀死相墨才是让他解恨的、快意的。
他模模糊糊的听见一个声音,他杀光了周围所有的相墨,抬头看声音的来源方向,竟然还有一个小贱人!
可恶,可恶,可恶!
怎么不死呢,怎么杀不死呢!
他的牙齿咬的咯吱响,被密密麻麻血丝包围的眼球凸出来,目光残忍,恨意喷薄欲出,他发出一声狰狞痛苦的怒吼,“啊!”猛地拔出匕首,冲向那最后一个相墨。
却在碰触到那个相墨的前一刻胸口一痛。
他吃痛跪倒在地,眼里的血雾慢慢散去,扭曲着脸看清了自己被长戟刺穿的胸口,瞳孔收缩。
顺着长戟抬头看去,仅一眼,便让他目眦尽裂。
眼前哪里是那个小贱人,分明是、是......周王!
自己刚才……怎么了?!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
阴毒妒忌的恨意退去,从震惊到惶恐,仅一瞬之间。
“孽障!”相钰用极厌恶的眼神看着他,含怒的语气冰冷刺骨,“三子屏山患了疯病,在府上残杀下人不够,竟还图谋弑了寡人?!”
弑君之罪足以砍头!
相屏山顿时眼前一黑,他双股颤抖,战栗着推开刺进胸膛的长戟,顾不上疼痛,浑身是血,不管不顾的要爬过来拉住男人的衣摆,眼神惊惧惶恐,“父王,父王!您听儿臣解释......”两个侍卫用长戟交叉护在周王面前,随后他便被团团围起来了。
相钰眸色幽暗,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花园,横七竖八倒在血泊里的十几具惨死女尸血还未凉。他冷脸甩袖离开,只对身边太监总管留下一句话,“六福,传寡人旨意,废三王。将其叉下去,扔进诏狱听候发落!”
段轻舟听到相屏山发疯弑君不成而被押入诏狱时,一怔。
发疯?弑君?
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发疯?
他蓦地想起那日练马场上,相屏山拔剑刺过来时的狰狞扭曲脸庞,当时只觉得他是被自己逼得气急攻心,如今想起却格外诡异。
他脑海里还有印象,当时相屏山的眼如同蒙上了一层血雾,暴躁怒极,彻底失去理智,如同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般......控制。
控制!
段轻舟站在门前,端着药碗的手徒然一抖,他被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想法惊骇住了。
脑海中只有观天策中的那个画面,戴着十二旒冕冠的帝王用邪术控制整个朝堂,仿佛有无数根线牵引着那些大臣,只要轻轻抬起一根手指,一颗带血的头颅便滚落到他人脚边。
气氛压抑到极致,场面血腥可怖。
把鲜活的人做成无法反抗的提线木偶,将人命看的贱如草芥,麻木又残忍。
相墨,是他?
不,应该不可能......如今的相墨还只是个少年,虽然善于伪装,可身上确实没有动用歪邪禁术的气息,如果有的话自己定能察觉端倪。
况且,若相墨已经拥有了邪术,又怎会忍受相屏山的侮辱?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那这背后之人...会是谁呢,用如此使人不寒而栗的恶毒手段,非要至相屏山于死地。
段轻舟将思绪收起,推开了面前的红杉木门。
因相墨一直不醒,这些日子都在太医院的左厢房里,一来方便治疗,二来也预防突如其来的不测。
他刚将药碗放在紫檀木圆桌上,就听到身后响起的一阵咳嗽声,他手一颤,蓦地回头。
只见昏迷病榻十几日的人终于醒来!
不仅醒来,病怏怏的少年还要强撑着要坐起来,脸颊凹陷进去,骨瘦嶙峋,脸色惨白如纸,眉心疼的皱起,眼珠漆黑,低低的唤了他一声,“太傅……”
轻飘飘的,好像活人气都快被吹走了。
段轻舟立刻扶住了他,原本想问的话都在感受到少年骨瘦如柴的肩膀上卡在了嗓子里,“殿下躺着罢,莫强撑着。”
“太傅可有受伤?”
相墨细长的手抓着男人的袖子,担忧的眼神有些执拗。
没说半句话便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双漂亮的凤眸水光潋滟,眼尾因咳嗽而泛红,“咳!咳咳,太傅……”
段轻舟僵住了,自己见到少年第一想的便是质问他是否对相屏山下了毒手,而少年醒来的第一句话却是‘太傅可有受伤’。
他眸色深晦,喉结滚了滚,哑声道,“臣未伤分毫,殿下宽心。”
少年神情明显的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咳咳……”
男人心感愧疚,只是轻轻将少年揽住,在其后背轻拍,助其顺气。
相屏山那一剑虽然没捅到相墨的心脏,可却伤了他的肺,又经发炎,整个人虚弱的厉害。
江太医曾说,就算三殿下醒了也得仔细照料,不然极易留下病根,咳血而亡。
“殿下喝药吧。”
化仙后几十年里,段轻舟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加之不善言辞,对方又救了他,不知如何表达。只能温柔了声音,“臣喂您。”
用玉瓷汤匙一小口一小口喂,直到黑乎乎的汤药见了底。
看着少年皱着的眉头,段轻舟变戏法的拿出一块蜜饯,递到少年没有血色的唇边,“殿下若是觉得苦,便尝尝这个。”
段轻舟自己是极讨厌喝汤药的,尤其是这种味道很冲颜色很黑的苦汤。
从前在下神界他只要闻着,必会骂两句西峰这家伙搞得药忒害人,而小徒弟总会不经意间拿出一块蜜饯,让他整个人都愉快起来。
之后他再也不用喝苦药了,也再不会有人体贴为他备糖,但他还是会随身戴着两块,仿佛故人还在。
久了,便成了习惯。
“我睡了多久?”
“十三日。”段轻舟将空药碗放回桌上,扶少年缓缓躺下,“殿下昏睡了许久,王上为此大怒。”
少年闭上眼睛,攥着他袖子的手没有要松开的痕迹,轻轻扯了扯嘴角,带了一丝讥嘲,“是吗?”
“殿下…”
段轻舟坐在榻边,语句顿了顿,“三王子被打进诏狱了。”
“什么?怎么会……”
少年猛地睁开眼,眼里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一时间情绪激动,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咳!咳咳咳…”
几乎要把肺咳出来。
瘦削的脸因疼痛皱成一团。
段轻舟将少年额前凌乱的发丝拨开,少年眉心的朱砂痣殷红。他眸色深晦,“三王子因伤殿下而被禁足,起了弑君之心,王上前去三王府探望,却差点惨遭毒手。”
“竟是如此?”相墨呼吸有些急促,“我想不透,三王兄他虽平日野蛮专横,但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犯这种蠢事。”
“太傅,此事可是属实?”
男人点头,“确实如此,王上已下诏书。”
又道:“我也和殿下一个想法,三王子平日再猖狂也不能做弑君之事。”
“王上的诏书里写三王子得了疯病,我想此事定有蹊跷,像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嗯。”少年累了般,眼睛半阖着,依赖的将脸颊靠在他垂在榻边的手上。
“殿下可听闻有一种可以操纵他人的邪术?”
“未曾。”少年乖巧回答。
“那殿下知道蛊毒么?”
“未曾。”
段轻舟轻轻的说,“殿下如果知道什么,但说无妨,我永远向着殿下。”
少年倏地睁开眼,漆黑的眼珠盯着面前的人,眸底没有波澜,对视一眼却让人有种瘆人心慌的寒意,“太傅是在怀疑孤?”